妃即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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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悬壶济世

    “以命易命。”

    站在这正中手持宝剑的男子,他蒙着面眸若清泉,身手不凡。没错,他还是来了,右手上缠着布,却丝毫不影响持剑…… 他用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握住了那剑的剑刃,鲜血从剑身从手中流出,右手的那块布也已经被染红了。他将身体慢慢靠近,将那柄剑的剑锋对着自己的身体,然后往前一送,那柄在傲灵手里的剑,便直直地穿过了他的心脏,鲜血涌出。(第三十九章)

    六爷手受伤了,如何能持剑伤人,既已知晓当初的一切,又如何会入宫行刺?这便是痴竹口中的以命易命,用临渊的命换雨蔷的命,而临渊一旦行刺,六爷便再无回旋的余地,必死无疑。但六爷的死,或许并没有那么简单。

    这是临渊永远不会告诉雨蔷的事,如若说了,便如这心口的伤疤一般,雨蔷的恨,是一辈子。

    “皇上。”

    傲灵示意四下不要出声,想起同雨蔷初见之景,心中不觉有些开心,他自小便知爹爹和师父对娘亲的爱,却从不曾想有一天,自己也能如此。不再因江山社稷的束缚强颜欢笑,不再受制于于权臣而不得不去假意悻悻。

    “这首曲子真好听。”也不知傲灵何时站在身边,此时正含泪弄琴奏着这首《长相思》,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眼睛里充盈的血丝让她憔悴了不少,未施粉黛的真容确实是人间少有的美。也难怪奶奶会说蔷薇毁江山,细雨绊君王。

    琴音戛然而止,雨蔷起身欲向傲灵行礼,被傲灵扶住了:“不必了。”

    雨蔷向后退了几步,还是行了礼:“宫里的规矩甚严,理应遵从方不失仪,也不会让皇上失仪。皇上,民女身体也已痊愈,并无大碍,想出宫,还望皇上恩准。”

    傲灵微微一笑:“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都不可去看望他。”

    雨蔷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傲灵说道:“他虽归于尘土,但仍是罪臣,朕下令没有圣旨,任何人不得前往拜祭。你就算能出宫去,也未必能见他。”

    雨蔷苦笑了一下:“皇上怕是误会了,民女本来也不愿去见他。六爷已故,虽骸埋于孤冢之中,但魂灵已远,再去孤冢,只会徒增伤痛。民女要见的六爷,都在心里,想见,随时可见。”

    “七日未到,你为何如此想离宫?你可知,往年的桃花女,有多想留在后宫吗?”

    雨蔷摇摇头:“民女不知,但皇宫高贵,民女命不在此,心也不在此,不如归于山林,与鸟鹿同住,与蝶兔共生来得悠然自在。”

    傲灵见她执意推脱,便温柔地说道:“今日朝堂之上,忠义王向朕建议,广纳后妃,稳固社稷,而非独宠一人。朕往日并不会答应,但今日,朕答应了。”

    五爷果真不负所望,又走了这一步。如今已是忠义王,傲灵让他与大将军同掌军权,若不得二人同时调令,所有军队皆不可出兵。袁大人也举荐寒门有学之士入朝为官,傲灵处事的巧妙之处在于并不引起寒门和士族的争端,寒门与士族并无利益冲突,也暂无相互制约,士族仍官居寒门之上,但也不过是暂时的罢了,欲治其罪的关键便在于此。刘汀和襄敢更是不理朝政,想联合此二人,恐怕不容易。如今丞相权势不如从前,暂时只能忍气吞声。

    雨蔷淡然地看着他,眼中有一滴泪落了下来,傲灵走过去想替她擦掉眼泪,雨蔷躲了过去。傲灵的手顿在了空中,苦笑着说道:“初见你时,从未想过你哭泣的模样。如若天下有能让你不再哭泣的灵药,我定掘地三尺也要寻到。既然想出宫,那待明日,朕亲自送你。”

    雨蔷向他行礼谢过,傲灵随后离开了。

    “还想吃豆腐?阁主果真是生得一双凤眼,这等绝美姿色,千年难遇。”九凰看着这一幕,不经意地说道。若论武功,能伤到如此而不死的,也只有临渊了。

    翌日雨蔷便出宫了,但傲灵因国事并未来送她。但是……

    “桃花女这是要出宫?”田蕊温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雨蔷向她行礼后低头说道:“正是。”

    田蕊走上前去,拉住她的手,对她微微一笑,依旧用温柔的声音轻声说道:“本宫虽不知桃花女在那日如何会如此引皇上心急,但本宫还是暗叹桃花女舞姿曼妙,容颜姣好。皇上要广纳后宫,往后妃子多了,若个个皆是如此孱弱,本宫倒真是难以招架。今日既然出宫了,还望桃花女一路平安。”

    “娘娘可是以为我当日吐血乃是故意所为?”雨蔷笑着说道。

    “大胆,竟如此忤逆娘娘。”田蕊身边的宫女走过来一巴掌打在雨蔷脸上。

    雨蔷脸上本就苍白了不少,如今这掌印也不再是微红,而是清晰可见,九凰正欲出来,可见到之后的场面,也不再出面了。

    雨蔷抚摸了一下自己烫烫的脸,有些微疼,她抬起头来,对田蕊笑了笑:“民女本就无心去争,方才也并非忤逆,娘娘无需说这些风凉话。这内宫里的尊卑贵贱之分,比起民间,更为可悲。一朝得势,便可一朝得意,但世事无常,娘娘生得如此美丽温婉,为何会心中失了底气,惧怕一个区区舞女?”雨蔷并非怯懦,这一巴掌,或许让她清醒了些,她想到一个人,那便是田蕊那权势极大的父亲,六爷平日里向来不喜他,在朝中与他对立,他此刻嫌疑最大。

    “出宫容易进宫难,桃花女自己不愿珍惜,出宫墙之时可得小心,宫墙高,莫要一出去,便摔得粉身碎骨。”田蕊的语气依旧温柔,雨蔷从她身上看见了宫内女子的可悲,当初的誓言她自愿遵从,比起在这偌大的宫内寂静地在等待中老去,她宁愿逍遥世间在不同的湖上看日出,在不同的山顶看日落,和六爷一起,从一而终。

    宫门开启的那一刻,雨蔷下定决心,再也不回来了。此刻傲灵正在议政,那颗心却有了动摇,或许是不舍,或许是难受,或许他心里此时的天下,不是江山社稷,而只是一个曾经那般活泼开朗,救过他性命的女子。

    九凰在远处看着,见雨蔷出宫了也快速跟上,既名曰九凰,便如凰般能飞于天际,轻功之高,无人能及。

    雨蔷一路多少有些提防,但却无人追来杀她。或许只是多虑了,但或许,那些人根本来不及。她又贴上了那道疤痕,以阿玉的模样示人。

    雨蔷不知晓大安如今的住处,但大安曾提过,他朋友所居之地多柳树,大安在柳絮纷飞之时便会不停地打喷嚏,那日让雨蔷给他瞧病。

    雨蔷向一位老人打听道:“老人家,敢问城中何处垂柳最多?”

    那老人看了看她,说道:“小姑娘定是与小情郎儿做了什么约定,想折柳相赠吧!若说这个,那便是城河旁的垂柳巷附近了,城河两边皆是柳树,再晚些吧!那时柳枝更多更绿,把小情郎儿多留几日,待四月是最好不过了。”

    雨蔷眼角不禁又湿润了,谢过了那老婆婆后便走了,就是垂柳巷没错,大安说他朋友在垂柳巷尽头住着,每年春风一吹,所有的柳絮都会往那个方向,有一次他一直从这头打喷嚏打到那头,鼻子都快飞走了,逗的雨蔷哈哈大笑。九凰在一旁听到老人家的一段话后,心里埋怨那老人家真会说话,专挑她心里的痛处说。

    雨蔷觉得此时心口又开始疼了,她手握着拳头一直走着,尽量不去难过才好了些。

    雨蔷轻扣了那木门,出来开门的竟是一位老人,花甲之年,头发花白,见雨蔷敲门便说道:“姑娘敲错门了吧?”

    雨蔷的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老人家可认得大安?”

    那老人家眼神有些惊慌地看着她,说道:“不认得不认得,孤家寡人一个,怎么认得你这姑娘的心上人?”说完准备关门,雨蔷拦住了他:“老人家,求您了,告诉我大安现在在何处吧!我的心上人死了,他便是大安伺候的公子,我想知晓他是如何死的。”

    “你不是官府的人?”那老头问道。

    雨蔷摇摇头:“我如今这样,如何能是官府之人?大安可是出了何事?为何会被人抓去?”

    那老人家叹了口气:“若说被官府抓去,那还活着,大不了在那半身高的牢里呆上几日,可如今,却已命丧黄泉,就在那正月初一的晚上死的,就死在河边。”说着眼泪都流了出来。

    雨蔷一听,差点要倒下了,腿已经软了,整个人坐在了地上,老人家吓坏了:“姑娘,姑娘您可吓老夫啊!”

    “那他临死前,您可曾见过他?他可说了什么,六爷死的那日后,他可又说了什么?求老人家告诉我吧!”雨蔷竟给老人家下跪了。

    那老人家忙扶起了她:“姑娘也是可怜之人,但事关罪臣,不宜在此说,你进屋坐坐吧!”

    “有劳了,还望老人家务必告诉我。”

    两人坐在院内的石桌旁,老人家接连叹气,说道:“大安是个忠心之人,与我是挚友,平日里无话不说。六爷被囚禁后,大安便每日都到此处来哭诉。六爷葬后三日,大安也十分憔悴,跑到老夫这来,饮酒哭泣,说六爷死得蹊跷,并非畏罪自杀,而是被赐死的。后来喝醉了,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人,说是那个他杀了六爷,可老夫又如何知晓那人是何人,朝廷派去的仵作也已说了,就是畏罪自杀。老夫也不把大安的话当真,只当他耍酒疯了。除夕那夜,他说要陪六爷去赏梅,夜里便不回来了,那地方除夕没有人看守,也能从小路溜进去,可去了之后第二日,便再无消息,正月初二的早上便死了。”

    雨蔷想到大安说的那句话了,那日临渊假扮六爷,找来了大安,没想到那日一见,竟是最后一面。大安说的陪六爷赏梅看烟花,是真的。临渊早就知晓六爷已经死了,一直在瞒着她,那日只有她一人不知。而大安在回去后便死了,她此时心中对临渊有了恨意,若不是他拦着,或许她还能在六爷死前想办法见他一面,若不是他,或许她还能送送六爷,如今一切皆已晚了。

    雨蔷想了想,大安那日看见自己甚是高兴,还百般确认自己没死。大安为何认为自己死了,她问道:“那大安之前可曾提过阿玉姑娘?”

    那老人家惊讶地看了雨蔷一眼,点点头:“姑娘可是六爷府的人?为何与大安如此熟悉?大安与这阿玉姑娘关系似乎甚好,这阿玉姑娘不是死了吗?为何姑娘竟不知?”

    雨蔷问道:“死了?何时死的?”

    那老人家说:“大安说六爷好不容易如此有情于一个女子,阿玉姑娘先前离开后,六爷便搬到她的房内去住了,还不时吹奏玉笛,时而看着脖子上挂着的银哨发呆。但后来阿玉姑娘又回来了,之后六爷接连受伤,那阿玉姑娘死在了城外六爷为她修建的木屋中。可惜好景不长,六爷与这阿玉姑娘皆是苦命之人,老夫平日里不爱出门,大安好来此与我谈话,六爷府的事他最上心,时而说的津津有味,时而叹息不已。”

    雨蔷听到了银哨,原来银哨在六爷那,一直保存着……六爷莫非在中蛊的那个乡村便已发现自己的身份,才偷了银哨,执意将她带回府中。后来一再留她,却不巧她被人假扮原先的丑模样给害了,他让她走,是为了保护她。而之后的那个自己,到底是谁?难怪大安说自己死了。

    雨蔷问道:“那之后那个阿玉姑娘回府,可有何不同,大安可曾提过?”

    那老人家仔细想了想,摇摇头:“大安只埋怨那姑娘又回府后,虽会烧菜了,但尽是些粗茶淡饭青菜萝卜,六爷却还爱吃,不过觉得也是,只要她做的,六爷又有何不喜欢的。”

    雨蔷含着泪点了点头,她看了看老人面色,方才进来时发现他右脚似乎有些不方便,她说道:“老人家可是染了麻风?”

    那老人家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姑娘看似柔弱,竟懂医术?老夫这病犯了不少日子,可惜就是不见好。”

    雨蔷说道:“老人家可否让我诊脉?若信我,我定能治好老人家的病。也算报恩了。”

    那老人家点点头:“姑娘既然是大安的旧识,那也便是老夫的朋友,老夫自然信。”

    雨蔷写好方子后递给老人家,说道:“今后有何不知晓的,不知可否来问老人家?”

    那老人家点点头:“姑娘有何事尽管来问,老夫若能帮肯定帮。”

    雨蔷今日心中的疑虑许多许多,短短几月,竟发生如此多的事。那个女子到底是何人。她接近六爷又是为了什么?她的死,是六爷发现她是假扮的,还是另有原因。六爷为何会频频受伤?那日来杀她的女子又是何人?为何认得她初次易容的丑女人的模样?六爷既然被人所害,那那人又是何人?六爷被人陷害之事又如何说起?如今思绪全部都是乱的,但她肯定,六爷和大安一定是被人杀死的,她要留在都城,她一定要找出凶手,给他们报仇。

    雨蔷为了安全起见,易容成了一个下巴有胡须的男子,用桃花女赏赐的钱财中的一点钱租了一个店面,开了药铺。一来有个落脚之地,二来行医救人,三来她能暗中查明真相,找到凶手给六爷和大安报仇,四来她若不想让临渊见到,临渊这辈子都别想找到她。九凰知晓她的意图,也回去安心禀报给临渊,只说已平安回家了,临渊伤势痊愈,也回到临渊阁内处理事务。

    傲灵昭告天下,将从各地广纳后宫,为皇室开枝散叶。一切似乎恢复了平静,实则真正的风浪暗流,正是这平静之下发生的一切,或许才刚刚开始。

    十日后,雨蔷易名为柳玉,药铺里治病就医之人也多了,特别是垂柳巷的人,因那老人家的痛风恢复得好,便纷纷来此,一传十,十传百便美名小著了。

    雨蔷如今谁都不信,包括六爷死后反被封王的五爷和曾找过六爷的傲羽,她能看见的,毕竟有限,谁是真心谁是假意都很难说,一时也不知从何查起。

    已不再冷了,雨蔷关门后正欲歇息,听到门口有声音,也不知是何人。出门一看,并没有人,只有一个小篮子里面不知什么东西在动。

    雨蔷不敢上前去,却听到婴儿的哭声从那传来。她这才走过去,没想到那篮子的布下面果真是个孩子,那孩子十分小,好像才刚出生不久,但哭得很轻而且无力。

    雨蔷看了看四周,又怕夜里凉,先将孩子带进屋里再说。

    进屋才发现,这孩子满身是疮,而且气息虚弱,似乎是生病了。但生得很可爱,那大眼睛正闭着大哭。不禁有些生气了,这孩子,可能是被弃于此,想着大夫仁心,定会治好他,而且若是不救这孩子死了,雨蔷也脱不了干系。但她不忍心,决定救下这孩子,收留他,直到他亲生父母来找。

    她解开包布时,竟看见一块用布写的血书,字迹不多,但能看清:“其父木阳,其母思玉,惨遭变故,被人所害。若此子被人收养,在此谢过。若无人收留,生死由命。满目”

    雨蔷看着奇怪,这名曰满目的人到底是谁?为何会写这孩子的身世,既然救了他,又为何弃他。若说是他母亲在临死前写的,也当署名思玉才是。既然如此,她与这孩子的缘分不浅。

    她看着眼前这个虚弱的孩子,对他说道:“小家伙,我定让你生。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义子了,你今后便叫玉儿了。可惜我要做的事很危险,待你好了,我会给你找个好人家的。”

    她或许并不知道,一切的所谓缘分,不过是世事变化只见的因果,人与人相遇,若无当初的因,哪里相遇的果,若当初做了丝毫改变,有可能都在那个时间错过了。而玉儿的出现也是如此。

    给读者的话:

    女主转型在即,后面的剧情并非悬疑推理,依旧是古代言情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