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无良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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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前尘往事

    夜已过,冷月星辰终于渐渐失去了光泽,徒留一轮艳丽的朝阳徐徐升起,融尽所有冷清与朦胧,仲夏的热烈,躁动,终于又清晰的复刻在翠玉园里。

    草木依旧生机勃勃,菡萏依旧清香四溢,竹桥上的血渍还未来的及清洗,一群蚊蝇凑上去,不知忧愁的贪婪索取。

    婚仪束了满园的红菱,今晨起时,曦光洒落,颜色艳丽如昨,庭院里丝竹铜锣摆放依旧,可却是再难听到喜乐了。

    赵旭搬了凳子在床前让阿令坐下,自己则站在阿令身后手肘搭在她肩上,低头看着床上裹着一层棉布的纪则,阿令动手虽狠,可医术却是很顶用的,昨夜还是奄奄一息,命不久矣的人,只隔了一夜就养回些血色,看着倒不像昨夜那么没生机了。

    屋里没有别人,纪则正想向阿令道谢却被阿令出言制止,“纪大人有伤在身不必多礼。”

    “昨夜承蒙仙师与诚王殿下搭救,下官感激不尽。”

    “你认识我?”赵旭有些好奇,自己从前似乎不曾见过这号人物。

    “殿下加冠时臣下曾有幸去观礼,只是臣下站的离礼台远了些,殿下不曾留意而已。”

    “哦。”赵旭点头,似乎还挺满意纪则的回答,他在临城加冠时,纪则尚未外放,按他当时的阶品确实有资格去观一观他的冠礼。

    “大人的伤看着已有起色,不知可能同我说说话?”

    “仙师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臣下一定尽力。”

    阿令伸手要过路上托赵旭拿着的画,随手摊在纪则眼前问,“昨日误入了大人的书房,觉得这画很有趣,不知这画中人可是大人的结发妻子?”

    纪则躺在床上,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画,而后缓缓地抬起手,伸过去,似乎想要摸一摸画中人的鬓发,病中迷离的眼神瞬间有些湿润,似乎是在叹息,也似乎只是因为那一身剜肉剔骨的伤痛而使喉咙有些黏腻,可声调总归与方才不同了。

    在手指碰到画中人的鬓间的簪花时,又突然抽回了手,阖眸说“若雪……她……确实是我的结发妻子,也是我此生最最放不下的人。”

    赵旭往前凑了凑,探着头唏嘘道“果然和柳夫人很像不对,应该是柳夫人果然和她很像。”

    赵旭在路上就听阿令说了画上的事,一知半解,却连画中人的真容都还没机会瞧上一眼,此刻画中妇人出现在眼前,确实娴婉宁静。

    “若雪吗?只瞧画中人的气韵便知是为冰雪般通透聪慧的女子,倒也不曾辱没了这个名字。”阿令的语调轻快又诚恳,像极了与人初见时客套的夸赞对方的名字与样貌,她冲纪则笑着说只是不知道先夫人是因何亡故的?”

    纪则侧过头去,兀自伤怀了许久才又转过了看着阿令说“若雪是病故的……当年我刚刚入仕,一心都扑到官场上……连她病了也不曾好好照顾,才让她芳华早逝”

    虽然是方才偏过头去背着阿令编出的鬼话,可神情语调确实慢慢做不得假的愧疚,阿令点点头,权当接受了他这分说辞,笑着又问“那大人的第二位夫人呢?也是病故的?”

    纪则摇摇头,“是意外,当年我带她回沧州祭祖,恰巧遇到山石崩塌,她为了救我……死在了乱石之下。”

    真假参半,话说的滴水不漏却有些无趣,阿令向后靠到赵旭身上说“那大人的情路可真是坎坷多舛。”她挑挑眉笑着说“那……大人的第三位夫人呢?”

    “思思吗?思思很好啊。”在提到他新娶的这位夫人时,纪则的语气终于稍稍有些放松,虽然这屋里的每个人都知道,他肯明媒正娶一个女使,只是因为柳思思有一张与他发妻一模一样的脸,可即便只是长得像,对纪则来说,也足堪慰藉了。

    纪则轻声说“我会一直护着她,不会再叫她有事。”

    “大人说的倒是铿锵有力振振有词,可罪魁祸首不除,大人能护得住柳夫人吗?”

    “仙师不是已经收……”纪则开口之后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或许从阿令一进来时他就一直在说错,只是没有人点破,他就也那么骗着阿令,骗着赵旭,也骗着他自己。

    阿令依旧是笑着,轻触夜里同沈复一起发现的那个机括,细微的响动,阿令当着纪则的面抽出一张符纸,符文背对着纪则,他瞧不见,却清楚地知道那是什么。

    “仙师怎么能……”

    “怎么能将它取出来吗?”阿令笑靥如花的说“给大人这张符纸的人是否告诉过大人,若是将这符纸藏入亡者的画像中,供奉十年就能化尽戾气,让亡者往生?”

    “仙师怎么知道?”终于被一张符纸点破了他心中的阴霾,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阿令问。

    “玄天观的安魂符不过是我师门中传出的最不入流的东西,难道没人告诉大人,安魂符的功效与画符者的灵力有关吗?先夫人画像中的安魂符,其实没什么功效。”

    “那我这些年岂不是……白白误了若雪吗?”

    “误便误了,生前业障未偿,黄泉路上,又岂能走得安稳。”阿令坐直身子,有些不耐烦再与纪则互相扯皮,所以很干脆的说“大人若是怜惜先夫人死后安宁,不妨先来说说昨夜来找大人的那只女鬼。”

    阿令一路奔波来到澄州本就不是为了成全纪则的一片痴情,一腔热血。

    她是捉鬼师,自然是孤魂厉鬼的事更重要些。

    纪则忍着削肉剔骨的伤痛要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很艰难,阿令没有起身扶他,赵旭也没有,他很小心的扯着被子用力,像是害怕撕裂了伤口,又好像是故意拖着,想起的慢一些。

    可再怎么拖着,不还是要起来吗?再怎么不想记得,不还是发生了吗?

    纪则坐起来,靠在床头,紫檀木上的浮雕有些硌得慌,碰到伤口上,一瞬间疼痛撕裂般的沿着骨髓蔓延,刺激着他的思绪,让那么多年前的事,都变得那么清晰。

    纪则低着头说“她生前叫李如兰,是我的旧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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