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错过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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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都是借口

    “呦,你们怎么来了?”欧阳欲晓的老妈,连脑子都没有过,张口就说。

    “你瞧瞧,阿姨,”张仲淹因为和他们家比较熟悉,直径就走进来了,一眼看见上官策的父母,心里面就有点不爽,但是面子上还是该打招呼打招呼,点头微笑,保持礼貌。接着回头对着欧阳欲晓的父母就玩笑着说,“大家听听欧阳大娘说的话,就好像是不欢迎我们一样!”说完对着陈小军和王谦笑了笑眨眨眼睛,然后就大大咧咧坐下了。

    陈小军看到上官策的父母也在,倒是没有什么反应,毕竟都是老邻居了,经常走动很正常,进屋以后就笑着对各位老人们打招呼,“要是知道这里这么热闹,我爸妈也得来啦~说不定还能凑上两桌麻将呢!”

    “那感情好!”欧阳欲晓的老爸笑着说。

    陈小军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笑着拦着欧阳欲晓的妈妈说,“大娘,您别忙了,不用给我们倒水了!真是的,自己家孩子,被客气!”看了看上官策的老爸,他就问,“老几位凑在一起是聊厂里卖了三车间的事儿吗?”

    “你说什么?!”四个老人异口同声不可置信的瞪着自己的眼睛,然后互相看看,就好像是听笑话一样,接着又一起问,“混小子,你可别乱说啊!”

    “真是的!”幸好上官策老爸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要不然肯定要上演《七品芝麻官》里面吹胡子瞪眼的精彩桥段了。尽管如此,大家还是可以看出来,他和欧阳老爷子都是一脸的愤怒,不仅仅是愤怒还是夸张的愤怒,“你们别乱说!这不是都改制了吗?”接着他的目光落在了陈小军的身上,“你怎么回事?不是改上班了吗?你怎么还在这里!”

    王谦跟在陈小军的后面,听见老厂长这样怒气冲冲的质问陈小军,立刻有一种小时候逃学被教导主任抓到的感觉,但是他于心不忍的是陈小军本来就是来陪自己的,无辜被连累,有点不好,于是就先开口说,“大爷大妈,这不怪小军,我明天就要走了,我约着他来给你们告个别......哎,现在我妈也.....没了,我妈不在的时候多亏了,大爷大娘的照应,我来感谢一下。”说着眼眶就红了。

    王谦的话,又把屋里面老几位的思绪拉倒了王谦妈刚刚去世的惨状,顿时屋里面的气氛都不一样了,老几位一下子都沉默了。他们忘记了刚才争论的小儿女的那点儿女情长,也忘记了刚才听到的爆炸新闻——三车间被卖了。

    他们现在的心情完全再次回到了那天的悲伤之中了。还半天屋里面谁也没有说话了,张仲淹几次想打破沉静,但是看着一屋子的人都沉浸在难言的伤心中,自己要是再说点别的,显得有点没心没肺了,于是他决定等等再说。再说了,厂宾馆要是盘给他当养老院的,他也害怕聊着聊着老几位的炮火会对着自己轰炸。真是不明白,这里的人怎么就像是热爱祖国一样热爱这个工厂呢?简直到了愚忠的地步了。

    张仲淹乱七八糟的思绪,最后还是被上官策老爸的感慨给打断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他人家满是皱纹的脸上,好像带着岁月的沉重,“你们啊,天天忙忙的,不着家,最后看看吧!忙着你们的工作,得错过多少东西啊!”

    王谦听到这话,头抵着,没有说话。他的妈妈是自己孤单单的死在家里面,几个小时候以后才被老邻居给发现了。还好这是老邻居,家属院,要是换做别的小区,那后果简直是不敢想。想到这儿,愧疚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就像是到一样扎在他的心上,眼泪啪塔啪塔掉下来了。

    上官策的老妈看到孩子那个样子,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悄悄的用胳膊撞了自己老伴儿一下,在用眼狠狠剜了他一眼。

    张仲淹看着王谦的表情,这才说话,“大爷您这话说的,好像是我们年轻人忙工作是不对一样,那我们干什么对啊!”

    “工作,工作,你们就拿这个当借口吧!”欧阳老爷子也像是被触动了心事一样,眼睛也瞪圆了,声音也提高了,“这都是你们的借口!要我说,你们这代人及时自私,只想着自己!我们也年轻过,我们比你们更热爱工作,你看看我们,我们!”说到这里,还忍不住看了看上官策的爸爸,两个老头子立刻达成了统一战线,确认过眼神,他们想说的都一样,“我们也干事业,但是我们干事业是耽误结婚了,还是耽误照顾家庭了?哪像是你们!”

    “这......”王谦、陈小军、张仲淹三个小辈儿的画像看看彼此,一时间都哑口无言了。

    王谦的感触是最深的,头深深的埋着,眼泪扑簌簌的往下面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小军陪着笑脸说,“您二老说的是,我们以后会注意,您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以后不出去了,在厂里面好好干,陪着老......”本来他是准备说老婆孩子的,但是看着老人们伶俐的目光,他咽了一下口水,接着说,“陪着老爹老娘,颐养天年。”说完,又笑了,还碰了碰身边的王谦,小声说,“别哭了,你一哭,叔叔阿姨也难受。”

    张仲淹盯着陈小军深深看了几眼,心想:这家伙,真是的,这么能说会道的,在厂里面当个工人倒是可惜了。

    “哎!有些话啊,”欧阳欲晓的老爸深深叹口气,口气也没有刚才那么尖锐了,“就是等欲晓回来了,我也得找机会和她好好聊聊,你说说,你们也都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到底活明白没有?”

    “就是的!”上官策的老妈也忍不住开腔了,“我们这些老家伙把你们这些小家伙生下来就是让你们天天嘴上说着忙事业,但其实呢!让你们忙得没时间恋爱,没时间回家,没时间吃饭......你说说,你们活个什么劲儿啊!”

    “阿姨,您这话说的!”张仲淹忍不住开口了,“我们的生活总比你们那时候有意义吧!你瞧瞧,我们.....你们那时候物质生活那么贫乏,你们还能有我们活得多姿多彩啊!”说到这里,张仲淹生怕几个老人家再生气,小声说,“你们瞧瞧,你们一辈子压抑在这个厂里面,还能......”他想说,还能玩出花儿来了,但是这话憋回去了。不过张仲淹也算是胆子大了,接着说,“你们是照顾了老人了,因为接班嘛,那有什么意思啊!那时候你们就情愿啊!再说了,你们那时候结婚都是组织介绍的,有什么浪漫.......”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引起了老人家的众怒了,他们异口同声的说,“组织介绍的怎么了?”

    三十多年前.......

    大巴车上,女孩子们都穿着白色的衬衫,红色、或者格子的裙子,还有再时髦一点的穿着牛仔裤;男孩们都流行烫头发,好像每个人都是自来卷,穿着衬衫带着墨镜。哦,对了,那时候不叫男生女生,也不叫男孩女孩,应该叫——男同志、女同志。

    年轻的欧阳欲晓的老爸,在那个年代还是个小伙子,穿着咖啡色的格子衬衫,牛仔裤,大头皮鞋,一看就是个时髦的人物。他站在大巴车的中间,手里面拎着一个录音机,正领着大家一起跟着录音机一起唱歌——

    “大雁啊大雁,当春天来到的时候,飞啊,飞啊,飞向远方的故乡啊.........”

    这首歌非常的抒情,是那个年代火爆一时的电影《庐山恋》的主题曲。此时大巴车上的男同志女同志们,都深情的大合唱着这首曲子。

    年轻的上官策的老妈抓着身边同样还是少女的欧阳欲晓的老妈,“你说电影脸张瑜的衣服可真好看,我专门从挂历牌上剪下了她的一张全身照,准备照着做一件!”

    欧阳欲晓的妈妈那时候在人群中还是比较显眼的,倒不是因为好看或者是时髦,反倒是因为穿得比较朴素,就拿裤子来说吧,都是侧拉链的,总得前拉链的裤子都是女阿飞,女流氓穿得。

    她扎着两个小辫子,就像是老电影里面的民兵女队长一样,眨巴着大眼睛,小声问,“张瑜是谁?”对了,忽略了一个小细节,刚才大家在合唱的时候,她一直迷茫的张望着,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

    上官策的老妈在她的脑门上,狠狠点上一下,“你啊,真是在农村呆傻了!”

    那一年,欧阳欲晓的妈妈刚从农村回来,她那时候十六岁都上山下乡了,小小年纪在大队里面什么苦都吃过了,插水稻的时候吸血虫在腿上一层一层的;每次吃饭总也吃不饱,年轻淘气,她也会约上好姐妹们一起偷红薯吃。

    原以为会在农村呆一辈子,没有想到居然还等到了回城的那天,回城了,还被安排在工厂里面当光荣的工人阶级——得嘞,这份光荣!

    “我回城时间晚,不知道张瑜是谁啊。”她悄声说。

    “傻子,到时候我领你去看电影《庐山恋》!那里面的女主角就叫张瑜,可好看了!”说着,上官策的妈妈用肩膀蹭蹭欧阳欲晓妈妈的肩膀,在她耳边悄声说,“你看那个那录音机的,叫欧阳华,小伙子不错吧!”

    欧阳欲晓的老妈那时候还叫——王国芳——没办法,欧阳欲晓的姥爷一直想入党来着,生这个女儿的时候,正在写入党申请书,为了表情自己的立场,就给女儿起了一个又红又专的名字。

    王国芳看看正在随着录音机左右摇摆像是抽筋一样(跳舞)的欧阳华,撇了撇嘴,摇摇头说,“像个混子。”

    这一次出来玩,是工会组织的,一来是给工人们的福利,领着大家出来玩玩,用现在的说法就是团建;二来工会也考虑到了,厂里面的单身男女挺多的,平时工作很忙没有时间处对象,借这个机会也算是组织了一个联谊了,平时都是开联欢会啊、舞会啊,形式太单一了;三来,这次选择去庐山就是干事欧阳华强烈建议的,趁着电影《庐山恋》大热,心里虽然这么想,嘴上却说,到庐山接受一下教育——党史教育。

    王国芳看着正在活蹦乱跳的欧阳华,心里想着,别人都说他好,哪里好了!

    刚想到这里,大把车已经离开了大道,来到了环环绕绕的环山道了。那时候路还没有修得太好,绝对称得上一路颠簸,很快王国芳的脸色就不对了,开始变得铁青着。

    “你怎么了?”上官策的老妈扶着她,“你怎么了?”

    “恶心,想吐!”王国芳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你是不是晕车啊!”

    “我坐拖拉机不晕车啊!”王国芳天真的说。

    “傻子,拖拉机和这个能一样吗!”说完,上官策的老妈,举着手大喊着,“欧阳干事,我们这里有人晕车啦!”

    此时的大巴车上正在放着——“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呦,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欧阳华正在随着音乐跳蒙古舞,肩膀抖得像是一只蝴蝶,马上就要飞出去了。正在兴头上,看到上官策的老妈叫自己,他放下录音机,大步来到了王国芳的身边。

    “你咋啦!”这是这对男女第一次见面,对上话——虽然在一个厂里面。

    王国华抬头看着一脸流氓像的欧阳华,本想装作高冷的状的不理他,谁知道,肚子里面一阵的翻江倒海,实在是没办法保持自己的革命儿女本色了,脸色十分难堪的说,“我难受,想吐!”

    那会儿,人们还没有什么呕吐袋呀之类的玩意儿,这辆车上唯一的工会代表就是欧阳华了,虽然在王国芳的眼里面他是流里流气的流氓样子,其实他人还挺好的。看着王国芳同志难受的样子,他急得抓耳挠腮,像是拍拍她的后背,结果被这个女同志一把推开了,最后他只好无奈的回头对着司机喊,“司机师傅,麻烦停一下,这有位同志很不舒服!需要下来休息一下。”

    司机师傅回头看着身后的众人,这是厂里面包得车,看到一车子里面也没有什么人反对,也就刹车停住了。要是换作现在情形肯定是不一样了,因为每个人都会考虑自己的时间表,一定会大喊着,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自己想办法解决一下了。

    尽管王国芳同志百般不情愿,可是她还是被欧阳华扶着下了车。旁边的草地绿草悠悠,,连绵远方,中间还夹杂着各种颜色的小花,闻到青草和鲜花的芬芳,王国芳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瞬间舒畅了很多。

    “你还想吐吗?你早上吃什么了?”欧阳华不顾王国芳一直想办法摆脱自己,他始终坚守着自己作为工会干事的职责——为人民服务,固执的扶着身边这位女同志,面带微笑,耐心得问,“你没事吧!”

    王国芳却误会了欧阳华的意思,狠狠白了他一眼,愤恨的说,“我早上什么也没吃,你放心吧!不会吐出来什么恶心的东西!”

    看着这位女同志的目光,欧阳华立刻赶到一种被秋风扫落叶般的凌厉,浑身打了个冷战,战战兢兢的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的意思是,我兜里面有橘子,你呼吸一口新鲜空气,闻一闻,然后再上车就会好很多!”

    狠狠甩开了欧阳华,王国芳站直了身体,厉声说,“我现在已经好多了,马上就可以上车了!我已经不想吐了!”

    欧阳华和王国芳两个人在草丛里面推推搡搡的背影,引起了大巴车上同志们的无限遐想。三十多年前上官策的妈妈还没有被人称作是上官家的,或者上官策的妈妈,她的闺名还在使用期——冯喜平。她那时候性格活泼开朗,穿着时髦大胆,是很多男士追逐的对象。

    作为一个有故事的姑娘她那时候的对象是——徐小溢。此时在大巴车上的冯喜平和徐小溢趴在窗户上,交头接耳笑嘻嘻的看着车下面,站在草丛里暗逆光的欧阳华和王国芳。看着那两个人站在逆光处,身后的眼光在他们身影轮廓中四散开来,散在草地上、树枝上,花朵上,很像是一幅画。

    “喂,你说他们两个还挺合适的啊!”冯喜平笑嘻嘻的碰碰身边的男朋友,“凑合一下!”

    “人家是工会的干事,还用得着你凑合!”徐小溢摇摇头,也笑呵呵的看着车下的男女,“要我说,王国芳他们没戏!”

    车上的人怎么想的,王国芳他们是丝毫不知道的,她是准备赶紧上车的,可是没走两步,就觉得自己的脚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鞋带儿坏了。

    “怎么了!”身边的欧阳华,赶在后面,过来刚问完,就一眼看到了这位女同志脚上的鞋子坏掉了。那是一双——塑料的鞋子,有着廉价的半透明的质感,鞋带儿头儿开胶了,系不上了。他蹲下来,看着女孩白色丝袜——不要误会,不是现在传统意义上的丝袜,是真的白色丝织成的袜子。

    “你起来!”王国芳比较敏感,眼角余光已经发现了,大巴车上的同志们都露着头,像是看戏一样看着他们。要是每人给个瓜子,他们能一边嗑一边看笑话看半天。感到很不好意思的她,拽着欧阳华,“你起来!”

    “你鞋子坏了!”

    “我鞋子坏了,自己能修好!”

    低头看看王国芳同志的那双鞋子,确实有过被透明的胶绳缝着的痕迹,可见这双鞋子已经坏过一次,被修补过了。抬头看着这位女同志,他说,“你还要这样修啊!你带材料了吗?”

    “我带针线包了!”王国芳瞪着眼睛看着欧阳华,“不用您操心!”

    “那就好,”欧阳华搔搔脑袋,憨厚的说,“要不然我也担心,你穿着双破鞋,可怎么办啊!”

    王国芳同志彻底愤怒了,狠狠将欧阳华推倒了,“你一边去!”看着对方被推倒了,她也有点后悔,可是看到大巴车上同志们暧昧的眼光,瞬间她收敛了本来有点同情的表情,也停住了想去扶他的动作,立刻换上了一副比较严厉冷酷的表情,“你没事吧!”

    拍拍屁股站起来,欧阳华倒是也没生气,随和的说,“没事!”

    时光就像是被秋风吹落的花瓣,一片一片吹入草丛都不见了........

    三十多年后,当这些老人们随意的讲起那些陈年往事的时候,被孩子们听到了,都觉得哟点不可思议。想不到现在性格随和的欧阳大娘,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中二青年;年轻时候的上官婶婶,居然也是厂花,最开始的男友还不是上官策的老爸;现在看起来严肃的欧阳大爷,年轻的时候居然也是一个时髦的潮流青年。

    “然后呢......”故事还没有讲完,张仲淹似乎已经忘记了,今天来到这里的主要目的是什么了,赶紧追问着。

    “然后什么!”欧阳大娘听到朋友们说起自己的陈年往事还很有点不好意思,“没有然后了!”

    “难道说,然后那么就入洞房生了欧阳欲晓了,这也太快了吧!”张仲淹口不择言的说着,因为熟悉和这些老人家们开玩笑似乎也没有什么顾虑。

    相反的,因为和这四位老人其实并不熟悉,所以陈小军和王谦只是简单的听听,就算是有感触也不好意思很直白的表达出来!

    “我们是想说,不要以为我们是一下子就是老头老太太了,我们也不是天生那么老的!我们也年轻过,也拼搏过事业,你看看我们......”上官策的老爸真是抖落着别人的八卦一点都不嫌事儿大,自己用别人的事例来教育年轻人,倒是没有心理负担,“我们不是事业也做了,恋爱也谈了,老人也照顾了!”

    张仲淹翻了个白眼,这个微妙的动作被上官策的老妈看见了,就忍不住教育他,“你看看你们这群捣蛋鬼,一个二个的都不结婚!你们想气死谁啊!”

    “我的天啊!”张仲淹终于忍不住感慨了,“我真是好不容易,逃开了我爸妈的催婚攻击,来到这里还被催婚!真是打击来得措不及防啊!”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说,“我们压力大啊,现在社会,压力很大啊!我们不容易啊.......”

    “借口,都是借口!”几个老人再次统一了战线,异口同声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