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她不想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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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明月在_24. 无家之人

    柳姑娘笑意浮在嘴边,她轻声的呵了一口气。

    房里的香薰将要燃尽,她起身从柜子里翻了个新的香薰换上。

    香气氤氲在四周,弥漫、流散。

    柳姑娘莞尔一笑,说不尽的楚楚风姿。

    只听得她声音温软:“哦,原来你是为了这事儿而来的呀?”

    柳姑娘紧紧盯着明沉的面容,似是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明沉仍旧坐在梳妆镜前,她也直愣愣的看着柳姑娘,面上是丝毫不露怯。

    明沉微微颔首:“对,烦请柳姑娘告知,崔某不胜感激。”

    “哦?不胜感激?若是寻常事,左右也无甚大事,我帮也就帮了。但这件事,你也知道牵扯事大,我恐怕爱莫能助了。”柳姑娘面上还带着笑意,然笑意浅淡疏薄。

    明沉心里急躁烦闷,她定下心来,耐着性子说道:“柳姑娘,你可先别急着拒绝我呀。这事儿,只有你能帮我,不过是一枚印章。我知道你要仰仗那位。但现在世道要变了,那可大不一样。”

    柳姑娘秀眉微微蹙起,沉思片刻。她才又恢复那副温婉似水的模样,毫不在意道:“世道变了,这话说的奇怪。我只知道,世道再怎么变,也不到泼天富贵的人家身上。”

    明沉长叹了一口气:“柳姑娘,你不知这枚印章背后的许多事情,它至少牵扯了两件大案,两件大案或多或少都与皇家有些关系。所以我才敢说这世道要变了。生而为人,总要为自己多寻几条退路。你说呢?”

    柳姑娘面色顿时就变了:“哦,退路。你的意思是我将印章给你,我就有退路了,是吗?”

    “没错。你将印章给我,那就是协同办案,罪不及你。若不给,便是包庇罪犯,恐有祸上身。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多瞒你了。朝廷派了些人来兖州彻查两年前辰府八宝玲珑塔被盗一案,小可不才,正是朝廷派来的捕头。”

    柳姑娘心里愠怒,面上仍旧温柔。

    她扯扯嘴角,淡淡道;“这么说,我是非交不可了。崔大夫好大的口气啊,这是在威胁一个弱女子?”

    明沉哪里敢担上威胁他人这顶帽子。

    于是,明沉连忙说道:“可没这回事儿?我这也是站在你的立场上为你考量。你交了印章,那就是立了功,而不是知情不报。我得了印章,这案子也就将要了结了。你好,我也好,这样不好吗?”

    明沉语速飞快的说完一大串儿话,喘了口气。

    平复了一下心情,明沉接着说:“柳姑娘,我想你也不想一直有这么一个不明不白的身份吧。到时,乱子一起来,辰府老爷

    可就顾不上你了,你也就自由了。趁着你还年轻,何不到处走走。你先前也说一个人待在这个柳府觉得闷,不妨换个地儿。那里没有人会知道你的底细,没有人会轻视怠慢你,你就不会寂寞了。”

    柳姑娘突然就笑了几声,笑声越来越大,透着几分伤感与悲凉。

    “呵。我没有去处,家人也都不在了,我还能去哪儿?你以为我就没想过离开兖州吗?可这四海之大,我早已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了。”

    明沉低垂着头,小声嗫嚅:“你若不嫌弃,可以去豫州。我现在的家在豫州。你若来豫州,我还可以多来看看你。”

    “现在的家?那以前的呢?”柳姑娘显然注意到了不寻常的地方。

    “以前啊,没有了。我与你一样都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但柳姑娘,人活着得有一个念想。逝去的人绝对不想看到我们颓丧的模样。离去,有时候,是为了让活着的人学会珍重。天下之大,四海皆可为家。”

    明沉轻轻闭上了双眼,复又睁开。她侧着头望着窗外,望着远方,望着远处无数锦绣烟火堆起来的那个冀州。

    明沉的脑中闪过一张又一张故人的面容,最后定格在姐姐明澈的那张与她有八分相像的面容。

    那人用右手堵着被弓箭射穿心脏而流出的汩汩鲜血,血一滴一滴的滴在了地上,洒在了她身下的土里。

    土被鲜血染成了暗沉的赭红色。明沉急切地用双手擦着她身上不断涌出的鲜血。可明沉怎么擦也擦不尽。

    明沉双手染血,连垂下来的青丝都沾染了血腥的气味。

    明沉心里是一阵惊惶,她好害怕。

    她不知道自己不过是与明澈一道出去玩了一趟。为何等她回家,一切都变了。

    那人从怀里拿出一张锦帕,素白的锦帕上大半都是鲜血。

    她将左手使劲的在锦帕上擦拭。

    明沉见状,才想起自己荷包里还有一张帕子。

    明沉赶忙拿出来,擦干净了明澈的左手。而明澈的右手仍然捂着胸口处的箭羽处,堵着红色的鲜血。

    明澈努力挤出一个笑意,她从来不爱笑,从来爱冷着一张脸。此时的笑意,是过分的艰难,又是那么的动人。

    明澈左手取下自己的佩刀云开,将它递到明沉手中。

    她的话语断断续续:“记得,以后你不是明沉了。去豫州吧,去那里找望岳楼的吴管事,他会照顾你的。拿着我手上的这枚玉扳指给他看,他会明白。”

    明沉不住啜泣颔首,泪水似断了线的玉珠滑过脸庞,沾湿了她的上衣襟。

    明澈用

    自己被锦帕擦拭的干干净净的左手使劲握着明沉的手。

    她知道,明沉爱干净,明沉胆子小。故而明澈已经为明沉定下了她以后的路子。

    明澈目光扫过明沉的小脸,扬起左手,擦去她眼角的泪滴。

    “别哭,人要向前看,会有人代我对你好的。听话,答应我,以后都待在豫州,不要出去。”

    明澈不舍的看了她一眼,右手将胸口处的箭羽拔出。

    明沉只见到喷薄而出的鲜血,明沉倒地的身体,和她再也扬不起的无力双手。

    刺目的红色漫上了明沉的眼底。明沉双腿一软,整个人跪在了地上。

    她触目所及之处,遍地都是尸体。是下人的,是亲人的,是挚友的。

    明沉双拳紧紧握住,手上青筋毕露。她垂着头,不住的喘气,如溺了水的旅人。

    她的喉咙哽咽,她发不出声。

    明沉眼睁睁的看着明澈中箭,看着她没了气息。

    天上下起了小雨,小雨又转成如注的大雨。

    盗匪走了,前厅的火光也被大雨浇灭。一切都停止了。

    大雨冲刷着鲜血的罪恶,也洗尽了明沉前头十六年作为闺门千金的年年月月。

    柳姑娘忽然走上前来,抬手抚摸着明沉的脸。

    “或许你说的有道理。我从不愿做人外室,可荣华富贵对我这个一无所有的人就像是全部。好吧,我去拿印章给你。”

    柳姑娘打开了一个墙上的暗格,从里面拿出一个带锁的银盒子。

    她又从花瓶里拿出钥匙,拿钥匙开锁。盒子里正是一枚印章,上面刻着一个竹子的图案。

    柳姑娘将印章递给明沉:“行了,你拿去吧。至于你方才说的去豫州的事,我会考虑的。”

    明沉笑着接过印章:“多谢柳姑娘了。你若来豫州,我们可以做个伴。不知柳姑娘,可知八宝玲珑塔的下落?”

    她满是疑惑:“怎么,你不知道吗?”

    “我若知道,便不会来问柳姑娘了。你帮人帮到底,若知道,不妨给我透个底,给个准话。”

    柳姑娘犹疑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曾听说,辰老爷与槛露楼里一位女乐人私下来往盛密。两年前就有联系,这两年明面上倒没什么,只是私下还在联系。”

    “你的意思是在女乐人手里。又是两年前。这个消息可靠吗?”明沉心里暗自盘算着。

    柳姑娘笑而不语,只是挑挑眉头。

    明沉见状,也不再多问。她躬身便是一拜:“崔某多谢了。”

    她正起身要离开,柳姑娘走到她身边。

    然后,侧耳对她说:“崔大夫,你的耳朵要注意。亡兄曾颇擅此道,你这个还差远了。”

    明沉震惊的瞪圆杏眼,惊诧的看着柳姑娘。

    她好半晌才说:“你,你居然...。”

    柳姑娘只是温温柔柔的一笑,又拍了拍明沉的肩膀。

    她声线低软:“好了,你随我出去吧,我送你一段路。”

    明沉紧紧跟在柳姑娘的身旁,脸上写满不安。

    “放心,我没那个兴趣告诉别人。只是一个善意的提醒。”

    明沉的步子渐渐慢了下来,她松了一口气。

    柳姑娘身姿曼妙的走在前面,转眼已到了正堂了。

    “好了,我就送到这儿了。你自己在外面可要小心,现在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明沉连连点头,摆袖出了柳府。

    一个家族的兴起或许需要好几辈人共同的努力,可一个家族的覆灭呢?

    有时候,它只需要一个契机。坚不可摧的宅院外墙外表下,蚁穴早已筑好。

    这天,该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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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逐风客栈里,燕惊寻正坐在大堂处。

    他见到明沉进来了,本来困倦的双眼顿时流光婉转、双目生辉。

    燕惊寻立即朝明沉招手,示意她过来坐。

    明沉开始并没看到严捕头,还是他叫了她一声,她一回头才看见。

    明沉大步的朝燕惊寻迈着步子,一屁股坐在了燕惊寻对面的椅子上。

    哎,去柳府探查柳姑娘的口风真是太累了。玩的可都是心理战啊。

    她现在坐在椅子上才缓过气来。然后激动的对燕惊寻压低声音说:“我从柳姑娘那里找到了辰老爷仿制的印章。你看。”

    明沉将手中紧握的印章递到他眼前,然后又收起来。

    “所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明沉随口便答:“自然是查到底。再找出八宝玲珑塔和辰老爷偷窃官银的账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