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像迷失之觉醒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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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017年8月24日(2)

    2007年8月24日星期四(之二)

    二十九岁的总结与感慨大概就到这里吧,三十岁开始了。

    我记日记有个习惯,就是先记宇内大事,再说琐碎周遭,小傲我囊中虽无娶妻之银,胸中却有家国天下之心。有时候,哥们儿高尚的情怀突然泛滥,都能把自己感动得热泪盈眶。

    还有,有时候我喜欢吹牛逼,上面那几个字就是。

    今天的宇内大事是“台风”。这回的台风叫“天鸽”,昨天在广东登陆。这只大鸽子及其凶猛,目前已经有十多人在其羽下殒命。在这种天灾面前人类还是那么渺小,人类引以为豪的现代文明,此时不得不低下他骄傲的头。

    今天是周三,早晨到单位,领导照例开早会。早会上领导宣贯了近期市公司下达的各项经营任务和收入指标,与会同事们的表情都非常的认真,职业素养相当了得。会议期间我几次溜号,真的听了听报告,发现这些经营动作真的是一些非常具体也常合理的方案,制定这些营销方案与考核办法的人,应该是极其有能力、有经验,也是极其负责的。可是,有了这么好的经营策略,为什么我们这么大的“长子”级别的公司竟然连给员工开工资都成了问题。不知为何,坐在会议室的我,竟有一种身临“晚明朝会”的感觉。

    早会后,收到秀秀的微信,她说今天本来要给我过生日,但她妈妈突然心脏不太舒服,她要回村看看。多好的闺女呀,多好的媳妇儿呀。秀老大,我爱你。

    下班前钢子打来电话,说晚上去我家喝酒,他买点儿熟食,让我在冰箱里多镇上几瓶啤酒。

    下班回家,我在对面超市搬了一箱“原汁麦”。刚到家门口,正看到三叔挂着一脸的悲悯和高深莫测将一位中年妇女从屋里送了出来,那妇女手中还捧着一尊陶瓷的小佛像。我认得那佛像,是去年我去百花园给三叔批发回来。这个小的进价大概是五十块。

    “别上火,事儿不大。回去按我说的把香烧好,我这边在下个月初一把符升了,这事儿就完了。”三叔推了推他老式黑框眼镜,又摸了摸上嘴唇,语重心长的对那妇女说着。

    那妇女再向三叔致谢后才转身离开。

    三叔从前也在电通工作,我上班没两年他就退休了。退休后他在家里的阳台上扒出了一门,这样一楼的住宅楼就变成了一个小门市。之后三叔也不知从哪儿运来一个实木大棺材,摆到了客厅的东墙边,又在棺材边放了一张单人床。从此后,他便开始坐在床上靠着棺材,做起了给人算命的生意。并自诩诨号“棺材江”。

    其实棺材江的业务水平真是不咋地,所以这些年下来钱没赚几个,却挨了不少揍。他的一颗门牙就是在一次给个少妇算命后被少妇的干爹打掉的。

    “大侄子,今天过生日呀!”三叔看那妇女走远后,立即绽放出满脸的得意。

    “是啊,一会儿钢子来,一起喝点儿呗!”

    “跟你们喝有啥意思。”三叔一边说一边从裤兜里掏出一沓百元钞票,大概能有十张,看样应该是刚才赚的。他抽出一张放到了我的口袋里,“大侄子生日快乐,三叔给你加个菜。我去看个朋友,今晚不回来了。”三叔说完,便乐颠颠儿地走开了。

    我知道三叔一定是去找他的老相好去了,他手里一有点钱儿就往外蹦。

    回到家,我刚把啤酒放下。就听有人按门铃,开门一看原来是送快递的。包裹的收件人是我,但寄件人信息那里只写了“边疆市肥皂厂”。

    从前我经常网购,所以常有包裹送到,但这一阶段在秀老大强力镇压下,我已经很久没购物了。那这个包裹是怎么回事儿呢?

    我一边狐疑,一边还是习惯性地来到桌前打了开包裹。包裹里面是一个笔记本,这笔记本一看就非常贵,而且贵得非常有品味。笔记本是纯黑色的皮质封皮,封皮两面都没有什么装饰,只在正面的右下角镶嵌着一颗有半个手指肚大小的血红色的宝石,虽然它不可能是什么真的宝石,但镶在那里却完美的如画龙点睛一般。

    包裹里还附了一张卡片,上面用红笔写着“祝您早日觉醒生日快乐”,卡片上没有署名。这笔记本看来是送我的生日礼物呀,不过,这是谁这么不靠谱啊?也不写个名,再说这生日的寄语也太奇葩了,这哪位损友如此调戏我呢?难道是秀老大?不对,这笔记本少说也得百八十的,秀老大绝不会花这些没用钱。那会是谁呢?我翻开了笔记本,却看到笔记本第一页的右下角处,用红笔十分潦草地写着几个字“请尽快报名参加培训”。这又是什么意思?我疑惑地把笔记本拿起来,随手又往后翻了一页,第二页没有字,但一张照片却滑落下来,反着掉在了桌子上。低头一看,照片的背面也用红笔写着几个字“记完这本日记你就能找到答案”。

    “什么情况?到底是谁跟我这儿找乐子呐?”我一边嘟囔一边将照片翻了过来,可就在我看到照片的那一瞬间,我的脑中就像突然被砸进了一颗钢钉,一种裂骨开颅般的剧痛让我眼前一黑几欲晕倒。

    我扶着桌子缓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恢复了过来。这张照片我记得,这种疼痛我也很熟悉。

    这是一张车祸现场的照片,照片的背景是一条高速公路,天色阴沉。照片的主体是一辆120救护车,救护车旁边有几个警察,他们有的在记录有的在丈量,显得很忙碌。离救护车再远的,是一些满脸惊讶与兴奋的围观群众。救护车的后门大敞着,两个穿着白大褂的救护员,正小心地将一个担架往车上抬,担架上躺着一个衣着光鲜但已深度昏迷的少年,那少年便是我。在离救护车很远的地方,公路路基的下方,一辆豪华的黑色越野车,此时已四脚朝天的翻在那里,正在起火燃烧,冒着滚滚的浓烟。

    车祸发生在2003年8月24日,也就是我十六岁生日的当天,地点是在省城的环城高速公路上。三天后我在距省城300公里外的边疆市第一医院中醒了过来。大夫说我很幸运,在翻车时被甩出了车外,摔在了草地上。他说我身体的其它部位并没有什么重伤,只是头部由于撞击导致颅内有出血,但出血是否对脑部神经造成了压迫与破坏,还需要进一步检查。

    于是我迷迷糊糊、双眼发花的又被医生推到这里拍片,推到那里检查。折腾了一小天儿,最后大夫满是欣慰地对我说,放心吧孩子,你的脑袋没大事儿,只是轻微脑震荡。但此时已完全清醒的我,却一脸茫然地问着大夫“我这是在哪儿?我这是怎么了?我……是谁?”

    从那天起我失忆了,我忘记了十六岁以前的绝大部分事情。我的生物本能没问题,我的生活经验没减少,我学过的知识依然还在脑子里。但,我忘记了这一切是怎么得来的。我记不起自己的名字,我记得我有一个幸福的家族,但我想不起父母的名字,也想不起曾经住在哪里。我上过学,初中的知识我都会,但我想不起是在哪所学校上的学,谁是我的老师。我有初恋,我模糊地记得她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还有一对小酒窝,但她到底是什么模样?她叫什么名字?我都不记得了。

    我清醒后的第二天,一位派出所的民警和一个面目略感觉猥琐的中年男子,一起走进了我的病房。

    “大侄子!”中年男子快步走到的床前。

    我看着这个中年男子使劲想了半天,想到头都疼了,还是想不起来,脑海中连他一点影子都没有。

    中年男子看到我的反应与警察对视了一下,那警察很年轻,可能还有其它事,显得有些着急。于是走到床前说道:“你好,我是边疆市公安局户籍科的,我姓张。大夫说你暂时有失忆症状,没关系,我想慢慢会好起来的。你既然想不起来,那么现在我就把你的情况简单说明一下:四天前你在省城高速上出了车祸。车里有三个人,你很幸运被从车里甩了出来。另两个人在车祸中确认死亡,后经身份确认他们是你的父母‘江源’与‘赵灵’。省城那边通过调查,了解到你父母两边已经都没有直系亲属了,你们家没有房屋等不动产,被烧毁的汽车里发现了大量的人民币和美元的灰烬。因为你未成年,警方要在你的亲属中为你找一个监护人,但你家亲属首先很难找,其次即使联系上,他们也大都明确表示不愿做你的监护人,只有他愿意收留你。”年轻警察指了指那个中年男子“你可能想不起来了,他叫‘江守人’,是你父亲大姨家的三儿子,我们核实了。不过江守人的户籍和常驻地是在我们边疆市,省城那边也不知你什么时候能醒,所以就把你直接运到这边。以后他就是你的监护人,祝你早日康复。哦,对了。这张照片是车祸当天省城那边的民警拍的,你留着吧。”年轻的警察说着把一张照片放到了床边,然后走出了病房。那张照片便是现在我手中的这张。

    从那天起我便跟三叔一起生活。我的人生经历了如此惨烈的剧变,正常来说我应该感到万分的痛苦。但因为我的失忆,尽管我知道我应该痛苦,但我真的痛苦不起来。我对新生活也没有什么不适应,因为那时候我好像一个婴儿,周遭的一切都是新的,我不用去适应,只需要去接受。

    没过多久,父母单位给我们送来了五万元的抚恤金。

    三叔对我很好,但他一个从未结过婚的老光棍儿,也不可能对我如何细心的照顾。所以很快我就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

    两年后,我年满十八岁。三叔安排我到电通公司上班,还是正式的员工。当时电通公司在社会上可是一流好的单位,我这样一个没学历,而且才十八岁的小孩儿能进到电通公司,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刚刚上班那几年,身边的同事都认为我家有极深的背景、极好的后门儿。可我知道,我三叔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员工。

    上班两年后,我适应了一切的生活轨迹。但一个念头却在开始我的脑海中不停闪现,最后成了我的心结:“我从前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我父母长什么样?在哪儿工作?我们家从前住什么样的房子?别人都有童年,那我的童年呢?我一定上过小学上过初中,一定有很多同学。可他们是谁?现在在哪里?找到他们是不是就能找回我的童年?”

    这些事情,我曾问过三叔很多次,但他知道得还没那个警察知道得多。最后,我决定从那张照片入手,找到省城的警察,找回我的记忆,找回我的童年,找回我的从前。

    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自从我有了这个想法后,再去看那张照片时,我的头就会剧烈的疼痛,思考如何入手去找时,也会疼。而且是越看越疼、越想越疼,好几次,我竟被疼晕了过去。

    记得二十一岁生日那天,我买了许多止痛药,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回我自己。但当我要在日记本上写下我的决心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我的日记本了,虽然又是有一段时间没记日记了,但我的日记本平时就放在自己书桌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么会没了呢?更重要得是那日记本里还夹着那张照片呢。那照片是我“过去”的证明。我去问三叔,三叔却一脸不知道。我跟三叔发火喊叫,三叔就跑出去喝酒。我在家里边找边骂、头越来越疼,越来越疼,终于晕倒在了棺材旁边。

    醒来时,我在医院。大夫说我的病得很重,得花很多钱。我花光了剩下的抚恤金,三叔也拿出了他的棺材本。我出院时,三叔叹着气对我说:“侄儿啊!别折腾啦!命该如此,让你想起从前又能怎样呢?”

    后来我放弃了。因为我的照片真的找不到了,因为我怕疼,因为没人帮我,因为我没钱,因为我一找照片就倒霉,因为……我认命了!

    但今天,当这张照片重新回到我的手中时,我那颗已经死去很久的心竟然又开始萌动起来。“记完这本日记你就能找到答案”,真的吗?不管这照片是谁寄给我的,那么他应该知道我的过去,他应该是想告诉我一些事情,那么我就去记吧,也许记完这本日记,他就会站在我面前,为我展开一幅过去时光的画卷。这个人……会是三叔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