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寒剑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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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沙场试剑乘风起 第128章 吃两口花酒,拔一柄利剑

    穷寇勿追,归师勿遏,这八个字自从被兵圣写入《孙子兵法》后,其正确性已经被无数血泪验证。时至今日,几乎成了为将者必知的兵法定式。

    然而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冯胜自己就是半桶水,手下这些偏军就更是麻绳拎豆腐——别提了。明知前路有险,明知战力不敌,仍然抱着侥幸之心态,仍然为了眼前的蝇头小利,埋头追击出足足数十里。

    人都是有脾气的,何况是凶狠无比的犬戎兽兵。这般穷追不舍之下,犬戎被逼无奈,也只调转马头,与之拼个你死我活。

    战斗的过程很血腥,也很复杂,但结果却很简单,也很明了。不到三百个犬戎士兵,举着弯刀,来回砍杀,瞬间完成攻守异形,将雍梁近千大军杀的抱头鼠窜。最后,这股犬戎小队,竟以不到五十人的代价,足足杀死第十团近两百人。

    若非李溪臣和吴卿翔带着各自的队伍前来增援,恐怕其他八个小队初战之下,便会全军覆没。

    事实证明,三万偏军,就是砧板上的一坨肥肉。柔弱、油滑、无害,除了恶心恶心犬戎之外,基本没有其他作用。

    冯胜面对这样的结果,可谓是三分羞愧,七分恼怒。

    搞了半天,非但没把李溪臣弄死,反而还让他独占了风头,这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

    但其实冯大团长根本无需为此羞愧,因为他虽然指挥失误,但第十团的战绩在李溪臣和吴卿翔的支撑下并不算差,甚至还处于中上游水平。

    南宫一人斩犬戎头颅二十八颗,李溪臣和第十队合力斩杀犬戎士兵五十五人,吴卿翔所辖第一队虽然只是解围,但也杀了近三十人,再加上其他八个小队拼死砍下的五十来颗人头。此战,冯胜的第十团以死二百人的代价,杀了犬戎一百六十多人,战损比“高达”八比十。

    反观其他团,战绩简直就是一败涂地,不忍直视。

    经战后统计,战损比最高的团甚至达到了三比十,就平均战损比而言,也达到了六比十。换而言之,第一次与犬戎作战,三万偏军就死了足足三千余人,而杀死的犬戎兽兵,还不足两千人。

    照这样下去,撑不到半月之期,这亦力巴里就会成为三万偏军最后的归宿。没有一个人,可以活着走出这片离家万里的荒漠戈壁。

    白骨已枯沙上草,家人犹自寄寒衣。

    这就是战争的无情之处。

    李溪臣见过死亡,甚至亲眼目睹过至亲的死亡,他原本以为自己早已看淡生死,也早就将人命当作寻常之物。然而,在战场安定下来后,李溪臣怔坐在枯木之上,脑海中却不但涌现出犬戎和雍梁士兵身首异处,倒地痉挛的样子。

    生命的脆弱,在刀剑之下,不过一瞬;生命的坚韧,即使头颅滚落,血液从脖颈出四射而出,却仍旧兀自挣扎。近在咫尺,亲身经历这一切,让李溪臣忽然感悟到一些奇怪的东西。他的脑海之中,开始重新出现“非攻披风”上的文字。

    这些文字,像一只只游动的金色小蝌蚪,时而分散,时而聚集。

    许久之后,这些“蝌

    蚪”终于了下来,组成了一个金色的画面。李溪臣凝视之下,恍惚间发现,这竟然是一个老者的背影。这个背影,有些虚幻,很难看的分明,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就是墨家祖师墨翟!

    李溪臣刚想走近这位老者一探究竟,却忽觉周身地动山摇,随之神识一乱,就此无奈出定。

    “小臣子,你发什么楞呢?”南宫用手指撑开李溪臣的眼皮,睁着一双大眼睛,凑在了他的面前,“这太阳还没下山呢,就开始做春梦了啊?”

    李溪臣没好气地把南宫的头推向一边道:“你叫独孤小橙,所以你才是小橙子!作为小弟,你应该叫我李大哥,或者李大爷!”

    南宫本就是古灵精怪的小可爱,此刻听李溪臣这般说,立刻抛了一个媚眼,娇滴滴地说道:“那李大爷,西域这般苦寒清冷,要不要来奴家这喝一杯花酒,聊解空虚寂寞啊?”

    “恶俗。”李溪臣笑着调侃道。

    “女人不坏,男人不爱。”南宫毫不在意,反而挑了挑眉,解下了腰间的水囊,递给了李溪臣,“第一次杀人,是不是心里很难受?这种情况下,喝点酒会好很多。”

    李溪臣接过水囊,拧开瓶盖,深深一闻,只觉酒香扑鼻:“南宫,我好像记得我曾经下过不准再饮酒的军令吧。”

    “这是猴儿酿,不是酒。”南宫一屁股坐到李溪臣身边,夺过酒囊就小呷了一口,然后朝着李溪臣哈了一口气,强词夺理道,“不信,你闻闻我嘴里有没有酒气。”

    “酒气倒是没有,就是有点……口臭。”李溪臣明明只闻到少女独有的体香味,却依旧装出了一脸嫌弃的表情,将南宫的脸轻轻推开。

    南宫闻言,怒急之下,又是“龇牙咧嘴”,狠狠蹂躏了一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的李溪臣。

    等到南宫撒完了气,李溪臣忽然想起《九州通志》的《异闻录》中曾对“猴儿酿”有过一段让李溪臣至今记忆深刻的记载——

    猴儿酿,据传是山中诸猴采百花百果于树洞,始为贮藏越冬粮食,但若当季不缺越冬粮食,猴儿们便会忘记曾储藏过一洞百果,然后这一洞百果便逐渐发酵,从而在天精地华之下,酿成一坛花果酒。

    此类野酿,实属机缘巧合,真正的猴儿酒价值千金不换。饮之,有稳固道境,恢复罡气之奇效。

    面对如此奇珍,李溪臣动了心。他取过酒囊,无比痛快地猛喝了两大口。美酒入肠,李溪臣只觉一股清新自然之感顺着喉线入了肺腑之中,让他周身一轻,有飘飘然欲仙之感,连日来的困顿疲乏,也为之一扫而空。

    李溪臣咂摸着嘴,只觉意犹未尽,当下便再次举起酒囊,想要喝个痛快。

    然而南宫却一把抢回了酒囊,打碎了李溪臣的美梦:“尝尝得了,你还想吃饱不成?”

    “小气。”李溪臣眼巴巴地盯着南宫手中的猴儿酿,语气之中尽是欲求不满的哀怨。

    “小气?!”南宫听李溪臣此语,顿时翻起了白眼,“武陵桃花源,白猿猴儿酿。一两酒,千斤粟。整个武陵剑池,一年所得也不过一二斤。你刚

    才喝的那几口,足够我舔一个月了……”

    “原来是这样。”李溪臣反应过来,立刻对南宫的无私付出表示了感谢。

    南宫将酒系回腰间,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沙土道:“感谢的话,大可不必说。要是有可能,以后在初春时节,陪我去桃花源深处,采一二两猴儿酿,也就是了。”

    “如果有机会的话。”李溪臣模棱两可地答应道。

    “我要你保证。”南宫回过头,一双剪水的双瞳死死盯着李溪臣。

    武陵源奇峰三千,秀水八百,瀑、泉、溪、潭、湖各呈其妙,春、夏、秋、冬,阴、晴、朝、暮,气象万千。尤其是雨后初霁的膘胧大雾,更是天下绝景。李溪臣对这般景色本就心向往之,此刻又对南宫心怀亏欠,当下竟然笑着点了点头:“行,我保证。”

    南宫闻言,顿时露出了奸诈的笑容;“非剑池中人,可进不了武陵桃花源哦。”

    “那你扯犊子。”李溪臣失望之余,还有些庆幸。

    “不是都说了吗?你可以入赘啊。”南宫大笑着道,“如此一来,你不但可以修‘武陵十三剑’,还可以痛饮猴儿酿,岂不美哉?”

    “长公主给我做妾,我都不答应。你这,纯属做梦。”李溪臣说完,毅然决然的离开了这个活在梦里的女人。

    “你不入赘,我大不了下嫁嘛。”南宫倒是一点也没有受挫,反而笑的格外甜美。

    从鲲菲渔、墨溪、苏雩沫、秦倾城、到现在的南宫,可谓一个比一个大胆,一个比一个坚定,一个比一个自信。而她们之所以爱上李溪臣,似乎都只需要一个眼神,一句诗文,一个拥抱,一个背负而已。这一切看起来似乎毫无道理,然而却又如宿命一般不可抵抗。

    ……

    天,很快就暗了下来。

    今晚,是月圆之夜。

    面对此情此景,李溪臣思念起阴阳两隔的父亲,也思念着心上之人。

    尽管他现在心里,住着不止一人。

    喂完了李子,看完了一章《南华真经》,李溪臣拄着辟易,望着低沉的满月,心中总是有些难以言说的不安。

    “呜呜…嘟…”前营之中,突然传来了号角之声。李溪臣知道,这是孙钺为了犬戎狼兵新发明的预警之声。

    月圆之夜,千狼齐嚎。

    “拔刀!”李溪臣站在众人身前,取出了从未用过的南华剑。他有预感,今晚这一仗,将会前所未有的险恶。

    南宫站在李溪臣身旁,也是紧蹙着双眉。

    “南宫,打不过你就先撤。”李溪臣偏过头,一脸严肃,“这是命令。”

    南宫点了点头:“你去哪,我就去哪。”

    ……

    远处,犬戎大将赤诺骑在一头戴着铁甲的雄狮之上,目光凶狠,神色冷静。他的身旁,站着大秦叛徒尤江楠。

    “将军,谁都可以死,唯独李溪臣不能。这是天主的命令!”

    赤诺闻言,点了点头,随后举起了手中的弯刀。

    戎笛,随之吹出了呜咽的战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