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寒剑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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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沙场试剑乘风起 第120章 此心不动,此心光明

    西北的天,亮的很晚。但雍梁大军集结的号角,响的很早。

    李溪臣没有其他毛病,就是晚上睡不着,早上起不来。此时天还很黑,但三万偏军却已经开拔。

    李溪臣身后背着辟易和酒葫芦,胸前挂着装满干粮的褡裢,骑在夜影上,有气无力的眯着眼打盹。

    “老大,就你这样,也好意思说大话?”南宫被李溪臣安排成马夫,心中一万个不乐意,于是又开始攻击李溪臣,“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我看我们这队人,在你的带领下,大概率是回不去了。”

    “牵马就好好牵马,少说废话。”李溪臣没好气的回击道,“再说本长官这是在调息,你一个小卒子懂什么啊。”

    这边,李溪臣和南宫又在斗嘴,那一头,大军的先头部队由孙钺领着,已经出了哈密卫古城。两个骑着骏马,挎着弯刀的犬戎探子在山头遥遥地望见这一幕,立刻勒紧马缰,调转马头朝西北而去。

    顺着他们马蹄的方向,是无边无际的沙漠,沙漠之中,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孔雀河,河的北面是罗布泊,河的南面则是犬戎王庭楼兰古城。

    楼兰城作为沙漠五大古城之首,确实很大。它方圆足足五十里,面积几乎是精绝、拘弥、于阗,车师这些古城的两倍以上。

    此刻的楼兰城中,很热闹。

    天狼王必烈,狼将赤诺,一边搂着极具浓郁异域风情的女子,一边大口大口地喝酒吃肉。在他们的身边,还有两个本不该出现,却偏偏出现的中年男人。

    其中一个头发故意剃成地中海模样,后脑勺还扎了个冲天辫。他身材矮小,眼神却格外凶狠,尤其是腰间的武士刀,更是透露出一股贪婪的杀意。

    另一位的模样,很明显是圣朝人士。他有点胖,左半边脸上还有刺青。这枚刺青倒也容易辨认,乃是一个“流”字。

    按照圣朝五刑,斩、流、充、囚、杖。这个流,便是流放之意。看来这个人,应当是从流放地逃出来的圣朝囚犯。

    “尤江楠,你们九州人的心思,都像你那么复杂狠毒吗?”赤诺在听完尤江楠的计谋后,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凉意。

    “不。”尤江楠摇了摇头,“他们,要比我要阴险的多。”

    “尤,那你确定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狼王必烈只关心大战本身,对于圣朝人心思多,心肠狠,他早已见惯不怪了。

    “不这么做,刘一夫绝不会上当。”尤江楠坚定的点了点头,“况且,我们也不能让天狼兵白白死在玉门关下,哈密卫外。”

    狼王必烈闻言,点了点头,但还是还是犹豫不决。毕竟如果此谋不成,犬戎不但会白白死掉四万兽兵,还会让楼兰王庭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尊敬的狼王陛下,据我们对华夏人的了解。他们一个人是一条龙,一群人就成了一条虫。尤的陷阱里,摆着如此诱人的饵,他们必定上钩。”扶桑武士娓娓分析完,抱拳恭声道,“而且天主有令,此战的根本,不在一城一池的得失。因为即便我们打赢了刘一夫,也绝过不了萧、散二关。如果能让李溪臣和秦国反目,激起他心中的恶念,那九州之地成为我们的囊中之物,只是迟早而已。所以尤君此谋,即便不成,也大有裨益!”

    扶桑武士的一席话,让必烈恍然大悟,随即下了决心,对赤诺命令道:“赤诺,你根据尤的计谋而行吧。告诉狼崽子们,我必烈感激他们,犬戎历代先祖,也会感激他们的!”

    “为天狼王献身,是我们最光荣的归宿!”赤诺一手握拳于胸前,神态无比恭敬。

    听到这里,尤江楠长长的吁了口气,笑着举起酒杯道:“恭喜狼王陛下,臣向您保证,您必将完成铁牧真先祖未竟之梦想,跨入玉门关,屠尽九州头!”

    “哈哈哈哈!”听到此话,必烈脸上这才一扫阴霾,发出了响彻全场的大笑。

    尚在千里之外的李溪臣,似乎也被这个邪恶的笑容所惊,他背后沉睡了快半年的弑道剑居然发出了久违的寒意。

    这股寒意,虽然不像之前那般剧烈,但李溪臣还是赶忙拧开葫芦盖,抿了一口四灵之精。

    “怎么会这样?难道李子彻底破碎了?”李溪臣心中顿时不安起来,若是与犬戎作战之时,弑道剑发起威来,那就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了。

    “不行,必须想个办法,解决这个问题。”这一仗,不但事关麾下这一队人的性命,更关乎他能否破境,能否救活墨溪。

    “弑道剑和李子,应当是同种级别的存在。四灵之精既然能够修复弑道剑的剑魂,那是不是也可以滋养李子的剑魂?”李溪臣突然灵光一闪,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可万一没效,那就太浪费了。这四灵之精,可只剩下这半葫芦了啊。”

    事关重大,李溪臣不得不慎之又慎。

    “行不行,总得试一试。再说弑道剑贪得无厌,为它修复剑魂,无异于与虎谋皮,死在它手上更是迟早的事。”李溪臣想起吴易之知行合一的劝告,决定死马当活马医,试了再说……

    李溪臣这番沉默,长达几刻钟。南宫牵马在前,几次同他说话,都没得到回应,心中顿时不乐意起来:“李溪臣!我跟你说话呢!聋啦?!”

    “本长官作为百夫长,肩负军国,哪有功夫管你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啊。”李溪臣面对南宫,总是严肃不起来,一开口,尽是些不着调玩笑话。

    “那请问李长官,你想好应敌之策了吗?”南宫反问道。

    “我没打过仗,小时候倒是被逼着读过几本兵书,不过时间长了,我好像都忘得差不多了。”李溪臣很诚实的摇了摇头,接着道,“不过第一次见到孙钺孙都督时,他教了我一句话。我觉得非常靠谱,应当能带领我们走向胜利。”

    “哦,什么话?”

    “他说,兵法之大,此心不动,相机而行。”李溪臣骑在马上,语气深沉,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相机为行?那现在战机未到,你就只是此心不动,整天发呆咯?”南宫继续毒舌道,“再说这不是王阳明的名言吗?怎么就成了孙都督的话了?”

    “王阳明?你居然还知道王阳明?!”李溪臣闻言,直接震惊了。他忽然想起孙钺似乎对南宫这个小矮子有着超乎寻常的照顾。而南宫本身更是带着无数神秘特质,例如他有着与身体条件极不匹配的怪力,例如他有着超乎寻常士兵不知几何的见识和智慧,例如他竟然知道被圣朝封禁的王阳明心学的格言。

    这一切,让李溪臣不禁万分好奇。

    “南宫,这阳明心学,自从被白龟摄相列为禁学后,早已淹没于历史的洪流中了,你是从哪里得知的?”李溪臣通过墨燃和吴易之的介绍,对阳明心学早就心向往之,此刻有了线索,立刻追问道。

    “朽木立于庙堂,无需百年,便会不催而折;金玉藏于秽土,千年之后,依旧熠熠生辉。心学,是抹杀不掉的。”南宫的话,非常委婉的回答了他为什么会知道心学,却没有告诉李溪臣,心学在哪里可以学到。

    “南宫,你老实说,你是谁?!”李溪臣无比严肃的问道。

    “干嘛?查户口啊?”南宫先是拒绝了李溪臣的提问,随后又道,“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就比如你身上的秘密,就绝不比我少。所以,为了各自安好,我们应当保持这种看破不说破的默契。”

    李溪臣听长的如此可爱单纯的南宫,说出这般深刻的话,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看来,这个世界,远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

    “不,你错了,这个世界,要比你想象的简单的多。”南宫摇了摇头,纠正道,“心学里,除了此心不动外,还有四个字,那就是此心光明。如果你的心足够坚定,足够光明,那这个世界所有的复杂,所有的黑暗,都不过浮云而已。”

    李溪臣听完这一席话,沉默了良久,再次开口,终于问出了关键:“南宫,你为何要来西北军中?”

    “你又为何要来呢?”南宫反问道。

    南宫的话绕来绕去,并不容易理解,但李溪臣却是会心一笑:“看来你背后这把剑,应当大有来头啊。”

    “看破,不说破。”南宫竖起食指,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有趣,有趣。”李溪臣隐隐觉得,他将从南宫这个人身上,获得巨大的人生升华,“诶,南宫,反正左右无事,你再跟我说说心学吧!我这个人嘴特别紧,绝不会外传的。”

    “可以啊。”南宫伸出手掌,“一句话,一千两!”

    “你抢劫啊。”李溪臣一把拍掉南宫的手,“你也知道,我的钱都花在哪了,我可是一分都没给自己留!”

    “行,看在你那么无私,那么高尚,那么伟大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再教你一首阳明先生写的诗吧。”南宫停了下来,转身对李溪臣道,“不过,我走累了,要骑马!”

    李溪臣二话不说,拉过南宫的手,就将之拉上了马背,抱在了怀中。

    南宫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随后争扎着咆哮道:“谁要和你同坐了?你给我下去牵马!”

    “都是大男人,这有啥的?”李溪臣虽然不理解南宫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但还是老老实实的下了马,牵起了马缰。

    南宫见状,这才平复下了砰砰乱跳的心,随后得意洋洋的昂起了头。

    “别装了。赶紧说诗!”李溪臣没好气的提醒道。

    “听好了哦。”南宫俯下身子,用很轻的声音在李溪臣耳边道:“险夷原不滞胸中,何异浮云过太空?夜静海涛三万里,月明飞锡下天风!”

    读完《泛海》,南宫直起身体,豪爽着大笑道:“管他前路是险是夷,咱们只管扬帆起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