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寒剑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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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帝心难测

    墨燃和十二名墨侠通过缜密的分析得出了“真相”后,便开始分头行动。

    天妒雷劫的事,让墨燃心神难安,于是他独自一人,先行回了祖庭。剩下的人,则分成了三队。

    第一队,由墨柳带领三人,两两分别前往姑苏城和金陵城,利用墨者的江湖情报势力,验证此时的真实性和前因后果。

    第二队,由墨桦带领三人,起用墨者的庙堂势力,调查甚至网罗姑苏太守毛余恩和金陵太守的罪名,寻找秦澈和此事的关系,以备后用。

    第三队,由剩下的二人在处理完善后事宜后,择机将当事人潘玉儿和潘崇久带回墨家祖庭。而且,墨燃特别吩咐,一定要安全带回潘崇久,至于原因,他倒是没有细说。

    大雨依旧下个不停,苍穹之下的雷云如同一坨冰冷的黑铁。面对这种邪门反常的天气,让大半个扬州的百姓都不敢出门,只能坐在家中闲扯度日。不过此处愁云惨雾,倒并不能妨碍长安城的皇城气象、歌舞升平。

    长安城,御极殿内,两排龙骧卫佩剑站在大殿两侧一言不发,御桌之上堆满了奏章,圣帝神色沉着,手执雕龙玉笔勾决着秋斩的名单。

    许久之后,圣帝合上秋决名册,端起天青釉汝窑茶盏,呷了一口清茶,语气平淡的开口道:“让崔焕章他们进来吧。”

    离殿门最近的龙骁卫听令后,立刻低头倒退出殿外,他身着的重甲至少有一百多斤,但走起路来竟听不到一丝脚步声。

    不过片刻,那名龙骁卫领着两名紫袍高冠的中年人进入殿门。他们各自在门外脱去长靴,小步急趋走至殿心,躬身叩拜:“臣崔焕章、杨式麒拜见圣帝。”

    “免礼。”圣帝语气平淡,不怒自威,“五位掌教以精血为引开启衍天仪,如今可否痊愈?”

    崔焕章作为内阁首辅,自然该他作答。只见他往前走出一步,执着玉笏回话道:“仰仗天恩,五位掌教目前已经基本恢复至巅峰时刻。只是爱徒江晚照的死让道家掌教内心凄楚,如今还情绪低落。另外,墨枫掌教近来似乎心情不太好,每个月的奏表之中,话都很少。”

    “此战诛灭嘲风逆子,五教居功至伟。尤其道家,更是折了一柱,寡人也应该表示表示。至于墨枫,他妻子死在了溪城村,心中有气也不是不能理解的嘛。”圣帝略微沉吟道,“这样吧,你代寡人拟两道旨意,赐给五教扩招内四门的权利,由合计八百人升格至一千吧。另外,除墨家外,给另外四教各送十枚玄黄振济丹。嗯……这两道旨意,拟好后都先留中不发。”

    “圣帝,此举可否太过冒险?”崔焕章听到圣帝此言,心中一惊,赶紧劝阻道,“圣朝朝廷一大半势力皆出于五教,若再给他们这个权利,会不会坏了制衡之道?再说玄黄振济丹单单不给墨家,恐怕……”

    听到崔焕章这席话,圣帝从九龙金椅上站了起来,伸了一个懒腰道:“嘲风已灭,就不必再大搞崇文抑道那一套了。至于墨家,寡人还需要惯着吗?再说墨掌教心里有气,玄黄振济丹也不对症啊!”

    崔焕章本就是阿谀奉承,见风使舵之徒,此刻见圣帝天心已定,立刻叩头领旨:“臣等愚钝,不知圣帝高瞻远瞩之心,力纵四海之能,实在惭愧。”

    反

    倒是站在后排的杨式麒,听到这般阴冷的话,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圣帝。但是圣帝龙冠之上的十二道玉旒将他的脸庞遮去大半,让杨式麒怎么也看不清圣帝的表情。

    “内阁的事多也杂,忙起来难免有个龃龉,你们俩要互相多担待”圣帝伸完懒腰,重新坐回龙椅之上,埋头进奏章之中,“好了,寡人还有事,你们下去吧,顺便把陆炳给寡人叫来。”

    听完圣帝此言,杨式麒脸上流出疑惑的表情,刚想说话,另一边的崔焕章却直接道了个“诺”,先一步退出了殿门。

    杨凝式无奈叹了口气,也只好躬身而出。

    “崔首辅,崔首辅……”杨式麒加快脚步,追了上去,“您说圣帝同时找我们两个人,怎么就说这些不痛不痒的话?”

    “做臣子的,只需替圣上分忧即可,至于痛不痛,痒不痒,也不是咱们说了算的。”崔焕章说完,抬腿便走,“杨大人,我看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嘲风死后,转呈给内阁奏章可是越来越多啦。”

    杨式麒看着崔焕章离去的背影,咂摸着圣帝的语气,摇了摇头轻声自语道:“帝心难测不假,但我却觉得,这天马上就要变了。”……

    崔焕章与杨式麒走出殿门后不久,圣帝便命龙骧卫将所有青、黄二色封皮的奏折全部转到后殿,独留一份黑色封皮,金泥封缄的奏折端详良久。

    这种规格的奏折,整个圣朝有权启用的不过双手之数,所奏之事也必须事关军国。

    御阶之下,一名身着金丝飞鱼服、佩羊脂玉腰带的锦衣卫已经跪了一刻钟了。毫不夸张的说,这是陆炳跪在地上时间最长的一次。陆炳想要抬头看看圣帝的表情,却无奈没有杨式麒的胆子,只好凭空揣度着圣帝的此时的喜怒。

    许久之后,圣帝才悠然开口。

    “陆指挥,寡人这十余年来,待你如何?”圣帝扣上奏章,终于发话。

    “天恩浩荡,重于泰山!”被圣帝带着不悦的语气震慑,陆炳的话有些发颤。

    若是旁人说这八个字,恐怕多多少少有些恭维的成分。但用到陆炳身上,却是毫不夸张的。

    陆炳其母为圣帝幼时乳母,故陆炳从小常伴圣帝左右。由于其心忠诚,其行果决,做事狠辣,人情练达,圣帝恩旨其入锦衣卫。多年来,凭其功勋卓著,深知帝心,被擢升为锦衣卫指挥使,加封太子少傅,官居从一品。可以说,除了五位柱国和八位一品权臣,他的地位已是九州无数官员之中是最超然的了。

    “可是,寡人可是听说,你和澈儿近来走的很近啊。”圣帝将黑皮奏章放到御桌之上,语气沉郁冷静,并听不出有什么波动:“百官都说寡人不喜欢狩儿,可是寡人最不喜欢的,是结党摄政!”

    圣帝这般语气平淡的话说出口,却让陆炳浑身一软,猛地将头磕在了金砖之上:“微臣不敢!微臣不敢!只是雍王爷有命……”

    “你是太子少傅!你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不是秦澈养的一条狗!”圣帝将价值万金的汝窑茶盏摔在了陆炳身前,茶汤氤氲而出的热气让他感觉浑身发烫。陆炳不敢再辩解,只好伏首听命,等待圣裁。

    圣帝心中的火气一经宣泄,立刻就恢复了掌握乾坤,胸藏丘壑的城府,语气也随之平静了

    下来:“庶出之子,冲龄践祚,这种事墨家做过一次了,寡人虽然很感动,但是不会再允许了。你懂吗?”

    圣帝秦启幼时为太子迫害,遁于乡野,幸有陆炳之母抚养,才不至于饿死。后来他在墨者的帮助下登上了帝位,却在大权在握之后,开始觉得墨者这种能干预朝堂的江湖力量实在太过可怕。

    天下一人,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所以,见过墨者实力的圣帝不会再坐视墨者的壮大,更不会允许有他们插手皇位之事:“寡人,这也是为了圣朝的安定啊。几个人,抱个团,就可以为所欲为,那天下大乱,岂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吗?”

    陆炳听到此言,立刻无比恭敬的答道:“圣帝之心为天下计,臣知道的太迟了。往后,臣不敢再有任何私心。锦衣卫和闻天炼狱,也不会再听从他人做任何事!”

    圣帝见敲打陆炳的目的已经达到,不再纠缠秦澈之事。而是走下御阶,单手将那封黑色奏折递到陆炳身前:“澈儿的事,寡人念你初犯,不再追究了。可是接下来的事,寡人倒想听你解释解释。”

    陆炳见状,连忙双手举过头顶,恭敬接过,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其打开,仔细阅看起来。越往下看,陆炳那张修长而略带阴冷的脸上就越显露出恐惧的神色。

    “这……不可能,若真有此事,臣不可能不知。”陆炳惊慌失措的辩解道。

    “那你的意思是刘都督用身家性命来逗寡人开心咯?”圣帝一把扯过陆炳手中的奏章,厉声质问道:“你以为谁都有你这般欺君的胆量吗?”

    陆炳听闻圣帝此言,叩头如捣蒜,连连说不敢。

    “你不敢?寡人将密监百官,侦察天下的职责托付给你。你对这等大事却毫无先知,还不是玩忽职守,辜负圣恩?如果说澈儿的事,你还可以用无知掩过;那这件事,你就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罪责了!”圣帝语气中带着怒意,斥责道,“如果不是刘一夫掌军有方,察敌先机,此刻犬戎的利刃已经架在寡人的脖子上了!”

    “微臣有罪!”陆炳不敢再做反驳,豆大的汗珠立刻湿透了他的朝服。

    圣帝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反而走上玉阶,坐回了龙椅之上,随后命令龙骧卫将满地的瓷片扫去。

    “簌……簌……”偌大的殿堂之中只有扫地之声在轻轻作响。陆炳在这般的沉重和可怕的气氛中挨过了一刻钟后,身体便开始如筛般颤抖起来,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你先下去吧,后面的事,你想必知道该怎么办。”没想到,圣帝再次开口,竟然放过了陆炳。

    陆炳闻言,如获大赦,立刻磕头称喏,爬出了大御极殿的白玉门槛。出了殿门,重新见到了明亮的天宇,陆炳深吸了一口气,用金丝飞鱼服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随后才接过龙骧卫递还的黑金绣春刀,蹬上贴甲官靴,慌乱的向锦衣卫官署小跑而去。

    ……

    长安城虽然晴空万里,但人人心里的阴暗之处都藏着一个算盘,只不过有的在算计天下,有的在算计人心。不过几千里之外的缥缈峰,却没有那么复杂,那里的所有人都齐心合力,想帮未来的巨子扛过这道天妒雷劫。

    只是,这如海的雷云所蕴含的无尽灭杀之力,真的能靠人力渡过去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