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花斜月慕蟾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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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童言无忌

    因为盖在神牌上的那块红布意外被七师兄碰落,所以刻写在漆木神牌之上的韩公世冲的字样显得尤为清晰。

    “哎呀,掉了。”七师兄也留意到了我神色间的异样,下意识往自己怀里去看,发觉到了被自己蹭落了大半的红布,忙忙一手撩起重又盖好。随即,他就将那尊包在红布中的神牌塞到了我怀里,跟着就自己埋头扎进了祠堂里。

    我抱着怀里那块神牌,突然觉得重如千钧,竟有些脚软气弱的状态。

    即便我先时已经拒绝了去想太多韩家与我的关系,但彼时我并不曾遇到过这样直面韩家事务的境况。曾几何时,这上头的名字也是代表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三十七口,一夜之间全部命丧黄泉。

    可是,这和我无关。

    我姓花,我出生于夏天,所以我爹爹央了村头的书生给我取了名字叫做花夏染。

    爹爹救了尚家老爷,所以那时候我和尚忆知有婚约。

    原本,我的生活应当就是以这样质朴顺遂的方式进行下去。可结果,因为一本奇书云舒卷的缘故,我遇上了后头的那系列的事情。

    扫帚星,究竟是谁呢?

    如果南宫慕合那些话都是真的,我想其实真正不祥之人,幸许就是我。

    连带和尚忆知的这段姻缘,细究起来怕也是源自于此。

    百转千回的思虑一番,我渐觉无力起来,遂抱着那块包在红布中的神牌缓缓坐到了地上,祠堂里涌出来的黑烟终于将其他人都招了过来。见我坐在地上,领头的三师兄特特跑了过来,略略有些担忧地摸着我的脑袋询问,“染儿哪里不好?”

    “没有。”我开了口,意外的却是有些声音哽咽。

    这时候五师兄也过来我身边了,见到这幕也当我受了伤,半蹲下来连番询问确认我无事后关切地拍了拍我的脸,“染师妹,你是不是惊到了?”

    我抬了头去看他,泪盈余睫地点头。

    我确实明明白白的吓到了,可是却并不是被什么这场突如其来的祠堂走水,而是突然被塞入怀里的神牌。

    这是天下第一庄的韩家,是曾经披挂上阵驱除异族的庄主韩世冲的灵位。

    心理的堤坝一旦被撞破,我的眼泪就自落了下来。

    几个师兄见状便是满眼意外,左右互望了几眼,却也不知要如何劝慰于我。

    那头,七师兄和大师兄也自祠堂里出来了,火势已经被扑灭了,毕竟是一着火就发现的,所以火救的相当及时倒是没有造成特别大的损失。不过熏黑了半边墙壁,师父自后头院中也已经过来,倒是没顾上那被烟熏黑半边墙面的祠堂,只专注地朝我径自过来。

    “染丫头怎么了?”

    “师父。”原本半蹲在我旁侧的五师兄和三师兄都自站起了身,抬手向师父行礼后并做解释,“小师妹没有受伤,许是被这走水一事惊到了。”

    师父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随即视线就被我怀里抱着的东西引走了。

    他老人家这么看过一眼后,三师兄便也将视线投了过来,随后便是极为惊愕的样子,“神牌怎么会在小师妹手里?”

    这时候那头七师兄也已经过来了,闻声当即小跑几步过来,匆匆对着师父问安,随即也顾不上对我表现什么同门爱就先自我怀里将红布包着的神牌取到手里,跟着才转向师父解释道:“对,方才我和小师妹打扫祠堂的时候烛火突然翻倒,大师兄怕是被火烧了这师祖的神牌就叫我带着和小师妹一道先护送出来了。确保小师妹安全后我想着大师兄一个人在里头总是不安心,这才让小师妹先抱着神牌,进去帮忙灭火了。”

    师父没有说什么,三师兄接过了神牌,五师兄看了眼他被火熏腾地乌漆墨黑的一张脸,转身就先过去问了大师兄,“师兄可有哪里受伤了?”

    “哦就有些皮外伤,不妨什么的,无需特别看顾,只是这祠堂怕是要重新修葺一番了。”

    大师兄一张脸也被火熏得黑如焦炭,不过究竟是有大将之风,思虑的部分与旁不同,已经开始担忧起后续修缮的事宜了。

    三师兄这时候抱着被红布包着的那块神牌也到了大师兄身侧,满眼怅然地看着前头那片被熏黑的墙面,有些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询问,“好好的怎么就烧起来了?”

    我这时候也已经从方才的那股子郁闷迟滞的心态里恢复了过来,听了这话突然有些心虚,益发垂了脑袋不敢过多动弹,就怕被供出来是祠堂走水的罪魁祸首。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我大师兄七师兄想说,凭我怎么乖巧低调都是逃不脱这个责任的。于是,我豁出去地抬了头,结果那边大师兄沉吟了半晌只道:“风刮得。”

    “今天这风有这么大吗?都能吹倒蜡烛了?”三师兄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反应慢,素来就是个麻烦制造者,这会子听着他这话,七师兄也开了口,“三哥,方才是突然起了一阵妖风。”

    “哦!”五师兄倒是明白过来了,不动声色与我对视了一眼,但三师兄那头却犹自琢磨,“妖风又是什么风?”

    “好了。”众人都在看着三师兄好戏,师父这时候宽袖一扬阻止了众人的话题。只望了我道:“染儿可是好些了?”

    “不好。”我摇头,“所以徒儿想示下师父,免了晚间的课业。”

    听着我这么番言论,除我三师兄之外的其他几位师兄看向我的眼神各自都变得精彩起来。我略有些心虚地避开了那些视线,只专注望向师父,卖惨讨假。

    最后,师父应允了。

    不过彼时胖厨娘还没下山,听说我在祖师祠堂里头被走火这事惊到立马就回了后厨,开灶添柴,哐哐切了姜片扔了水中熬了满满一大碗的姜汤端了过来。

    有鉴于她一贯的爱好,我明知道这事躲不过却也不想只自己这般憋屈。接了胖厨娘的姜汤之后“状似”无意地告知,除我之外,我大师兄和七师兄也都在祖师祠堂的现场,怕是也有些惊风症状。

    不过他们身为男子必是不好说什么的。

    经过我这番添油加醋含沙射影意有所指的说辞,胖厨娘秉持了一视同仁的优良美德这就要转身去熬煮新的姜汤了。

    看着她的身影远去,我想了想还另外加了个人,“我见着三师兄方才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呢,还烦请厨娘别忘了他。”

    喊完,胖厨娘的脚步声已经蹬蹬的下去了。

    我将原本凑到嘴边的姜汤碗搁下,长舒了口气。

    因为一场意外的“走水”事故,我再度耍性子闹了个休息回来。自然,就那些师兄看在眼里只会当我这头又是犯懒了,就顺势借口走水受惊不宜练习来躲避晚间课业。

    可是,在这番投机取巧的小性子之外我这头也是有别的想法的。

    其实关于祖师祠堂里供奉的那块神牌,我不能不说完全没有一点预感。只是就像我认定我爹爹就是爹爹那般,虽然冥冥中有些预感,但是还是依循自己原本的念头。直接将这个极有可能的选项删除了。

    以至于,在乍然看到那块神牌的时候,满身血液都仿似凝固一般。

    后头七师兄更是直接就将那块神牌塞到了我怀里,当真是重如千钧般。

    我想我自己应该把它扔了的,但是理智还是牢牢限制了我的行径。

    不管如何,韩世冲是个好人。

    他身上的那个通敌卖国的罪名是全然的诬陷。

    当朝帝君已经年逾五旬,知天命却也益发地怕死。

    《云舒卷》意味着寿数,意味着未来,所以帝君也为之发狂。

    十六年前,韩家血流成河;

    十六年后,这样的一幕是否又会重现?

    因为脑内突然闪过的这个血腥可怖的念头,我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我想自己真的特别招人烦,这会子还杞人忧天上了。

    抬手拍了自己个大嘴巴,我扭头朝地下连啐三口。

    呸呸呸,童言无忌。

    天际已经擦黑,有狼嚎声遥遥传来,便是益发地清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