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唐人街医生 第七十三章 疯子与天才（下）
石井四郎收回远去的思绪，目光落到办公桌一角的人物胸像上。
谁说陆军军医的最高军阶只能是中将？
只要自己的手中掌握着这支秘密部队，他石井四郎要晋升为陆军大将，亦不是什么难事。
十几分钟后，一位圆脸的矮个子军人，走进他的办公室，用一种毫无起伏的死板语调报告道：
“四弟，内藤博士的飞机将在一个多小时后降落。你要去机场迎接吗？”
官东军防疫部有自己的航空班，机场就建在军事特区的东边。
石井四郎听完这句话，眼中迸发出野心勃勃的光芒。
他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抬手整理自己的衣领。
“内藤博士千里迢迢为我们带来两份大礼，我自然要亲自去接机。另外我说过很多次了，在部队里不要叫我四弟，要叫我大队长！”
石井四郎对他的二哥石井刚男说道。
两兄弟从办公室走出，一高一矮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阴暗的走廊尽头。
机场上停着多架轰炸机，两架隼式战斗机，一架运输机，以及刚刚抵达的at客机。
十几名穿着陆军军服的航空班士兵在机场上执勤，远远望去像是不断移动的小点。
三岛士季撩开额前被大风吹乱的头发，眼睛里满是好奇。
他是第一次踏上满洲国的土地。
由松花江和嫩江冲积而成的平原广阔而富饶，就像《圣经》中提到的应许之地，流淌着牛奶与蜂蜜。
这里不仅是加入开拓团的无数日本国民的梦想之地，也是他展翅腾飞的华丽高台。
他抑制不住内心涌动的浪潮，稍显婴儿肥的脸颊上，浮现出兴奋的红色，尽情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距离机场跑道大约一公里的地方，围着铁丝网栅栏。栅栏后面，是长长的壕沟以及高压电土墙。
三根巨大的烟囱从土墙后伸出来，像三叉戟的尖端捅入蓝天。
在更远的地方，隐隐约约还能看见一根细长的烟囱，矗立在一处奇特建筑物的西侧。
那处建筑大约有十五米的高度，表面好像贴着白色瓷砖似的，在蔚蓝色天空下耀眼夺目，尤为壮观。
最为奇特的是它的造型，四四方方围成一圈，犹如一个口字。
在他四顾观察的时候，一辆1934年型西伯莱汽车。驶到了舷梯下方。
随着车门的开启，一位高大的军官出现在视野中。
此人腰间挂着一把军刀，长筒军靴踏在地面上发出神气的哒哒声。
他一下车就注意到三岛的视线，当即以一种豪迈的语气介绍道：
“那是总部的本馆大楼，看起来有普通五层楼的高度，实际上只有三层。”
军官在两位来客面前站定，眼睑微微下垂，嘴角却像他的髭须一样向两边上翘着。
“楼里有各
种各样的研究班和实验室，所以房间的天花板都造得很高。”
军官又进一步解释道。
三岛猜测着此人的身份，旁边的内藤博士，熟稔地和军官打起了招呼。
“有劳石井大佐亲自前来迎接，实在不敢当啊。”
眼前的军官。果然是那位赫赫有名的人物。
三岛士季默默注视着石井，内心有一种理应如此的感觉。
这个人的面貌一看就不是平庸之人，不说话的时候只能用“威严”、“让人害怕”之类的字眼来形容。
去年，三岛在德国的科赫研究所做访问学者时，从同样身为访问学者的内藤博士那里，听说了石井的名字。
石井四郎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事迹，是他发明了一种能过滤细菌的滤水器，可为战场上的士兵提供干净的饮水。
为了在军部推销这种滤水器，他甚至将自己的尿液，经滤水器处理后。当着高官的面喝掉。
因此，石井在军部得了一个外号：疯子军医。
另一方面，也恰恰是因为他的疯狂，石井四在军部出了名。
他的身上总是散发着一种病态的传染性的狂热，这使他得到了陆军的特别青睐。
早在1932年，石井四郞就带着秘密使命来到中国东北，一步步建立起一支影子部队—代号为东乡，对外名称为官东军防疫部。
“大佐，这位是我之前向您提到过的三岛士季。我和三岛君在德国相识，深知他在医学方面的天赋。德国的卡尔·勃兰特博士对三岛君赞赏有加，称他为天才的病毒专家。”
“三岛君愿意到满洲来，我感到无上欢喜。他不仅将自身献给天皇陛下的伟业，也为皇国带回了那位伟大前辈的遗物。”
“yh在洛克菲勒研究所沉睡了十年之久，今时今日能重现人间，三岛君可是最大的功臣。”
内藤博士笑容可掬，热情地向石井四郎介绍道。
石井四郎的视线，若无其事地扫过内藤手中的金属箱，接着落到三岛身上，目光灼灼。
“是的，我早盼望着与君相见。听说三岛君在美国大学的研究课题是过滤性病毒？我这里聚集着2600余名研究人员，大部分是来自日本国内的综合大学医学部、医科大学以及各大研究所的专家学者。”
“这些人的研究课题，基本上都与细菌有关，像你这样的病毒专家却是少见。三岛君能加入我们的队伍不仅是我个人之幸，亦是国家之幸、陛下之幸。”
说到这里，石井四郎得意地点了点下巴。
“三岛君，yh回到日本人手中实乃激动人心之事。我想你大概有所了解，我这里的研究班分属于四个部门。”
“不过，我不打算让你加入他们，我决定把yh全权交给你负责。你的研究班就叫做三岛班，直属于官东军防疫部最高首脑。”
“也就是说，你的研究只对我负责。我
保证给予你最大的支持。在这里，你能获得其他任何研究所都无法提供给你的实验材料。”
三岛听到这里，眉毛轻微地挑了挑，不知是质疑还是激动。
他的反应落入石井四郎的眼中，引起对方含糊而暧昧的哼笑。
“我说的都是事实。本馆大楼的内院，还有两座尚未完工的建筑，用来储存特殊的实验材料。”
“什么样的材料？”
三岛的语气轻飘飘的，直率而大胆地问道。
石井四郎没有回答。
他半眯起眼睛，侧头看向内藤良一。
而内藤的嘴角，亦浮现出和石井一模一样的诡异弧度，像是冬天里阴惨惨的深谷。
“是原木（maruta）。”
内藤代替大队长做出回答，接着他又求证似地直视着石井，“7、8号楼5月份就可以完工了吧？到时应该能搬运原木了。”
石井保持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他玩味似地观察着三岛士季的反应。
当他发现对方深不见底的瞳孔里飞溅出炽烈的火焰，竟生出一个错觉。
仿佛自己站在燃气井边，扬手将一把浸满油脂的火把扔了下去。
轰！
烈焰腾起数丈，转瞬将天地染成红色。
最终审判的地狱之火，真是一副恐怖又震撼人心的盛景。
不过，比起红色，他更喜欢白色。
也许让暴雪覆盖人间，才是世间最绝妙之事。
这么想着，石井四郎向年轻人伸出右手，声音宏亮。
“军医大佐石井四郎谨代表官东军直属东乡部队，正式欢迎你的加入。”
三岛士季亦伸出手，与他的直属长官紧握在一起。
他那张孩子气十足的面孔，怎么看都是涉世不深的天真模样。
而与年近五十的石井四郎站在一起，犹如一对亲密的父子。
“不才三岛士季，很荣幸能为国效力。”
内藤良一见证了这个时刻。
二战结束后，内藤良一向美军调查员桑德斯中校讲述这一幕时，加上了一句自己的感想。
“疯子与天才，总是惺惺相惜的。”
此外，在内藤良一秘密写给美军的文字材料中，亦交代了这支神秘部队的发展历程。
“1932年8月，于日本东京的陆军军医学校内设置防疫研究室。
1933年，于中国哈尔滨背荫河创建官东军防疫班，代号加茂部队。
1936年8月，改组为官东军防疫部。
1938-1939年，进驻哈尔滨平房新总部，代号东乡部队。
1940年8月，改组为官东军防疫给水部。
1941年8月，平房总部改代号为满洲731部队。”
（本章完）
谁说陆军军医的最高军阶只能是中将？
只要自己的手中掌握着这支秘密部队，他石井四郎要晋升为陆军大将，亦不是什么难事。
十几分钟后，一位圆脸的矮个子军人，走进他的办公室，用一种毫无起伏的死板语调报告道：
“四弟，内藤博士的飞机将在一个多小时后降落。你要去机场迎接吗？”
官东军防疫部有自己的航空班，机场就建在军事特区的东边。
石井四郎听完这句话，眼中迸发出野心勃勃的光芒。
他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抬手整理自己的衣领。
“内藤博士千里迢迢为我们带来两份大礼，我自然要亲自去接机。另外我说过很多次了，在部队里不要叫我四弟，要叫我大队长！”
石井四郎对他的二哥石井刚男说道。
两兄弟从办公室走出，一高一矮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阴暗的走廊尽头。
机场上停着多架轰炸机，两架隼式战斗机，一架运输机，以及刚刚抵达的at客机。
十几名穿着陆军军服的航空班士兵在机场上执勤，远远望去像是不断移动的小点。
三岛士季撩开额前被大风吹乱的头发，眼睛里满是好奇。
他是第一次踏上满洲国的土地。
由松花江和嫩江冲积而成的平原广阔而富饶，就像《圣经》中提到的应许之地，流淌着牛奶与蜂蜜。
这里不仅是加入开拓团的无数日本国民的梦想之地，也是他展翅腾飞的华丽高台。
他抑制不住内心涌动的浪潮，稍显婴儿肥的脸颊上，浮现出兴奋的红色，尽情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距离机场跑道大约一公里的地方，围着铁丝网栅栏。栅栏后面，是长长的壕沟以及高压电土墙。
三根巨大的烟囱从土墙后伸出来，像三叉戟的尖端捅入蓝天。
在更远的地方，隐隐约约还能看见一根细长的烟囱，矗立在一处奇特建筑物的西侧。
那处建筑大约有十五米的高度，表面好像贴着白色瓷砖似的，在蔚蓝色天空下耀眼夺目，尤为壮观。
最为奇特的是它的造型，四四方方围成一圈，犹如一个口字。
在他四顾观察的时候，一辆1934年型西伯莱汽车。驶到了舷梯下方。
随着车门的开启，一位高大的军官出现在视野中。
此人腰间挂着一把军刀，长筒军靴踏在地面上发出神气的哒哒声。
他一下车就注意到三岛的视线，当即以一种豪迈的语气介绍道：
“那是总部的本馆大楼，看起来有普通五层楼的高度，实际上只有三层。”
军官在两位来客面前站定，眼睑微微下垂，嘴角却像他的髭须一样向两边上翘着。
“楼里有各
种各样的研究班和实验室，所以房间的天花板都造得很高。”
军官又进一步解释道。
三岛猜测着此人的身份，旁边的内藤博士，熟稔地和军官打起了招呼。
“有劳石井大佐亲自前来迎接，实在不敢当啊。”
眼前的军官。果然是那位赫赫有名的人物。
三岛士季默默注视着石井，内心有一种理应如此的感觉。
这个人的面貌一看就不是平庸之人，不说话的时候只能用“威严”、“让人害怕”之类的字眼来形容。
去年，三岛在德国的科赫研究所做访问学者时，从同样身为访问学者的内藤博士那里，听说了石井的名字。
石井四郎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事迹，是他发明了一种能过滤细菌的滤水器，可为战场上的士兵提供干净的饮水。
为了在军部推销这种滤水器，他甚至将自己的尿液，经滤水器处理后。当着高官的面喝掉。
因此，石井在军部得了一个外号：疯子军医。
另一方面，也恰恰是因为他的疯狂，石井四在军部出了名。
他的身上总是散发着一种病态的传染性的狂热，这使他得到了陆军的特别青睐。
早在1932年，石井四郞就带着秘密使命来到中国东北，一步步建立起一支影子部队—代号为东乡，对外名称为官东军防疫部。
“大佐，这位是我之前向您提到过的三岛士季。我和三岛君在德国相识，深知他在医学方面的天赋。德国的卡尔·勃兰特博士对三岛君赞赏有加，称他为天才的病毒专家。”
“三岛君愿意到满洲来，我感到无上欢喜。他不仅将自身献给天皇陛下的伟业，也为皇国带回了那位伟大前辈的遗物。”
“yh在洛克菲勒研究所沉睡了十年之久，今时今日能重现人间，三岛君可是最大的功臣。”
内藤博士笑容可掬，热情地向石井四郎介绍道。
石井四郎的视线，若无其事地扫过内藤手中的金属箱，接着落到三岛身上，目光灼灼。
“是的，我早盼望着与君相见。听说三岛君在美国大学的研究课题是过滤性病毒？我这里聚集着2600余名研究人员，大部分是来自日本国内的综合大学医学部、医科大学以及各大研究所的专家学者。”
“这些人的研究课题，基本上都与细菌有关，像你这样的病毒专家却是少见。三岛君能加入我们的队伍不仅是我个人之幸，亦是国家之幸、陛下之幸。”
说到这里，石井四郎得意地点了点下巴。
“三岛君，yh回到日本人手中实乃激动人心之事。我想你大概有所了解，我这里的研究班分属于四个部门。”
“不过，我不打算让你加入他们，我决定把yh全权交给你负责。你的研究班就叫做三岛班，直属于官东军防疫部最高首脑。”
“也就是说，你的研究只对我负责。我
保证给予你最大的支持。在这里，你能获得其他任何研究所都无法提供给你的实验材料。”
三岛听到这里，眉毛轻微地挑了挑，不知是质疑还是激动。
他的反应落入石井四郎的眼中，引起对方含糊而暧昧的哼笑。
“我说的都是事实。本馆大楼的内院，还有两座尚未完工的建筑，用来储存特殊的实验材料。”
“什么样的材料？”
三岛的语气轻飘飘的，直率而大胆地问道。
石井四郎没有回答。
他半眯起眼睛，侧头看向内藤良一。
而内藤的嘴角，亦浮现出和石井一模一样的诡异弧度，像是冬天里阴惨惨的深谷。
“是原木（maruta）。”
内藤代替大队长做出回答，接着他又求证似地直视着石井，“7、8号楼5月份就可以完工了吧？到时应该能搬运原木了。”
石井保持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他玩味似地观察着三岛士季的反应。
当他发现对方深不见底的瞳孔里飞溅出炽烈的火焰，竟生出一个错觉。
仿佛自己站在燃气井边，扬手将一把浸满油脂的火把扔了下去。
轰！
烈焰腾起数丈，转瞬将天地染成红色。
最终审判的地狱之火，真是一副恐怖又震撼人心的盛景。
不过，比起红色，他更喜欢白色。
也许让暴雪覆盖人间，才是世间最绝妙之事。
这么想着，石井四郎向年轻人伸出右手，声音宏亮。
“军医大佐石井四郎谨代表官东军直属东乡部队，正式欢迎你的加入。”
三岛士季亦伸出手，与他的直属长官紧握在一起。
他那张孩子气十足的面孔，怎么看都是涉世不深的天真模样。
而与年近五十的石井四郎站在一起，犹如一对亲密的父子。
“不才三岛士季，很荣幸能为国效力。”
内藤良一见证了这个时刻。
二战结束后，内藤良一向美军调查员桑德斯中校讲述这一幕时，加上了一句自己的感想。
“疯子与天才，总是惺惺相惜的。”
此外，在内藤良一秘密写给美军的文字材料中，亦交代了这支神秘部队的发展历程。
“1932年8月，于日本东京的陆军军医学校内设置防疫研究室。
1933年，于中国哈尔滨背荫河创建官东军防疫班，代号加茂部队。
1936年8月，改组为官东军防疫部。
1938-1939年，进驻哈尔滨平房新总部，代号东乡部队。
1940年8月，改组为官东军防疫给水部。
1941年8月，平房总部改代号为满洲731部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