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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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薪火代相传

    洪庆四年,二月十二,云婕妤被晋封为云妃。

    自从皇后故去,愉贵妃也因为兄长的事情被牵连黜落,宫中便只有云妃的地位最高了。

    景云的徒弟小胜子问他,“师父,为何选了这一日晋封?”

    景云抚掌“二月十二是花朝节,陛下当云妃娘娘是花神,诸般情意都在其中了,岂不妙哉?”

    “是呢,还是师父善于领会圣心,我们都得好好学着。”

    小胜子点点头,仿佛领会到了什么。

    “你们啊,好好学着本领,揣摩上意是內监们的禁忌,好好听话办事才是。

    再说,人心哪,可不是容易看透的,留得青山在,方有行路人啊。”

    景云的目光望的很远,仿佛能穿过宫墙,直接望到碧霄宫一样。

    “师父说的有理,我们只会看眼前那点,短视的很呢。”

    讪讪一笑,他又说道“您看,我们内书房要不要给云妃娘娘送个大礼?”

    “果然短视,云妃娘娘可看不上咱们那点东西,真要有心,拿出点本事再说话。”

    景云用毛笔敲了敲小胜子的头,“别一天就知道手脚勤快,得用心做事才行。”

    “师父教训的是,只是我看其他宫人都去恭贺,礼物也堆得山高,我们不表示表示,能行吗?”

    小胜子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这个师父,还真是猜不透。

    跟着他好几年了,只见皇帝都换了,他还能在内书房屹立不倒,的确是有本事。

    “你呀,说你笨,又机灵的很,这时候越是其他人巴结,我们就得有自己的不一样处。

    要么你送个最好的礼物,要么就不送。”

    说着耳语一番,小徒弟笑眯眯地去了。

    碧霄宫这一日也极热闹,送礼的人在宫门外都要排起了长队。

    却等了半天,也没见到碧霄宫的主子,只听说是出宫去了。

    大家本就怀着嫉妒的心,这会子见云妃又这般倨傲,连出来答谢都不曾。

    一个个都像是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之余,都想着该如何扳回这一局。

    唯有玉姒还算心平气和,她知道表姐约了皇帝出宫去看花朝节的盛况。

    只是,她一点也不羡慕表姐。

    表姐手上多的那个玉扳指,别人不认识,她却是认识的。

    人人都以为权柄是个好东西,但拜月的权柄却是最毒的毒药,是最锋利的剑。

    它无时无刻不悬在你的头上,威胁着你的生命。

    你以为它是光照古今的好东西,它却想着有朝一日,要你的命。

    薪火不灭,代代相传。

    表姐以前是对这些避而远之的,不知为何,如今不光走进了宫廷,甚至挑起了拜月这一系。

    衡英表姐,她究竟图的是什么?

    玉姒不解,也不想搞明白,她只要做好自己的淑媛,早日诞下皇嗣,就是她的福分了。

    宫里的其他人却懂得今后宫里的风向,可真的是要转向碧霄宫了。

    之前皇帝独宠愉贵妃,连带着她的兄长骠骑将军也仿佛高人一等。

    许皇后一向是不怎么问事的人,御下也颇松,宫中都以愉贵妃为马首是瞻。

    那时候最好的东西,都是流水似的往愉贵妃的福阳宫里送,四时鲜果、应季蔬菜,还有最漂亮的锦缎。

    见惯了好东西的老嬷嬷,也要惊叹这般宠遇,说这种盛景,宫中已经多年未见到了。

    后来骠骑将军犯了事,愉贵妃被废了名号,贬为最末等的采女。

    宫中直呼其名,葛细雪。

    是呢,只是细雪,柔弱无力。

    起先外臣们不知她已经怀有身孕,不少都主张该如同逆犯兄长一起砍头的。

    即使知道了她怀有龙裔,也有激进的儒生,觉得谋逆这种大事该诛九族,愉贵妃和这个孩子都不该法外施恩,请皇帝大义灭亲。

    但皇帝的态度很是让人不解。

    这样一个逆案,前朝牵连了那么多人,后宫却对逆犯这个唯一的妹妹,没有进一步的发落。

    皇帝只是将她冷落在那里,任她自生自灭。

    别说是别人看不明白,就连细雪自己,也搞不清楚,皇帝这是要绕过她,还是等她生完孩子再秋后算账。

    她躲在福阳宫里,轻易也不出来。

    原本就是一场赌博,如今输了,似乎没什么好抱怨的。

    只是错付的真心,如今看来,像个笑话。

    青春的豪赌,竟没有留下一点印记。唯有腹中的孩儿,是一个见证,也是一个安慰。

    只要有着孩子在,似乎,一切都还有希望。

    其他宫人就没有这般乐观了,她们觉得福阳宫早晚是要易主的,细雪不过是耗着时间罢了。

    除非,她侥幸,能生出皇子来。

    她们也疑惑过,为何云妃没有出手的意思。

    今上还没有子嗣,若是让福阳宫这位生出皇长子来,那作为生母的葛细雪不仅命保住了,过几年又翻身做妃子,也是说不定的。

    唯有玉姒在听见这些传言的时候,笃定的说道,“若有人能生出皇子来,也得是我们裴家的人。”

    虽说宠遇和冷遇在宫中都不新鲜,但大起大落还是让人唏嘘。

    当时太后也对身边的彩墨说“君心恩宠真的是奇妙的东西,来的时候,仿佛全天下的好东西都任你拣选;

    走的时候,又仿佛你整个人都不曾存在过。”

    那个时候,她大约想到了安烈帝,想到了会兰公主,想到了在会兰公主之前更受恩宠、最后却被厌弃的宜妃。

    宜妃出身大家,端丽娴雅,难得的一个妙人,就是姜太后也没有办法不喜欢她。

    她总是那么安静,一切事又办的妥妥帖帖。

    但安静的表面下,也藏着嫉妒的野火。

    会兰公主进宫之后,宜妃就被安烈帝斥责为得了失心疯,并且很快就死去了。

    谁不想做一个安静、美丽的女子,宜家宜室,包容大度?

    她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姜太后也不知自己那些年是如何挺过来的。

    她只知道,与那个在雪天寂寞死去的女子比,自己的命真的是太好了。

    彩墨却觉得悲凉,本来还有一线往上爬的心思,如今也灰了大半。

    后来太后故去,她就自请去思陵守陵,想求个清静,却被云妃又接回了碧霄宫,当然那些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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