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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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产房风波

    一九九三年二月二十八,余江县人民医院。

    昨夜的雪化了,白皑皑的柏油路被阳光照射的闪耀着金色的光芒,在蓝天白云映衬下显得格外好看。

    春天来了,小草钻出了嫩芽,溪水开始流淌,不时能看见一群燕子从天空中掠过,远处的房子正冒着一缕缕炊烟,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象。

    万物都在暖化,李芸的心却冰凉凉的,此时的她卷缩在医院产房的门外,两只手臂交叉死死勒住产房的门把手,冷着脸看着身旁的三个男人。

    “秧子,听爹话,这娃儿......留不得。”

    说话的是三个男人中年纪最大的老头,老头子头发花白,背也有些驼了,两眼中湿润润的。

    “秧子,听爹话,起身。”

    老头子佝偻着腰,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扶闺女。

    “你走开,别碰我!”

    李芸激烈地挣扎起来,身体抖地越发厉害,声音开始颤抖。

    “秧子别胡闹了,爹知道你舍不得,爹也......”

    老头子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声音明显有些发虚,他从闺女李芸的瞳孔中看到了愤怒,恐慌以及那一抹隐藏在最深处的歇斯底里。

    “别……别怨爹。爹也没......唉!”老头子重重的叹了口气,他不敢再去看闺女的眼睛,而是别过头,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用几近哽咽的声线对身后两个男人道:“水生,建国快把你姐扶进产房,别让大夫等急了。”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没有上前,只是悲悸悸的看向李芸,目光中隐隐有些不忍,但更多的是绝望和无助。

    老头子见两儿子都无动于衷,微微皱起眉头:“咋,爹年纪大了,使唤不动你们了?”

    两个男人都从老头子的声音中听到了怒气,其中一个年轻点的男人搓着手心,忐忑不安地走到李芸跟前,尝试性的去拽她的手臂。

    “姐,听爹的话,爹也是为咱家好,你要是真把孩子生下来,村里人光是唾沫星子就能把咱们给淹死。”

    年轻男人的举动引起李芸更加剧烈的反抗,她拼命的挣脱男人的手臂,一个劲的往墙角里缩,嘴里还大喊道:“滚一边去,李水生,姐平日里待你怎么样?姐肚子里怀的不是你的外甥?你的良心都让狗吃了吗?”

    “你的良心都让狗吃了吗?!”

    李芸的喊叫声引得许多人围观,有不少挂着吊瓶和缠着绷带的病人走出病房凑热闹,值班台里的几个小护士也探起脑壳冲这边指指点点。

    “这叫什么事,当爹的嚷嚷着让闺女堕胎,这当弟弟的非但不劝劝,还帮着要弄死自己的外甥。”一名短发的护士小声嘀咕道。

    “可不是吗。”另一名护士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道:“当初我毕业那会儿被校里分到余江医院实习,家里人就死活不同意,说这边人民风彪悍,蛮不讲理。我还不信,这会算是信了,怪不得老话讲穷山恶水出刁民,也就余江县这风水养得出这样一家子。”

    两名护士只是在小声的议论,老头子等人察觉不到。但离值班台近的几个看热闹的病人却听的真切。

    “作孽噢!”一名穿着蓝白色病号服的老大娘显然是听到了两个小护士的对话,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到老头子跟前,劝道:“大兄弟,说起来这是你们自家事,老婆子我本不该管。但俺见你也像个本分人,俺就多句嘴,这闺女肚子那么鼓了,得有六七个月了吧?”

    “嗯,七个半月了。”老头子见是个患有腿疾的老太太问他,年纪也比自己稍长,只得点头答道。

    “七个半月了,不少日子了。”

    老大娘点点头,掰着手指计算着什么,过了半响才张开干瘪瘪的嘴叹道:“再过两个半月娃儿就该出生了,你这当外公的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反逼着闺女堕胎呢?”

    老头子低头,一言不发。

    “俺生了四个,俩儿俩闺女。其实吧,这做长辈的都盼着子孙好......”老大娘顿了顿,瞥了李水生、李建国一眼,继续道:“你这俩儿子年纪也不小了吧,眼瞅着就要谈婚论嫁了。老太婆问你一句,要是以后你的亲家公、亲家婆也逼着你儿媳妇去堕胎,你又作何感想?”

    “......”老大娘的声音不大,却像刀子一样扎进老头子心里,他的脸色很不好看,隐隐透着丝悲凉。

    “老姐姐,您想岔了。”老头子摇摇头,满面脸愁苦道:“俺们是真有难言之隐,不瞒您了,俺们其实是泰山村人。”

    泰山村三字一出,全场哗然。一些原本看热闹的群众像见了瘟神似的避开,嘴里还大骂着晦气。

    “泰……泰山村?”那位老大娘面色也是一变,怜悯的看了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李芸一眼,然后摇头叹息着离开。

    “怪不得,怪不得,作孽噢!”

    老大娘的叹息声久久方才散去,老头子恍惚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瞪了二儿子李水生一眼,道:“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去扶你姐?”

    “你敢?!”李芸抬头,怒视李水生。

    李芸的声音不大,还带着哭腔,但那双鲜红的眼睛却像根针似的扎在李水生心里。扎的他一动也不敢动,老娘走的早,父亲常年在外奔波,家里的活计以及田里的那二亩麦子地都压在了李芸的肩上,甚至他和他二哥李建国都是被自己这苦命的姐姐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

    “姐......”李水生又羞又愧,脸涨的通红,像极了熟透的桃,他结巴了半响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向身旁的父亲报以哀求的目光“爹,您看......”

    “窝囊废。”老头子白了儿子一眼,看了看哭肿双目的李芸,又瞥了眼她隆起的小腹。酝酿了许久才缓缓开口:“秧子,别怪爹心狠,咱老李家扎根村里头两百多年了,没做过一件昧了良心的事。为了祖宗的声誉,为了不让人戳我老李家的脊梁骨,只能......委屈你了。”

    “爹,你别逼我,要是我娃儿毁了......”李芸的声音不像刚才那般略带哭腔,而是变得冷冰冰的,只是肩膀还在微微颤抖。

    老头子面色微变,他听出了女儿言下之意,眉头轻轻蹙起,刚要说话,产房里走出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妇女,嘴里嘟囔道:“等你们一刻钟了,决定没有,孩子打不打?”

    “打打,铁定打,俺闺女不懂事,您多担待着,俺这就让她进产房。”

    老头子赔了个笑脸,从兜里掏出两张花绿绿的钞票塞到了中年妇女的手上。

    “那行,再给你们五分钟,麻利点。”中年妇女斜了眼攥在手里的钞票,喜滋滋地退回了产房。

    等产房的门再次紧闭,老头子脸上的笑意渐退,瞪了闺女一眼,沉声道:“秧子,闹也闹够了,进产房吧。”

    “不,我说过,我娃儿要是毁了......”李芸直视父亲的眼睛,没有丝毫畏惧,一字一顿道:“我也不活了。”

    老头子气的噎住了话茬,脸色变得青一阵紫一阵的。

    “好!好!你要死死去,俺就当没生过你这个闺女!”老头子撂下两句狠话,也懒得再理会李芸,转头看向他的二儿子李建国。

    “建国,你跟水生——”

    水生二字刚脱口,老头子身后的李建国却神色大变,失声惊呼:“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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