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天行
字体: 16 + -

第二十章:我是废柴

    一方开阔的草地,周围环绕着青翠饱满的竹林和晚开的桃花,在暮春的暖阳之下,一群妙龄少女正在草地上追逐嬉戏,而牵引她们的是一个褐色的皮球,那皮球颇有弹性,只需外力稍稍击打,便弹起老高。那玄衣少女脚踏平底鞋,扎着绑腿,个子高挑,纤腰欲折,行动极是利索敏捷,每每在女伴伸脚拦截皮球之际,便能将球勾在脚下,那纤纤秀足就像长了触手一样,牢牢控制住皮球,然后在数人之中穿花蝴蝶一般闪躲腾挪,避开围追堵截,直奔远处的一个木框架子做成的门,那门前正紧张的站着一个壮硕的姑娘,撅着屁股,双手张开,像只螃蟹一样横在那儿。

    嗖的一声,玄衣姑娘甩开了重重防守,在距离球门七八丈之遥的地方骤然起脚,皮球在空中划出一条诡异的弧线,堪堪在守门姑娘飞扑过来的指尖处弯了过去,带着剧烈的旋转,直飞球门右上角,眼看皮球就要钻入网窝,却像突然有一只无形的手出现在空中,一拳打在球上,那球居然拐了一个九十度的弯,朝右侧飞出了场地。

    在那树荫下观赛的一众男学生发出一阵哄笑,似乎有人从中捣鬼。

    “哎哟,这球儿也太调皮了,咋自个儿溜了。”

    “哈哈,球儿说,俺不是球儿,俺是鱼,是鱼怎能钻网窝里头呢。”

    “没错,没错,鱼乃书院之圣物,岂能随意捕之,嗯,以网兜鱼,不妥,不妥!”

    “佛印师兄破境在即,可喜可贺呀!”

    “哎!别乱讲,我破境在即不假,但不是我击打那球儿,清风如我是不会做出此等无聊之举的。”

    “嘁!谁信啊!还清风呢,臭屁还差不多。”

    “哈哈哈哈……”

    又是一阵恣意调侃的笑声,球场的一帮大姑娘小丫头纷纷向可恶的男同胞们杏眼怒瞪。玄衣姑娘腋下夹着皮球,绷着俏脸,一步步走向那帮没事找抽的家伙。

    这姑娘别看平时待人谦和有礼,但骨子里自带的一股贵气,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仪,却是旁人不敢招惹的。

    “不关我事,走先!”也不知谁喊了一声,抠脚汉们顿时一哄而散,逃也似的溜掉了。

    玄衣姑娘重重地哼了一声,回首对女伴们笑道:“苍蝇跑了,咱们继续吧!”

    众姑娘发出一片欢呼,回到场地继续蹴鞠游戏。

    躲在竹林之中,伸长了脖子观赛的洛天把这一切看在了眼里,蹴鞠这玩意儿也就是前世的足球,对于他来讲并不新奇,那个在半空中会自己拐弯的皮球才是他惊讶的对象,这真是一个令人眼界大开的地方,先有花儿受控绽放,后有皮球自己拐弯,如果说之前那个万箭悬于空的夜晚只是一个不大真实的梦幻,那这两次在书院的见闻,则是真真切切的视觉冲击,让人震撼得无与伦比的观感体验。

    “兄台,你也在观花吗?”伴着一两声咳嗽,一个身着褚褐色的学子服,头戴折角方巾的书生从右侧方拨开竹桠枝条,缓步而来。这家伙身形削瘦,面色苍白,走起路来一摇三晃的,像个病秧子。

    洛天微微一愕,对于观花一词一时不明其意,只呵呵一笑,不搭话。

    书生刷的甩开折扇,在这凉飕飕的暮春时节,很是装x地摇着扇子,到了洛天身边,眼神直勾勾地望向草地上姑娘们,露出诗兴大发的潇洒劲儿,吟诵道:“春天来了,花儿开了。美酒香了,宾客来了。把酒喝了,我们吐了,姑娘笑了,我们醉了。”

    突闻此诗,曾经收藏了私塾老先生不少泡妞金句的洛天差点打了个趔趄,朝这位仁兄投出钦敬的一瞥,拱手笑道:“阁下好雅兴,不知如何称呼?”

    书生轻摇扇子,凉风四溢,浓眉微微一扬,咳了两声,道:“好说,在下路小海,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在下洛天。”

    “嗯!好名儿,天者,最大也,大鹏展翅者也!”

    “路兄过奖了,一个名字而已,什么大鹏不大鹏的,我也没那本事。”

    “洛兄觉得,哪朵花儿最娇嫩啊?”

    望着对方愉悦而不失猥琐的眼神,洛天这才领悟到之前观花一词的含义,不由对这位贱兄观感减分,乜了一眼草地上玩得起劲儿的姑娘,笑道:“我可不会欣赏,不知路兄有何看法?”

    路小海啪一声收了扇子,向他丢了一个兄弟学着点儿的眼神,清了清嗓门,用一种专业而自信的声调道:“轩轩姑娘臀翘腰细,娇容楚楚,韵味清丽脱俗之余,带着三分濯濯英气,如牡丹是也。乐乐姑娘脸小而眼大,肩削而腿长,十指纤纤,声如黄鹂,如蝴蝶兰是也。梦蓉姑娘脸粲雪莲,黛眉冷冷,水眸湛湛,风姿万千,走起路来,就像一道把男人吐魂慑魄的风景线,如玫瑰是也!凹凹姑娘前凸而后翘,臀丰而腰腴,媚眼如丝,风情万种,有道是艳帜随风摆,芳名动白鹿,实乃我辈梦寐以求的好姑娘啊!”

    说到这里,观花哥狠狠地吞了一下口水,望着那帮香汗淋漓,风姿绰约的姑娘,像极了一条隔夜的酸菜鱼,又酸又菜又多余。

    “贱兄……哦,不,路兄果然是品女高手啊!在下佩服,佩服!”洛天也为对方毒辣的目光和极品的评语暗暗赞了一声,这厮不去当龟公真是青楼一大损失,倘若评选花魁,他足堪大任啊!“不过我还是想问一下,那凹凹姑娘如此胸猛,究竟像一朵什么花儿呢?”

    路小海贱笑微漾,屁股微微一翘,扇子一收拍了拍老臀,眼中满是猥琐之意。

    洛天彻底无语!

    观花哥依旧兴致勃勃地把姑娘们与娇花联系起来,最终发现洛天的目光满是鄙夷之色,才讪讪住了嘴。

    “路兄,好好一家书院被你说成了勾栏妓院。小弟佩服!”

    “呵呵!雅趣,雅趣也!”

    “不过听你这么一讲,似乎对书院比较了解,不知刚刚那个皮球会拐弯是怎么回事?”洛天尽管鄙视对方的猥琐,却不耻下问。

    路小海哈哈一笑,再次甩开扇子,骚包地扇起一阵凉飕飕的春风,忽而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道:“洛兄想必刚来书院吧,你知道书院里的人都是干什么的吗?”

    洛天奇道:“书院的人不是读书的吗?”

    “可以说是读书,也可以说不是读书。”

    这人怎么跟鱼兄一个毛病,难道书院里的人都这么不着调?洛天翻了个白眼,道:“路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鹿书院分两部,一部为文萃阁,一部为悟道场。文萃阁是真正的读书人,他们想考取功名,学的是什么礼射书之类的玩意儿,好几样东西。而悟道场则是修行悟道的地方……”

    “修行悟道!?”

    “正是!”

    “是不是修行成功,便是一个武功高手了?”

    “当然,不但是高手,还是一个很牛很牛的高手。让皮球拐个弯那只是小儿科。怎么,你也想修行?”

    “我……我也能成为修行者吗?”

    “不能!”

    “为何?”

    “洛兄,你我一见如故,惺惺相惜,恨不能斩鸡头烧黄纸,结为异姓兄弟。你瞧我这模样,如何?”

    “啊!路兄玉面俊朗,玉树临风,颇有一股倜傥风流之气,当然是翩翩佳公子了。”

    “废话,这个谁不知道?”路小海粗眉一挑,很是得意地收了收臀,挺了挺胸,将一副略显佝偻的身板硬是拔高了几分,“我是说骨骼资质,骨骼资质懂吗?”

    洛天摇了摇头。

    路小海轻轻一叹,语带悲愤地道:“想我路小海也算是骨骼精奇,资质甚佳的修行好苗子,却也不能通过悟道场的洗髓礼,就你这俗不可耐的骨骼,平平无奇的资质,又如何能进入悟道场?”

    “洗髓礼?”

    “洗髓礼,是一个进入悟道场的终极考验。那帮臭老头子将一种叫做食髓虫的毒物放入倒满药水的池子,那种药水是由七种毒草熬煮而成,奇臭无比。欲入道场者,必须光着身子在洗髓池之中,浸泡一天一夜,让食髓虫咬你一天一夜,当你出来之后,则身体皎如新月,有花树堆雪之感,便是通过了考验,有资格进入悟道场了。而通过者的概率是百中取一。”

    靠,修个行,悟个道还得被毒虫咬被毒水泡,这是自虐式修行大法吗?还百中取一?洛天很是不解,道:“这考验未免太可怕了,一个不小心,不被虫子咬死,也被毒水毒死了。”

    路小海道:“死人倒不会,当你出现中毒症状,自会有人把你带出池子,给你解毒的。”

    “这么说来,路兄也只能去文萃阁,学习六艺了。”

    “六艺?啥玩意儿?”

    “礼乐射御书数啊!读书人必考的科目。”

    “嘁!你看我是那种寒窗苦读的人吗?”

    “不像,却不知路兄在院中司职扫地,还是倒马桶?”瞧你这人嫌狗厌的衰样,倒是很有泥鳅会兄弟的潜质,洛天暗暗腹诽。

    路小海向他翻了个白眼,道:“谁说通不过洗髓礼就一定要去扫地倒马桶?告诉你,我可是悟道场名正言顺的学生!”

    洛天奇道:“这是为何?”

    路小海伸出了一根手指,道:“一万两银子买一个悟道场特许生的身份,贵是贵了点儿,但值得!”说着抬眼望向草地上桃鲜杏粲的姑娘们,又叹道:“秀色可餐啊!”

    洛天:“……”

    一万两银子?俺家祖上也没有这么阔过。告别了观花哥,洛天闷闷回到竹庐。成为修行者已经不知不觉成为他一个目标。但叫他去迎接洗髓池毒虫毒水的考验,他委实没有那个勇气,再说也源于不自信,那百中取一的概率,很容易让他望而却步。

    “你想进悟道场学习修行?”刚刚品尝一尾清蒸草鱼的白鱼捏一支牙签,吸溜溜地剔牙。对于洛天突然提出要进悟道场的事,也不是很惊奇。毕竟那地方诱惑有点大,但凡是血气方刚的家伙,都想进去看看。

    洛天正色道:“是的,我要学一身本事,将来行善除恶,做一个有用的人。”

    “屁!学修行?想进去学泡妞吧。也对,悟道场漂亮的姑娘着实不少,进去之后,说不定媳妇就有着落了。”白鱼不冷不热的乜了他一眼,“不过我告诉你,她们你高攀不上。”

    洛天胸口一窒,道:“鱼兄,我是真想学修行,别无他念。”

    “年轻人,梦想是好的,但不切实际的梦想就是做梦。”

    “凡事总要努力去做,至于成功与否,那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哟!你这鸡汤好香呀,可惜,没用!你知道修行是怎么回事吗?”

    “不知道。”

    “你知道修行的痛苦与枯燥吗?”

    洛天摇了

    摇头。

    白鱼胖胖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道:“那你还不如跟我学习书法呢。你不是说吗?卖字是很赚钱的,一字千金呢。说不定你承了我的衣钵,把柳叶体狂草光大于世,将来求字者绵绵不绝,从你家门外一直排到皇帝老儿的门口,你不是大发了吗?做人,不就是为了挣钱吗?学修行,打打杀杀的,有意思吗?”

    “可是……”洛天一时语塞,他想说出报仇的事,但又不敢轻易开口,毕竟几条村子被屠光也可以掩盖下来的案子,绝非一般的高位者能办到,万一漏了风声,那是会死人的。想到这里,他绽出一个谄笑,道:“鱼兄,你的书法我可以学,但是这并不妨碍我学习修行,这两者可以兼而顾之,并不冲突。”

    “这话貌似也有道理。”白鱼呸的一声,将牙签喷落地上,没好气的道:“那行,按照规矩,凡想进悟道场的人,都要经过洗髓礼,如果你能通过,悟道场那帮老家伙自会让你进入。不过我提醒你一句,你不是那块料。”

    “你……你怎么知道?”洛天一惊,这胖子身为书院院长的师叔,于修行一道必然见识不浅,他这么说,应有他的道理。

    白鱼道:“我当然知道,像你这种天赋少少却幻想多多的人,一抓一大把。不是我想打击你,是你根本不是那块料。与其浪费时间在这上面,还不如老老实实跟我学书法呢,要知道,学习书法也是一种修行。”

    李凝珂说他的脉息是废柴脉息,墨青枫屡次试探,也持相同的观点。观花哥说他不行,如今白鱼也是这么说,难道真是这么回事儿?洛天只感到一盆冷水迎头浇下,浑身凉了个透。

    “鱼兄,您贵为师叔祖,德高望重,能否给我想想办法,不用通过洗髓池的考验?”洛天摆出一副谄媚的笑脸,小心翼翼的道。

    这犊子还是不死心,瞅准了眼前这位胖子在书院中的地位,似乎还有运作的空间。

    白鱼翻了个白眼,道:“你以为我这个师叔祖的面子很值钱吗?嘿嘿!那帮老家伙只认规矩,不认人。实话跟你说吧,你若真想进悟道场,唯一的途径就是接受洗髓礼。”

    洛天无奈叹了一声,面对鱼兄有点瞧不上的眼神,不由驴性大作,牙根一咬,道:“行,我接受洗髓礼。”

    他一直以为谢黄才是一头野驴,其实他也不遑多让,驴得很。

    “哟!真敢呀?你知道洗髓礼是怎么回事吗?”

    “我当然知道。不就是被毒虫咬,被毒水泡吗?反正也不会死人。”

    “谁说不会死人?”

    “……”

    “没错,当你在池子里出现中毒症状,会有人拉你出来,给你解毒。但奇怪的是,很多没能通过考验的人,在往后的日子里都会出现一些后遗症,活得都不长。”

    “真……真的吗?”

    “实话实说。”

    事关生死,由不得他胡来,洛天又一次跌入失望的渊谷,但望着大胖鱼一副叼着牙签看人家洗碗的嘚瑟样儿,居然再一次驴性大爆,恨声道:“那些通过考验的人,谁会去想会不会死这个问题,既如此,我又何必多虑?”

    白鱼似乎料到对方会做此决定,只阴阴一笑,道:“那行,我帮你安排一下。”那模样,仿佛一个刽子手在对即将行刑的死囚露出的诀别笑容一般。

    一方池子,长宽各两米,深逾一米半,里面倒满了臭气熏天的红色液体,一位枯瘦的老头颤巍巍的提着一只小小的坛子,到了池子边。毒液已没至颈项的洛天光着身子,忍着巨臭冲鼻之苦,望着那老头面无表情地拍掉坛口的封泥,将黑坛子往下一倒,但听得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吱响声,骤望似一挂黑色的绸布落入池中,细看却是无数蚂蚁搬的小虫子,如毛发,若肉蛆,瞬间将小小的池子铺满。

    食髓虫开始攻击了!

    痛,巨痛侵体而来,如火烧,如水烫,似针扎,若刀割。钻山沟长大的洛天原本是个极耐疼的人,但这种恐怖的痛觉还是使他情不自禁发出一声声低吟。若单纯是痛,也许还不算很要命,最要命的是痒,身体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所发出的奇痒让人恨不得将全身的的皮肉挠个稀巴烂。但你却不能挠,亦不能抓,因为老头子已经嘱咐过了,一旦肌肤挠破,毒液会让伤口迅速溃烂,毒素会以最快的速度侵入五脏六腑,就算事后解毒,沉积的毒素也很难彻底清除,可怕的后遗症将不可避免。

    能通过这种考验的,不是人,是没有知觉的疯子!一天一夜?别扯了,就算一刻钟也受不了,洛天只感动手脚一阵阵痉挛,身体在毒液之中颤抖不已,然后脑袋仿佛爆开了烟花,嗡的一声,昏死过去了。

    说来也怪,对于洗髓礼这种试探人体潜能的方法,魂石是极度排斥的。能通过洗髓礼的人,将被证明是具有修行潜质的。而修行的最高境界是顶级空境,也就是九段原力,到了这个级别的大修行者,才有可能修炼出魂石。但魂石偏偏就排斥这种入门的步骤。

    于是在魂石的反噬之下,洛天创下了一个难堪的记录,一个书院古往今来所有参加洗髓礼者忍耐时间最短的记录,不到一刻钟。

    洗髓礼是不公开的,而参加洗髓的人,一旦失败,一般都会离开书院,不会再出现。但洛天却不能离开。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古今概不例外。所以他很快成为书院的名人,史上最废之废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