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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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蟹哥

    昏死过去的少年身上的钱财被搜刮一空,连他那双破旧的布鞋都被扒走了。

    庙中的抠脚大汉乞索儿似乎对于这种打闷棍下黑套的把戏也见惯不怪了,反正你死你的,我睡我的。

    庙外昏厥的少年被一阵清脆的风铃声唤醒了,叮叮当当,如珠落银盘,玉敲羽磬,美妙的音符落在少年的心上,他微微睁开眼睛,在柔柔晨曦之中,只见一个衣着像一只彩凤般的俏丽少女正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炫丽多彩的服饰,头上盘以双丫髻,髻上遍插小金花,其中两朵金花尤为醒目,如火玫瑰绽放于两只髻角之上。她身上的小夹袄也是花纹多样,极尽繁复之能事。那艳丽花笼裙之下,是一双绝美的大长腿,花花绿绿的鹿皮小靴衬着美腿俏生生的,甚是好看。又见她雪颈上挂着一大串五彩的贝壳,贝壳们貌似凌乱的编制成一朵硕大的太阳花,围住了颈项,两只雪藕般的手腕上各自挂了一串银色的手链,链子上有许多小铃铛,那美妙的风铃声就出自于此。

    这样一位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色彩绽放的彩虹小美女,扑闪着一双相比那张小脸来过于夸张的大眼睛,蠢萌蠢萌的望着地上鼻青脸肿的少年,道:“你疼吗?”

    正疼得龇牙咧嘴的狗娃胸口一窒,努着香肠嘴道:“废话,能不疼吗?”

    小美女水眸流转,一本正经的道:“你知道为什么沙包不疼吗?”

    狗娃的思维有点跟不上,又是一愣,道:“为什么?”

    “因为沙包被打习惯了,所以疼也不疼了。”

    “你的意思是,我还没被打够?”

    “是啊,当你被人揍习惯了,别人踢你十脚,你不觉得疼,你踢他一脚,他就疼死了。所以最后倒下的人是他。”

    “咦!这话貌似也有道理,可是……我怎么觉得最后倒下的人应该是我呢?我这不躺着吗?”

    “孺子不可教也,牛犊不可牵也!”

    小美女夸张的大眼睛俏生生的一白,转身就走,小靴底敲着地面的青石板,滴滴答答,居然也是那么好听。

    倚着土地庙尿臊味儿甚浓的墙根,狗娃艰难的挪动一下遍体生疼的身体,侧脸望着那七彩玲珑小美女的离去,一时间犯了迷糊,这姑娘是人是鬼?便在这时,衣襟处动了一下,一条小花蛇钻了出来,滑溜溜的落到地上,顺着墙根游走了。随着小蛇的钻出,一枚指尖大小的东西掉了出来。居然是一两银子。狗娃并不怕蛇,也知道这种小花蛇是没有毒的,却也被小美女这种恶作剧的义举弄得哭笑不得。

    这一两银子可以让狗娃好好休养几天,不用忍饥挨饿了。其实他伤得不重,凭着打猎练就的一身钢筋铁骨,小蠡贼的飞踹只能伤了他的皮肉。

    被骗被打被抢,离开幽谷之前,还对人多繁华的大城向往憧憬的狗娃只用了三天时间,就把心中对梁州城仅存的一点好感,消得干干净净。同时这头敏锐聪明的犊子以光的速度学会了在城中生存的法则,他本就是玲珑蔫坏之人,只是在宁静的大山里生活太久,初来乍到还不适应人多的江湖,但并不妨碍他迅速适应江湖的环境。

    适应了环境的狗娃,很快告别了饥一餐饱一餐的苦逼日子。

    “你的本名叫什

    么?”

    “狗娃!”

    “姓什么?”

    “洛,洛水的洛。”

    “落水?嘿嘿!这姓好啊,水为财,落于水中,财源滚滚。落字本带水,由此而观,你的命格乃大富大贵之相……”

    “哎!先生你搞错了,不是落水的落,是洛都的洛。”

    “哦?!另一个洛,嗯,不错,此洛更妙,妙绝啊!从你的时辰八字来看,再配以你的面相,嗯!贵不可言,将来必定贵不可言啊!”

    “先生你不会诓我吧,你看我这身世,还有这饿死鬼的模样。”

    “没事,英雄莫问出处,好汉休提当年,先生不会算错的,相信我,你将来必是一代雄主,妻妾成群,荣华富贵……”

    “好了,好了,先生,你这话虚得很,还是讲点实际的吧,要不这卦金少点儿?三文钱行不行,我……我还没吃饭呢。”

    “不行啊,小伙子,先生算命占卦向来货真价实,童叟无欺,五文钱就是五文钱,一分也少不得啊。”

    “好吧,我给你吧。”

    “嗯!小伙子,萍水相逢亦是缘,先生再赠你一个字吧。放心,免费的。”

    “赠我哪个字?”

    “既然你父母双亡,孤苦伶仃。狗娃这乳名往后就不要叫了,先生赠你个‘天’字,鹏霄万里,御风天行。以后你就叫洛天。此名必能助你直步青云,遨游九天的。”

    “靠,我又不是鸟,遨游个屁啊!”

    告别了支摊算命的神棍先生,狗娃很是郁闷,本来他就没想过要算命,奈何被这神棍的如簧巧舌连说带唱的,一个不留神儿,就着了道儿了。前面那些荣华富贵的说辞,只要不是聋子,就知道是虚的,等于最后花了五文钱,买了一个名字。那可是一顿饭钱啊!想想就肉疼,不过貌似洛天这名儿也还不错,有点飞天遁地的意思,比狗娃好听多了。

    蟹哥,一个有点霸道的名字,乃是城西琉璃巷一个泼皮头子。这家伙不但管着百十来混混,而且据说有点军方的背景,跟军中的人混得熟稔。经过几天的勾肩搭背,混吃混喝,洛天跟他混上了。

    “蟹哥,我有样东西,你帮我瞧瞧。”蹲在一处青楼对面的墙角边,洛天扯烂了袄子的内里,从里面摸出那块乌漆漆的片甲。这是仇人的东西,将它缝在了夹袄的内里,是为了避免丢失。

    蟹哥正色迷迷望着楼上的莺莺燕燕,那一片花枝招展的春光,使这头牲口涎水直流,咽了一下口水,不耐烦的道:“什么东西?”

    “你瞧瞧!”洛天笑嘻嘻的把片甲递到他面前。

    “东西哪儿来的?”蟹哥只瞅了一眼,就把目光投回楼上的春光了,也不怎么在意。

    “哦,我捡来的,瞅着挺稀罕的,就不知是什么玩意儿,不知值不值钱?”

    “你就骗鬼吧!”

    “啥意思?”

    “哎呀!我说你怎么把一块破铠甲缝在袄子里,敢情这玩意儿有一段故事?”

    “蟹哥,你说的什么话呢?”洛天微微一惊,这牲口平时浑浑噩噩的,就像一头有着无穷精力的野驴,吃喝嫖赌一应俱全,没想到却是一明白人,心里边锃亮锃亮的,不好糊弄。

    “说说呗!”蟹哥突然像学会了变脸表演,之前那头眼放淫光的野驴不见了,似乎有点阴谋得逞的望着他。

    洛天哈哈一笑,顿了一下才叹道:“伤心人别有怀抱,蟹哥你一定要我说吗?”

    “哎!别,千万别说,老子就怕你说出个情情爱爱来,哭哭啼啼的,最受不了。”蟹哥的阴谋脸瞬间变回野驴脸,淫光四射的仰望楼阁中的佳人,幽幽一叹,“不过说到底,女人真是个好东西。你说对吗?兄弟!”

    洛天讪讪一笑,道:“这方面我不懂。”

    “就知道你是个雏儿,要不哥今天带你去破了吧,大老爷们留着那玩意儿没用,既不是老酒又不是花姑娘,放得再久也喝不得玩不得,有啥意思?”

    “谢谢蟹哥的好意,我真不适合那种场所。”

    “哎!一次生两次熟嘛,包你去了第一次之后,乐不思蜀,天天想去。”

    “还是算了吧,蟹哥你还没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呢?”

    “铠甲,刚刚不是说了吗?这是一只铠甲的片甲。但这可不是一般的铠甲,不要告诉我你是在城里捡的。”

    洛天知道这牲口不好糊弄,笑道:“当然不是,不知这玩意儿有什么特别之处呢?”

    蟹哥粗犷的眉毛一挑,道:“兄弟,哥好心提醒你一句,凡事量力而行,不可倔驴啊。”

    “蟹哥你这是啥意思?”

    “实话告诉你吧,这东西是锁子甲的一部分,而锁子甲不是一般军队能装备的,就连最精锐的边军黑狼骑都没有这玩意儿,除了京畿三卫。”

    “京畿三卫?那是什么军队?”洛天的心一沉,似乎某种可怕的猜想正在印证。

    “京畿三卫是飞龙卫,飞虎卫和飞豹卫,都是帝国精英中的精英,爷们中的爷们,那装备都是顶呱呱的,刀枪斧戟,盾箭车马都是军中最好的,其中铠甲,人家穿的就是牛皮哄哄的锁子甲。据说这玩意儿刀砍不入,箭射不穿,很是了得。”蟹哥平静的说着,牙疼似抽了一口气,“兄弟,你不会跟三卫的人有啥瓜葛吧?”

    洛天呵呵一笑,道:“蟹哥你想哪儿去了,我一个乡巴佬能跟那些大爷有啥瓜葛。”心中却不由起了忧虑,这么看来,屠村的人来头不小啊,我该怎么办?难道大仇不报了吗?不行,此仇不报枉为人,我认得凶手,化了灰我也认得他,就算不能杀尽那队黑骑兵,那个鹰鼻汉,我也一定要杀了他。

    呸的一声,蟹哥飞出一口浓痰,挠了挠由于半月没洗,脏得流油的乱发,道:“没有最好,说真的,老子混迹江湖多年,阅人无数,砍人的事干多了,一砍一个准,只有杀错,没有放过。这看人的本事呢,其实也差不离,兄弟,以你的资质,将来绝不会混迹于市井,必有大出息。”

    洛天笑道:“蟹哥你啥时候改行算命了,我才被一个神棍先生骗了五文钱呢。”

    “你知道吗?其实神棍也有神棍存在的道理,因为世间一切物事都有它存在的道理。所以不要说神棍就一无是处。”

    洛天很是愕然了一下,这头野驴邋遢猥琐,混球放浪的形象似乎绽出了一点点闪闪的佛光,我靠,这家伙难道是个隐于市的高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