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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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我在山洞里做梦

    崖山寒,秋风冷!

    只留下鹰鼻汉一个痛苦萧瑟的身影,颤巍巍的站在崖岸之上。

    一滴,两滴,三滴,滴滴清冷,落在脸上的雨点透心凉。昏死的人被一勺冷水浇过头脸之后,一般都会醒过来,这叫回魂水。狗娃也被回魂水浇了,不止头脸湿了,浑身都湿了。

    一场大雨浇醒了一个人,一个挂在树上的人。

    那是一棵长在崖壁上的矮松,枝繁叶茂,苍劲翠绿,仿似一把巨伞擎天而起。醒来的人还算机警,没有在翻动身躯的时候,再次从树上掉下去。矮松的旁边是一处洞口,洞口不大,阴森森的,往下距离谷底不知多远,往上距离崖边也不知多远。

    狗娃也不知身上哪里疼了,浑身跟散了架似的,身上的袄子裤子都湿透了,彻骨奇寒。一个人求死的决心有多大,求生的欲望就有多强。从矮松到洞口,三米之遥,狗娃小心翼翼的攀爬过去。惯于在野外的生存,狗娃知道这种天然洞穴最是暖和,进去先把自个儿脱个精光,除掉冷嗖嗖的衣物,赤条条的,也不怕有人窥视。好在没有摔伤筋骨,不影响他的行动。

    这是一个洞口不大,但越走越开阔的洞穴,里面果然暖融融的,与外面寒霜漫天的世界,有冰火之别。悬于半天的洞穴,也许会有蝙蝠野雀,但不会出现猛兽。所以狗娃走得舒畅,有点劫后余生的痛快。这是一个大山洞,越往里走,洞内的能见度居然越高。这是怎么回事?狗娃这几年钻洞刨坑的打猎,对于雪崖峰大大小小的山洞再熟悉不过了。然而却没有一个山洞出现这种情景,洞壁上满是泛光的石晶体,光晕四溢,无数个这样的光源把洞内照得贼亮。

    狗娃没空去研究这些发光的东西是个什么玩意儿,他想找到出路,既然大难不死,就得想办法走出绝境,为母亲,也为老牛村的村民报仇。

    想起可怜的母亲,泪水迅速占领他的眼眶,吸溜溜的吸了一把鼻涕,也许是着凉了,伴随眼泪而来的还有鼻涕,狗娃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朝洞的最里面走去。

    在清幽冷冷,柔和泛蓝的光晕之中,开阔的岩洞仿佛一座拱顶大殿一样,出现在狗娃的眼前。这个活了十五岁的少年从未见过如此恢宏壮美的山洞,洞壁上的石晶体就像是镶满宝石一样,把一座山洞装饰得炫丽无比,美轮美奂,如果不是自洞口而入,骤然出现在这里的狗娃一定会认为自己到了传说中的玉皇大帝的宫殿。然而比这仙人洞府更让人震撼的是,前面有一座高高耸起的祭台,高约三丈的祭台上,摆放着一口棺柩,一口巨棺,比寻常的棺木要大上十倍!

    狗娃惊得张大了嘴,瞪直了眼,不由自主的向那祭台走去。赤脚拾阶而上,脚下的石头居然有了温度,暖暖的,就像有人刚刚在上面生了火一样。石阶不多,却很高,走起来颇为费力。狗娃喘着粗气上了祭台,终于看清那巨棺的模样。

    如果棺材也要命名的话,那么狗娃很想给眼前这口无以伦比的巨棺取名彩虹棺。在他的印象之中,村里凡举丧事,出殡送葬,众人所抬的都是一口刷了黑漆的棺木。在传统的观念里,所谓丧事,对应的必然是肃穆庄重的玄色,因为在悲伤的气氛之中,你弄得胡里花哨的,算怎么回事呢。然而眼前这口巨棺就是五颜六色的,简直要亮瞎了十五岁少年的钛合金狗眼。

    巨棺其实是一口由各种宝石晶体构成的宝石棺,黄蓝红绿黑褐紫,简直就是一道卧波彩虹,溢彩流光。

    抬眼而望,宝石棺虎踞龙盘一般耸立在那儿,气势逼人,这个庞然大物给狗娃带来视觉震撼的同时,也带来了小小的困惑,这是哪个大人物的棺材?如此烧包的做派,这位大人物该拥有多么嚣张的人生啊!

    一阵惊叹过后,狗娃没再理会这口烧包的棺材,谁是棺主?跟我有毛线关系啊,眼下重要的是要找到出路。这个岩洞看起来很大,但两圈走下来,也走了个遍了。

    没有出路,连个老鼠洞都没有。

    狗娃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死神,依旧没有远离。他只是暂缓了勾魂行动,却没有放过自己的打算。

    跌死?饿死?这是一道选择题,必选!

    狗娃很是沮丧,原以为托庇于树的搭救,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难道饿死是一种福气?

    出身寒门,狗娃从小到大就没少体会饥饿的感觉,每当饿得难受,母亲总会教自己一个抵御饥饿的法子,睡觉!睡着了就不知道饿了。这法子还真灵,一觉睡去,饥饿感果然没有了。很多时候,还能在梦中大鱼大肉,一饱寒腹呢。此时狗娃再次施展御饿大法,在祭台上倒头大睡。因

    为祭台比其它地方更暖和,睡起来更舒服。至于近尸怕鬼,天生一颗肥胆的狗娃从来就没有过这种心理负担。

    梦,果然来了。但却不是珍馐美馔的梦,怪梦,一个奇怪的梦!

    岁数大的老头通常都是慈爱满满,和蔼可亲的,尤其在面对一个晚辈的时候。然而眼前这个老头却是个衣着邋遢,白发乱得像稻草,胡子在唇上颌下疯狂的蔓延,一张胖脸红光焕发,似乎喝了不少酒,微醺的小眼睛泛着锐利的精光,却又带着一种猥琐之意,好像在某处青楼干了两斤烧刀子之后,望着一群翩翩起舞的莺莺燕燕,恨不能将她们拉入怀中,一番云雨。

    狗娃不是莺燕,但他却没有穿衣服,严格来讲,他是一个长得俊俏的,不着片缕的美男。一个无衣美男被一个糟老头子猥琐淫淫的望着,这场面太美,不敢看!

    “你是谁?你要干嘛?”

    狗娃赶紧捂住自己的三角要害,向后退了退,那囧萌囧萌的表情,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的雏儿面对绝世贱男时的极度恐慌。

    老头细长的眉梢一挑,眼神愈加猥琐了,道:“小伙子,你想要吗?”

    “不,不,不,不想,不想!”

    狗娃尽管还是个处男,对于男女之事一窍不通,但义父刘三叔可没少跟他说起女人的事,这不是要毒害少年的思想,毕竟十五岁的男孩,已经到婚娶年龄,作为义父,平时少不得要给儿子灌输一下性知识,免得将来圆房之时,上错码头入错了巷。所以似懂非懂的狗娃对于老头有些龌龊的话,马上给予严厉的拒绝。

    老头白须乱喷,小眼瞪得大大的,道:“你真的不想吗?”

    狗娃又退了两步,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嘿!既然你不想要,为何闯我寝地?”

    “这……”

    “既然闯进来了,难道你不想出去吗?”

    “我……我当然想出去了。”

    “那你想不想要?”

    “不要,不要。”

    “那你想不想出去?”

    “我当然想出去。”

    “那你想不想要?”

    “……”

    “那你想不想要?”

    “……”

    狗娃差点没崩溃,这特么什么人啊,我想出去,就非得出卖我的菊花吗?不行,决计不行,菊花灿灿,乃是一个男人最后的尊严,岂能轻易让人爆之?

    “罢了,既然你不想要,老头又何必强人所难。”

    随着一声叹息,老头不见了。

    惊出一身冷汗的狗娃从地上一跃而起,连滚带爬从祭台冲了下去,一口气奔到洞口,直到洞外寒气侵体,才猛然醒起,三两下就把地上湿淋淋的衣服穿上,冷就冷吧,总比菊花残更让人容易接受。反正洞内是暖和的,大丈夫宁死不屈,忍一时之冰寒,又如何!

    人在极度无聊之中,总想找点事做,以便把那一潭死水的时间消磨掉,狗娃很无聊,无聊到数完了手指,再数脚趾,如果洞里的光线够亮,他甚至想把身上的体毛数一遍。狗娃也很绝望,绝望到恨死了那棵矮松,如果不是它横空拦自己一下,自己早就解脱了。要知道他不是每一次都有勇气跳崖的,相比那一跃而下的痛快,慢慢饿死的滋味显然更让人抓狂。

    人之将死,其行也浪,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点正经事做,还有比数身上的体毛更正经的事吗?有!尽管对那口烧包得要命的巨棺心存悚然,狗娃还是再次登上祭台,他想看看棺中的人是谁,到底是不是那猥琐的糟老头。不过转念一想,棺主也许只剩下一副骸骨了,又如何看得出?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扒开棺盖,看个究竟。

    棺盖不是木质的,那是一块镶满五彩宝石的贵重棺盖,因为很贵,很重,所以狗娃能扳倒一头水牛的手臂也无法挪动它半分,你没有听错,是无法挪动半分。好不容易才爬到棺盖上的狗娃像一条狗一样,吐着舌头,喘着气。因为肚子饿,他很快打消了开棺的念头,还是留点力气抵抗饥饿吧。由于祭台较暖和,狗娃身上的湿衣已渐渐干了。晕晕乎乎的,也不知过了多久,狗娃再次在祭台上倒头大睡。

    也就这样了,还怕什么鬼啊!

    梦又来了,糟老头又来了。问着同样的问题,那双猥琐淫淫的小眼睛依旧闪烁着让狗娃菊花发凉的精光。刘三叔对于分桃短袖之举深恶痛绝,谓之妖孽。于是狗娃也对这种骇人的行为深恶痛绝。

    敢情这老头生前是个好男风的妖孽?

    狗娃有点哭笑不得,再次严词拒绝了老头。

    老头

    也不生气,只是呵呵一笑,笑声跟眼神一样猥琐。

    如是者三,狗娃彻底崩溃了,他饿啊,再这么下去,就得过去老头那边了。

    菊花与生存,哪个更重要?

    其实这不是一个很难选择的问题,没有生存,哪来菊花?

    当老头第四次出现在面前的时候,狗娃终于动摇了。

    “小伙子,你想要吗?”

    “先说清楚,如果我答应你,你能帮我逃出去吗?”

    “先回答我,你想要吗?”

    “你先说清楚。”

    “先回答我。”

    狗娃感到一万只草泥马从心中呼啸而过,我特么上辈子拆了五十座祠堂,才让我遇上这么个猴急的色鬼啊!

    “好吧,我愿意,我想要,行了吧。你可以告诉我,你能帮我逃出去吗?”

    “不行,我帮不了你。”

    老头也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狗娃差点没晕过去,玩我呢,怒道:“既然我出不去,你又要我卖身于你,你个为老不尊,八百年也不洗一次澡的老色鬼,呸!臭也臭死了。我咒你十八代老祖宗。”

    “哈哈哈哈,有趣,真有趣。你为何要卖身于我?我可没说要你的身子。”

    “啥意思?你不想要我的……我的那个,那个吗?”

    “你是醉星楼的红粉头牌,还是怡红院的牡丹花魁?值得老头为之倾囊一宵吗?”

    “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要学武吗?”

    由于之前的思维一条道直走,狗娃的脑筋一下没能拐过弯来,学武?学什么武?我都快饿死了,学武能充饥吗?

    “当然能充饥,不但能充饥,还能让你酒足饭饱之余,出去斗鸡遛狗,撩妹耍帅,游戏一番花花世界。”老头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猥琐的小眼睛依旧贱贱的望着他。

    狗娃有点小激动,咽了一大口涎水,道:“酒足饭饱?如果能吃好喝好,我……我当然愿意了,那你快教我武功吧,我要学。不,不,等会儿,我说的是去阳间的世界,吃猪蹄膀,喝高粱酒,可不是吃阴间的元宝蜡烛。”

    “放心吧,你还没死呢,自然是去阳间的世界。”老头伸出兰花指,轻轻捋了捋颌下的乱须,右眉梢向上一扬,打了个娇媚的闪眼,“随我去吧。”

    狗娃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问:“去哪儿?”

    “莫问,随我走便是。”

    一座空荡荡的大殿耸立在云雾之中,沿着那长长的阶梯,走到殿门之前,狗娃有种步云成仙的奇妙感觉,老头在前面走,嘴里哼哼的发出怪异的声调,那邋遢的褐色袍子在风中飘呀飘的,如果不看他那猥琐的样子,还是有点神仙般的飘逸的。

    一张铺了黄色绸缎的长方桌摆在大殿的正中央,周围空无一物,亦空无一人。阴森森的殿堂似乎是阎王还没驾到,小鬼也未当值的阎罗殿,狗娃不由心惊胆战,老头别不是诓我的吧,这怎么像是传说中的地府呢。一念及此,脚下停了下来,先看看再说。

    老头径直走到长方桌之前,抓起桌上的一把锋利的匕首,转身走过来,那表情依旧猥琐欠揍,笑淫淫的道:“我现在给你一样东西,有点疼,但你不是小娘儿们,这点疼,不算什么。”

    疼?你要干嘛?狗娃不由菊花一紧,连退数步,身子呈后仰之势,随时准备撒丫溜号。

    老头淫笑不减,缓缓举起匕首,在自己的胸口处,缓缓的划下去,刀尖切开皮肉带来的声音,就像切开一张纸一样干脆。血像开闸放水般喷洒而出,把老头脏兮兮的袍子淹没了。那一大片一大片的殷红,一股股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里,这种惊悚到极点的场面把狗娃吓懵了,原本做好准备溜号的脚也动不了了,他就这么两眼发直的望着老头走到跟前,一道蓝色的光芒映入眼中,那是一种幽蓝幽蓝的光,与洞壁上石晶体发出的光很像,只见老头从胸腔内掏出一颗鸽蛋大小的蓝宝石,捧着掌中的宝石发出并不夺目的幽蓝光晕,一圈圈的光晕四下里散发开来,仿佛迎风怒绽的牡丹,芳华四溢,炫丽到极点。

    也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有一股无形之力将他定住了,狗娃想逃命的念头根本转化不成中枢神经的命令,没有神经系统发出的指令,手脚根本不会挪动半点。在老头猥琐的目光之中,一只枯瘦的手掌轻轻的摁住狗娃的胸口,那是膻中穴,经属任脉的大穴,一股剧痛顷刻间自膻中穴传遍全身,就像被利刃刺穿一样。而那颗鸽蛋一样的蓝宝石,被结结实实的摁入了狗娃的胸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