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沧之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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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吾有跌宕路 第八十九章 白青间

    吴尘惊讶的又转过身,看着周隐:“殿下疯了吗?如此做只会害人害己!”

    “我没有疯。我很有把握。”周隐越觉得吴尘反对,越觉得自己坚定。他一定要和这个男人死杠。

    “出事了我不会牵连大家,全我一人承担,可以写下生死状。”

    “生死状?”吴尘不由笑出声来:“殿下当这里是什么,过家家吗?”吴尘看向身后那些将军,问:“你们觉着呢?这简直是无稽之谈!世子殿下看到了胡纶怎么死的了吗?他没有经验,同时太过于自信,敢先攻,便是死亡预兆。还望世子三思。”说罢,吴尘朝周隐深深的一揖。

    然而,李占德发话了:“其实,与乌月关和谈也不是什么不可以的。起码我们人数上足够了。”

    “是啊,多一份力量,便多一份可能。”

    吴尘看看胡飞芦,看看李占德,以及其他要么在点头,要么在讨论的将士,心下窝起火来,恼怒的跨着大步离开了。

    周隐看着吴尘离开,心下反而沉起来。

    “殿下打断如何做?”胡飞芦一脸跟随世子意图的样子,打探周隐的心思。

    然而周隐并没有透露,他依旧坚持,只他一个人前去乌月关,不得跟随,不得远伏,不得轻举妄动。

    胡飞芦皱起眉头,道:“那世子的安危,该如何保证呢?”

    周隐轻轻一笑,然后拍拍肚子:“我有神骨,就算是遁地,也有活下来的办法。”

    天色已经不在晴早,此刻不是拜客的好时机,周隐决定再过一夜,第二日一大早就去。

    又是在这个战营的夜间,周隐看着夜色笼罩之下,火光把漆黑的营地映照的美如天池。

    那是灯火的颜色,映射在刀刃上,便没了灯火的温暖。

    周隐站在远处,从一堆围坐在一起,类似昨夜那样的欢乐一样的将军堆旁路过 然后站在远处一棵树下。等待着夜色再晚些,困意来临,他才好睡个好觉。

    不想再去听那些人说的戏词,什么私生子,什么老天眷顾,甚至还有了多情淫溺之词,尽管没有类似露骨的话,到了周隐耳朵里,每一根刺都变成了铁樾,勾扯在他心肉上。

    过了半刻,周隐听到身后有人走过来,回头一看,果然是文息。

    是啊,除了他,谁还会在意自己呢?

    文息走到周隐身旁,然后站定。

    周隐笑笑,佯装失望的叹口气,揣起胳膊:“我就知道会是你。”

    文息没有抬起眼睛,而是深深的看着前方:“府君真的不让我随行吗?”

    “当然。总不能一直被你帮着。”周隐一口肯定下来,虽然心里还是有些犹豫的,但最终还是坚持住了自己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文息轻出口气,然后道:“府君和过去比,真的不一样了。”

    说完,文息就伸出手指,嘴里念了几句话,就见手指头上燃起一股火,瞬间照亮了他常常惨白的脸颊。

    “易字。变气为火,易,就是改变。天地万物,改轨更形,扭转来回,万物为吾动。”

    说完,文息就收回了手指,继续站立不动。

    周隐看着文息,张张嘴,又合上,最后还是问出来了:“为什么突然教我?”

    “防身。”

    “那为什么不是逆字?”

    “易字就已经很受用了。炉火纯青时,能点燃天地之气,令天下灰飞烟灭。”文

    息眼里没有什么骄傲的光芒,反而带着一丝嘲讽,一丝伤感。

    周隐看着文息,抬手放在他肩上:“谢谢你。”

    文息清晰的感觉到,眼前这个少年的手,那张修长却又宽广的手掌,覆在自己的肩头。

    这个少年,这个孩子。他的主人,他的亲人。

    多少年了,没有人和他说过一声谢谢。

    “文息有喜欢的人吗?”周隐收回手,目光移向远方的林子里。

    “或者说是喜欢过的。”周隐又补充。

    文息心里一慌,却不敢表露:“府君问这做什么?”

    “如果有喜欢的人,我应当叫你去成家立业的。毕竟八尺男儿,甘做奴才吗?”周隐笑笑,回头看向文息。

    文息不再看周隐,听到他接下来的话,文息心里那一闪而过的一个朽叶色的身影,那件深重蕴丽的正服,曾在这个王朝的宫群外,他的眼前飘荡。

    身影很快消失了,他看着周隐,言:“没有喜欢的人。却有喜欢的亲人。”

    “亲人?从未听你提起过。”周隐面向文息。

    看着好像渴望自己讲下去的周隐,文息并没打算说出什么:“最麻烦的事便是解释过去。文息当奴才的原因也告诉过府君。”

    “契约?我是知道契约,但我不知道你和谁定的契约,你们又用什么交易的。这才是我想知道却又难以强迫你说的。”

    “府君呢?有喜欢的人吗?”

    周隐没想到文息会反问回来,惊慌的“啊”了一声,并未答话。

    “换句话说,府君思念谁吗?”

    周隐看着文息,月色在他眼里描摹的熠熠生辉。

    “周罗算吗?”

    “府君会问,便知道文息问的喜欢和思念不是周罗这个喜欢和思念。”

    周隐迟疑了。

    府君为谁努力过,为谁争取过,喜欢一个人,是想要留住她……

    他想起临别另阳时,在储华宫前与孟欲丞道别后,文息给周隐说的话。

    “有这么个人。”

    “在哪?”

    “很远。”

    “府君牵挂她?”

    “嗯。”他觉得手腕处凉凉的,那片柳叶冰着他的皮肤。

    “和周孟夫人的牵挂一样吗?”

    “我没有怎么这般牵挂孟欲丞。可她,我似乎时时刻刻牵挂着,自从她离开后。而孟欲丞,就像我牵挂周立一样牵挂她。”

    周隐话音刚落,就见文息扭过身子,朝着周隐身后行礼。

    周隐扭头看去,见到李占德从几步外走来。

    “世子和小陪读聊的很好啊!不紧张吗?明天要进的,可能就是狼窝了。”李占德笑着作揖,然后一边说,一边拍了一下周隐的背。

    周隐笑笑,然后言:“那我就当是去探险,定能把好消息带回来。”

    就见李占德肯定的点点头,然后站在周隐身旁一侧,突然叹了口气,言:“可惜了胡纶,年纪轻轻就这么牺牲。”

    “久经沙场的老将,也会为这毛头小子哀婉啊?”周隐笑着揣起胳膊。

    “看淡生死的,是拿屠刀的人。善良的人拿着屠刀亦然可以立地成佛,那恶人拿着铜钵,也一样杀人如麻。”

    周隐听了这话,心里也无奈起来。能把发生在眼前的生死演绎看淡,变成了这眼前的木头了。

    有的

    人不拿屠刀亦然为恶,有的人拿着屠刀亦然向善。

    “不过话说回来,若是拿着单兵器,就一定不能先出手吗?”

    李占德扭头看着周隐:“世子想学吗?”

    周隐听他愿意传授,就肯定的点点头,也算是结束了刚刚那个令人发愁的话题。

    李占德兴致起来了。他眯着眼睛,神秘的言:“其实也不一定,就看出手的人怎么拿捏了。”

    “如若能把手里的铁疙瘩用的游刃有余的,便有办法。”李占德拾起一根树枝,然后朝自己刺。

    “看,我使的就是双兵器,这尖牙利嘴的东西一旦冲过来,我肯定一手挡开,一手还刺。”

    说着,李占德就用手挡开树枝,再用拿着树枝的手反过去刺回。

    “既然知道对方会怎么做了,可有破解?”周隐看着刺出去的树枝。

    “人都是挡和还击,挡的前提是你要刺过来。如若你不刺呢?”

    “那就是不出手呗?”周隐回问。

    李占德摆摆手,言:“非也。”

    文息看着李占德,言:“李将军意思是,佯攻。”

    “不错!小先生厉害!”

    周隐回头看了一眼文息,然后又看向李占德,就见他反过身子,此刻他是单兵器对手。

    “所谓佯攻,便是你刺过去,借他挡你的力……”

    周隐看着李占德的神色,以及变幻着的步子,宛若夜色中,他真的有一个对手站在面前,那个对手被黑色的空气包裹着,等待宰割。

    李占德突然一个转身,几步回过头,提起手就往前一砍:“此刻!双兵器另一只手往外刺,这一边定然往后偏,距离近,是劈是刺你在他背后,全是你说的算!是叫他活,还是叫他生,便是你说的算!”

    周隐看着李占德站直身子,就走向前去:“将军为何会对敌人破解自己那么了解?”

    “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没错。了解了自己的弱点,又知道别人如何让自己败阵,才有能力克服,强大,胜利。

    “这么说,将军的这套破解之法,亦然有破解之法?”周隐仿佛看穿一切。

    李占德听了这话,哈哈笑了两声,伸手指指周隐,然后言:“事实确是如此,但这可无法再外传啊。”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将军教会我了。知己知彼。”

    “会,可能还谈不上,还没有实践,纸上谈兵不如实干。”李占德笑着往前走两步,倚着树干,揣起手,言:“末将知道世子这两天听见了些飞语。”

    周隐听了这话,无奈的笑笑,低下了头。

    “世子不必在乎,且做好当下的事。”

    “你想问我问题。”李占德站直,然后又颓倚着树干,垂着两支胳膊:“无非是他们说的是真的吗?将军怎么看?我应该怎么办?”李占德瞥了一眼周隐,然后微微笑着说:“世子如果问我,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无论什么真假,此刻真的不会假了,就是假的也能真,因为世上不会有第二个周隐。”

    “世子有绝对不同的胆魄。全营哪怕全南恒,又有多少人敢只身进入乌月关,包括老夫在内。”

    周隐看着李占德,说不出话来。

    “世子的胆魄,像是王的胆魄。当年瞿帝开辟海上渔作业,独自一人上了沧海,那是多大的沧浪,没人敢到沧海中央去。但正是瞿帝敢,所以他才是瞿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