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沧之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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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吾有跌宕路 第八十三章 周转祸

    周罗耸拉着眼皮,却皱起眉头,几乎匪夷所思的模样:“我和我的国是同生共死的,我怎么能不爱,殿下不也一样?哪有王子皇孙不心怀家国的?”

    瞿归云低低头,然后回答:“当然有。”

    周罗突然笑了:“六殿下明明很明白不是吗?为什么要不作为呢?”

    “因为无用。”瞿归云学着周罗的样子,看着远处的宫楼林立。

    “殿下明明很聪明。”

    “我有个姑姑,也很聪明。后来她的才能被发现了,她告别了爱人,走进了朝堂,帘子里她苦心孤诣为了黎民百姓,帘子外无数老臣诟病她牝鸡司晨。”

    “然后呢?”

    “她死在了牢里,坟上只有瞿氏皇女四字,没有名分与功绩。”

    瞿归云没有见过瞿善,那时还没有她,或者很小很小。她知道瞿善不是长公主,只不过是其他姑姑要么和亲了之后千奇百怪的死了,要么自然去世了,瞿善成了宫中最大的。

    瞿归云看着远处雾气缥缈,心中荡漾着瞿归霜的话。

    “听说四殿下的身子向来弱,去了南方之后,恐怕来不及养病,因为水土以及颠簸,也要有闪失,如若五殿下也有了差池……”周罗毫不讳言:“殿下倒是天道轮回的保佑住这长公主位。”

    “大姐姐和二姐姐还在世。”瞿归云看着远方的眼睛猛然空洞起来。

    “长公主是个头衔,不是非要最大。只要有需要,规矩都可以变。就像你说的,爱朝是王子皇孙的天命,可依然有不爱的。”周罗看向长歌殿门,然后道:“譬如那个弘显王……他什么时候去的?”周罗突然升起疑惑滋味。

    瞿归云看向周罗看着的地方,就看到瞿钟显正在往台阶下走去。

    她辞别了周罗,心里总是慌慌的。瞿归云决定走进长歌殿,看到的,只有雀姑一人,带着一屋子宫娥。

    “雀姑。”瞿归云唤了她一声。雀姑起初背对着瞿归云,听到瞿归云喊她,就转身瞧来。

    雀姑走近,然后行礼。

    雀姑很像邢王后身边的杜微,不苟言笑,还有些冷淡。

    “雀姑守着长歌殿吗?”瞿归云往殿内看去。

    雀姑点点头。

    瞿归云边往里走,边说:“我去看了七妹妹,听说送到长歌殿一批露息阁先主人心爱的道书……”瞿归云转身面向雀姑。

    雀姑走过来,然后道:“确实。不过,书已经被良妃要走了。”

    “要走了?”瞿归云一愣。

    “是的。就前天。她痴迷道,况且,比起在长歌殿受潮,不如送到阳光明媚的惊月宫去。”

    这话很熟悉,瞿归素也说过这话。

    瞿归云看着雀姑,她依旧面无表情,双手揣在袖子里,看着地面,或者是瞿归云的裙边。

    “雀姑知道有一批露息阁的道书在长歌殿吧?”

    雀姑低着头,跪在瞿钟显身侧。

    “良妃爱这个,她会忍不住来要的。”

    “殿下何意?”雀姑没有抬头。

    “把这个涂在书上。”他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小瓷瓶。

    瞿钟显跪在地上,看着静谧无声的长歌殿大殿。

    “为何这样?”雀姑没有伸手接。

    “那就不要让良妃把书拿走。”瞿钟显言。

    过了半刻,他的手还在空中悬着,然后又道:“皇后位子

    一直都是白家的,郑家主君身居门下令,其兄为给事中,掌握决策生杀大权。这些你不懂。你能懂的,就是保住承贤皇后的地位,保住白氏的荣誉。”

    雀姑依旧没有伸手接:“于殿下何利?”

    “朝野后廷,党争宫闱,利益向来在其中。”

    “不知道雀姑,肯不肯把书借给我啊?”

    良妃站在雀姑身后几步外,看着雀姑跪坐在案前,调试着茶叶量,期待着雀姑的回答。

    这个良妃真的是个道迷,外在的,也格外细致。宫里的人都知道惊月宫是对称美最足的,而这主人,也极其对称。

    衣服,发髻,发饰,都必须两边一样。

    与之前提到的一样,对称意味着方圆规矩,意味着道,意味着道的正,道的硬,道的教条。

    她还在努力,从外而内,用那些条条框框规范行为,成为一个天道之人。

    “那是明太妃的东西,良妃曾跟着明太妃学道,比起长歌殿,那些书更应该去惊月宫。”雀姑不动声色。

    “那可真是谢谢雀姑。”良妃笑弯了眼睛,那双眼睛里有莲花,就如邢王后的眼睛。

    只不过良妃的,没有邢王后的浓厚。

    良妃究竟是谁?

    她叫郑之清,是郑之省的妹妹,郑韬的女儿。门下省由郑家紧握第一把椅子。

    近期,朝内也觉着要立新后,一群老头青年人围在一起,八卦着能推谁好。

    这皇后之位,母仪天下是一,这最重要的,当是势力。

    她家世如何,是哪个王子者流,可有一方势力,树立起来之后,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最终,还是许多人推举了良妃。

    她本身性情敦厚淑雅,又通晓道术,是个知礼知规的贤姝,况且其家中显赫并未亚于白家多少,也可借此机会,压住白家势气。

    这自然是齐怀珍的走狗们心中所想。

    而齐怀珍的意思呢?

    他并不是很愿意树立郑家之旗帜。朝内已经有了白家和齐家,白家跟定了太子,齐怀珍自蔚帝上位前就跟着印川王,蔚帝登基后,就两边谄媚。

    如今再来个郑家,还要争个什么吗?

    拉拢?

    朝内多方官吏推选郑家,若是按捺不住,便去拉拢。

    齐怀珍的学生路云恪,星夜从政事台赶到了印川王府。

    路云恪身在太学博士之位,到哪里倒是不受人太多注意。

    路云恪告知印川王:

    右相之意是拉拢。

    弘显王与印川王从小交好,与瞿归霜三人一同长大。印川王虽小肚鸡肠,但果断有谋,有些君王之相。在众多皇子里,能够没被分封出去而留在沧元宫城,也算是有些本领。

    弘显王也不例外。

    弘显王更有些什么品质呢?其实印川王大多的点子,都有瞿钟显的成分。他不如这个瞿钟显沉闷的人肠子花手腕辣,有时还容易娇纵,若不是齐怀珍旁边提点,他也可能会步别的被贬到荒芒野道的皇子的后尘。

    瞿钟显贡献最多的,可能就是点子。瞿钟川很是信任他。

    于是,在告知给瞿钟显齐怀珍的意思后,就听从了瞿钟显的法子,印川王进宫拜会良妃。

    不过印川王的意思,是自己去之前,叫弘显王先去一趟,目的就是避嫌。

    这倒不是他和瞿归霜见

    面的时候了,从未想过什么嫌,可避。

    印川王走进惊月宫的时候,就看到良妃盘坐在道像前,如同飘在半空中一样,看着是如此自然,如此轻松。

    “殿下。”总管侍女孟瑜与其行礼。

    礼罢,孟瑜走到良妃跟前,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这才算是苏醒过来。

    “我以为良妃能听见臣弟脚步声。”印川王朝着良妃行礼。

    良妃低低头,然后往案后走:“冥思时心静。”

    “心静不听足音吗?”印川王笑着与她相继入席。

    “修道者,心静为闻天语,而非人足。”

    印川王无法接下去这句话,就话锋一转,提起弘显王:“阿显最近可是来惊月宫了?想着那日皇后灵前,您哭的很伤心,就估摸着来探望一下。”

    就见孟瑜看了一眼良妃,见她默不作声,自己就再次低下了头。

    “对了。郑给事中在朝内驳言如弦,从不松懈,今日朝堂上左相又故事重提,讲轻徭薄赋,说着,殿外乌月关前急报就来,说西越陈兵……”

    印川王还没说完,就被良妃打断:“妾只是后廷妇人,难以消化如此前朝之事。”

    印川王笑笑,然后接话:“前朝还是前线,都是天下,良妃殊不知朝内推选皇后,您是最佳人选呢。”

    “……妾惶恐。”良妃低低头,不看印川王。

    “哎,令兄奇才,人到中年,不可屈卧五品,我会与陛下上言,在下次官吏调度时,举荐令兄于谏事台展才华,谏议大夫之责,谏官之职。”

    “此乃前朝之事,殿下还应与家兄商量。”良妃再次行礼。

    印川王见良妃婉拒两次,心中已经有些晦涩,看不明白这人在想什么,放着皇后之位不要,整日与道书为伍,可有前路?

    可有浩浩前路?

    待印川王离开后,孟瑜斜着身子问良妃:“弘显王没有来过,良妃怎么不说?”

    “那是他们二人的事,与我们无干系。他没有问我们,弘显王来过没有。

    他很相信弘显王。”

    “信错了人。”孟瑜撇撇嘴。

    这就是蛰伏十几年后的瞿钟显。

    在王兄的荫蔽下,成长起来,以推到权势娇纵的大树。

    印川王出了惊月宫,就见到远远的,瞿归素站在那。看到自己出来后,就转身要离开。

    “小素。”

    印川王叫住了她。

    瞿归素竟然真的转身了。

    她看着印川王慢慢走过来。

    “殿下不走吗?”路云小声提醒。

    印川王还在慢慢靠近。

    瞿归素没有动弹。

    “小素怎么在这?”印川王看着瞿归素那双迷蒙寡淡的眼睛。

    “母亲的道书,听说被挪到了惊月宫。”瞿归素抬头看了一眼那块牌匾。

    印川王斜斜眼睛,然后道:“道书?”

    “是啊。之前我送到了长歌殿,现在,应该是良妃从雀姑那里得到的。”

    “道书……”印川王斟酌一下,并未再说下去,而是转变话题,言:“那为何不进去?”

    “因为不想去了。”瞿归素嘴里如同吐出来了冰的冷气,极其淡然乏味。

    “这是理由吗?”印川王看着瞿归素那似挑起的琴弦的眼角,刹那间以为自己看到了一只狐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