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少年入浊世 第四十章 才人到(三)
“你是谁？”靳渠努力平复下心情，颤抖的声音朝归空发问。
“我是归空。我可以帮你，让真正的瞿善活过来。”归空微微笑着，不再妖艳，而是清丽。
“靳先生要娶我，应该有六礼。”瞿善坐在秋千上，看着旁边五步外的靳渠。
靳渠点点头，道：“那你一定要嫁给我。”
瞿善歪歪头，言：“你得叫我父皇同意。”
你要让大瞿的皇帝同意。
这是他们二人见到的最后一面。
后来瞿善死于牢中，靳渠入了七星学道。
“什么才是道？”他曾问他的师父伏诗道人。
“就是能叫你忘记过去的东西。当然，对于别的人，作用可能又有不同。”
“为什么要忘记过去呢？”靳渠冷笑。
“因为放下屠刀的不一定会成佛，类似，拿着屠刀的不一定是恶人。大部分不拿刀的也不会成佛，可拿刀的大部分是恶人。”
“我不明白。”靳渠低下头。
“为师要去沧元都城，你要去东垣，我会在沧元等你，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靳渠看着披着瞿善的皮的归空：“如何叫她活？”
“有一种东西，叫做因果，有一种权力，叫做皇权。”
“你要利用我。”靳渠斩钉截铁。
归空笑笑：“不要辜负了你的道。也别辜负了我这个好皮囊。”
“你要我为阿善报仇？”
“你一直都在做不是吗？”归空抬抬眉毛，往前走一步：“瞿善就在你眼前，你救或不救，任你选。还有，周隐一行人昨日已经到达了李令关，正在赶赴另阳。”说完，归空就站在他面前化成了一缕烟，飘散而去。
靳渠伸手去抓，没有抓住一丝丝的烟，空空如也，正如多少次在梦里抓住的她的影子。
“难道，先生没觉着那屏风古怪吗？”周隐边被文息伺候着换衣服，边对詹雏说。
詹雏笑笑：“放我这乞丐一样的人进菡萏居那种地方的人，怎么会不古怪呢？”
“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周隐又看向习深。
习深言：“应该是探消息的，不然不会放我们走到另阳。”
这是周隐长这么大第一次来到另阳。
另阳城市繁华几乎不亚于沧元都城，基本上每条街都有挂着亓官的幡旗，这里的亓官氏大贾也有很多，有得，甚至富可敌国，有很多有能力从沧元都城迁来的亓官氏，大多是因为大瞿的压制商业太过分，受不了剥削而来的。
“进了蕴遐宫，要面见公子的父王，母后，以及兄弟姐妹，公子要准备妥当。”
周隐看了一眼习深，笑道：“是我认亲，又不是你认亲，你比我要紧张……”
习深一愣，伸手要指周隐，又觉得不恰当，就做罢冷哼了一声：“没老没少。”
“对了，我最近总是做一个梦，之前只在沧元都城外的山洞里做过。”周隐看向詹雏和文息：“我梦见一个穿红衣裳的女孩在那放风筝。很小，大概四五岁。”
“丞郡主？”文息猜测。
“不是
。我没见过她小时候，这个小女孩，和我小时候长得很像。”
习深一听这话，不由的勾起嘴角：“公子到了蕴遐宫就知道了。”
周隐奇怪，见习深不说，他也就不再问了。
到了蕴遐宫，刚刚走到宫落之中，就有几名太监引他往前走。
天色看起来昏昏沉沉的，却偶尔可以看到日光，屋檐上停着几只鸟雀，叽叽喳喳，蹦蹦跳跳，不觅食，也不唱歌。
走到台阶下，他把剑放在了殿外，接着就继续往前走。门口有很大的三个字：骞阳殿。
周隐跨过门槛，就看到远远的，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在上面站着，几个人在下面站着。
文息跟在周隐后面，突然悄声道：“行礼。”
周隐低低眼睛，然后继续往前走了五步，然后掠袍而跪：“臣周隐，拜见恒国公。”
就见那些人都跑了过来，周器和王后则还在上面站着。
“平——身——！”周膝言。
“谢国公。”周隐抬头，站起。
这时他才看见周围围着自己站着两男两女。
周隐绕过他们或者面无表情或者欣喜若狂的脸，往后看去。
“过来！”周器眯眯眼睛，实在看不清他，就招招手，叫他。
周隐低低头，穿过几人，往前走去。
他的五官，渐渐在周器的眼里清晰，他的身形也渐渐高挑起来。
一点一点，眉毛，眼睛，鼻子，嘴，脖子，衣裳，配饰……
他不由自主的走下来，眼睛盯着周隐身上的鲤鱼白玉。
他停在周隐面前，神色越来越悲伤：“这个玉佩……”
周隐低头看去，接着就伸手去取，刚低下头，就看到旁边一个穿着赤色衣服的女子腰上也有一个玉佩。周隐下意识拿自己的对照，竟然是一模一样的一对。
周器注意到了周隐的神色，就顺着周隐的眼光看向那个女子：“这是周罗……”他停顿许久：“你的亲妹妹。”
周隐惊愕的回头看向周器，接着，又惊愕的看向周罗。
周隐刚刚试图朝她一跬，就见这个长相可爱动人的女子突然眉目横生戾气，秀长的眉毛拧作一团，眼睛里漂浮起水花，然后愤怒的转身离开。
周隐皱起眉头，心中满是疑惑。
“阿罗太高兴了才会这样。”说话的，是周罗旁边那个女子，长得玲珑水灵，穿一身真赭色的衣服，微微笑着，看着周隐。
“我叫周如。”女子笑笑，继续道。
接着，旁边一位看起来潇洒懒散，瘦削又修长的男子也说话：“我是周立，你的二哥。”说完，就有意打开扇子，看了一眼周器，又把扇子插到了腰带上。
还有一个男子，他穿一身公子的正服，头发有些卷，眉毛下有一颗痣，笑起来如同阳光撒了进来：“我叫周耽。你的五弟。”
周隐点点头，看向王后。
王后从始至终没有看过他，一直盯着某个地方，她手里是一个莲花样子的如意，头上只带了两个玉簪，穿着一身银色的衣服，十分素净。
周隐朝王后行礼，王后笑笑，微
微抬眼，看向周隐：“不必拘谨。”
周隐看到她的眼睛时，几乎觉得自己掉进了瑶池一样。她的眼睛里，有两朵莲花，他以为他看错了，就如莲花一样的纯净洁丽。
周器低低头，然后道：“你们都下去吧。”
待到王后和几位公子郡主退下后，周器又看向两步外的文息。
周隐歪歪头：“他不是外人。”
周器点点头，往后走去。他坐在王位上，然后道：“这二十年……”
周器还没说完，就被周隐打断：“都过去了。”
“你不恨寡人？”
“从未放在心上，怎么谈及恨呢？”周隐冷冷的言。
周器笑笑，然后再道：“对，对。寡人应该说，是寡人对不起你。”
“这句话，也是无用的话。”周隐再次冷言。
周器看着周隐一直站着，就叫周膝与他看席。
周隐看着周膝，真是每一个王都要有一个这样白发苍苍大宦官的标配。不过西越就没有。因为人家没有宦官。
“不知道为何叫我回来，预言说我会是王，不应该把我杀了吗？”周隐毫不讳言。
周器再笑：“不是这样。是因为恒国需要周隐。”
“恒国怎么了？如此繁荣安定。”周隐摊开手，奇怪的说。
“恒国，需要很多东西，这些东西，需要你。”
“需要很多东西？疆土，臣子，朝拜，权力，财富，沧元都城，里最贵的那个位子。”周隐冷冷一笑：“恒国当今，的确腹背夹击，四面楚歌。但深陷泥潭的你我，以及恒国，不是仍然很繁荣吗？”
“我们被人控制着呢。”周器站起身。
“鹿跃江的源头，被西越控制，鹿跃江的下游，被东孟控制，前方，我们被乌月关控制，身后，我们被魅族控制。源头受阻，整个南恒会陷入危机，下游堵塞，所有发展都会终止。一旦乌月关开战，南恒会被逼向更南方，而背后的魅族，亦然对我们虎视眈眈。”周器看着也站起身的周隐与他身后的陪读，然后缓缓走下台阶：“只要我们不先发制人，我们就要后置于人。”
周隐看着周器，低低头，然后道：“你想叫我做什么？”
“三日后世子典礼。”
周隐突然想起瞿归云的话：“等你回到了南恒，你就是世子了。”
周隐不由一笑，然后看向周器：“你还真是毫不掩饰的利用我。”
周器皱起眉头，沉沉的呼了口气，道：“不然，寡人又能怎样？二十年来亏欠你的寡人明白，但如今南恒要紧时刻……”
“哪里要紧？全是你的野心。”周隐打断。
“是寡人的野心！但这也是叫南恒长存的唯一方法！四境之内，谁不在逼着南恒扩张，所有人都在蠢蠢欲动！”他抑制住愤怒，努力平稳着口气与周隐说话。
周隐看着周器，突然感到手腕有一丝冰凉，抬手看了一眼，金色的柳叶在袖子里探出头来。
“我有条件。”
周器抬起眼睛，看着周隐，先是一怔，再是扬起嘴角：“什么都好。”
“我要娶大瞿六公主。”
（本章完）
“我是归空。我可以帮你，让真正的瞿善活过来。”归空微微笑着，不再妖艳，而是清丽。
“靳先生要娶我，应该有六礼。”瞿善坐在秋千上，看着旁边五步外的靳渠。
靳渠点点头，道：“那你一定要嫁给我。”
瞿善歪歪头，言：“你得叫我父皇同意。”
你要让大瞿的皇帝同意。
这是他们二人见到的最后一面。
后来瞿善死于牢中，靳渠入了七星学道。
“什么才是道？”他曾问他的师父伏诗道人。
“就是能叫你忘记过去的东西。当然，对于别的人，作用可能又有不同。”
“为什么要忘记过去呢？”靳渠冷笑。
“因为放下屠刀的不一定会成佛，类似，拿着屠刀的不一定是恶人。大部分不拿刀的也不会成佛，可拿刀的大部分是恶人。”
“我不明白。”靳渠低下头。
“为师要去沧元都城，你要去东垣，我会在沧元等你，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靳渠看着披着瞿善的皮的归空：“如何叫她活？”
“有一种东西，叫做因果，有一种权力，叫做皇权。”
“你要利用我。”靳渠斩钉截铁。
归空笑笑：“不要辜负了你的道。也别辜负了我这个好皮囊。”
“你要我为阿善报仇？”
“你一直都在做不是吗？”归空抬抬眉毛，往前走一步：“瞿善就在你眼前，你救或不救，任你选。还有，周隐一行人昨日已经到达了李令关，正在赶赴另阳。”说完，归空就站在他面前化成了一缕烟，飘散而去。
靳渠伸手去抓，没有抓住一丝丝的烟，空空如也，正如多少次在梦里抓住的她的影子。
“难道，先生没觉着那屏风古怪吗？”周隐边被文息伺候着换衣服，边对詹雏说。
詹雏笑笑：“放我这乞丐一样的人进菡萏居那种地方的人，怎么会不古怪呢？”
“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周隐又看向习深。
习深言：“应该是探消息的，不然不会放我们走到另阳。”
这是周隐长这么大第一次来到另阳。
另阳城市繁华几乎不亚于沧元都城，基本上每条街都有挂着亓官的幡旗，这里的亓官氏大贾也有很多，有得，甚至富可敌国，有很多有能力从沧元都城迁来的亓官氏，大多是因为大瞿的压制商业太过分，受不了剥削而来的。
“进了蕴遐宫，要面见公子的父王，母后，以及兄弟姐妹，公子要准备妥当。”
周隐看了一眼习深，笑道：“是我认亲，又不是你认亲，你比我要紧张……”
习深一愣，伸手要指周隐，又觉得不恰当，就做罢冷哼了一声：“没老没少。”
“对了，我最近总是做一个梦，之前只在沧元都城外的山洞里做过。”周隐看向詹雏和文息：“我梦见一个穿红衣裳的女孩在那放风筝。很小，大概四五岁。”
“丞郡主？”文息猜测。
“不是
。我没见过她小时候，这个小女孩，和我小时候长得很像。”
习深一听这话，不由的勾起嘴角：“公子到了蕴遐宫就知道了。”
周隐奇怪，见习深不说，他也就不再问了。
到了蕴遐宫，刚刚走到宫落之中，就有几名太监引他往前走。
天色看起来昏昏沉沉的，却偶尔可以看到日光，屋檐上停着几只鸟雀，叽叽喳喳，蹦蹦跳跳，不觅食，也不唱歌。
走到台阶下，他把剑放在了殿外，接着就继续往前走。门口有很大的三个字：骞阳殿。
周隐跨过门槛，就看到远远的，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在上面站着，几个人在下面站着。
文息跟在周隐后面，突然悄声道：“行礼。”
周隐低低眼睛，然后继续往前走了五步，然后掠袍而跪：“臣周隐，拜见恒国公。”
就见那些人都跑了过来，周器和王后则还在上面站着。
“平——身——！”周膝言。
“谢国公。”周隐抬头，站起。
这时他才看见周围围着自己站着两男两女。
周隐绕过他们或者面无表情或者欣喜若狂的脸，往后看去。
“过来！”周器眯眯眼睛，实在看不清他，就招招手，叫他。
周隐低低头，穿过几人，往前走去。
他的五官，渐渐在周器的眼里清晰，他的身形也渐渐高挑起来。
一点一点，眉毛，眼睛，鼻子，嘴，脖子，衣裳，配饰……
他不由自主的走下来，眼睛盯着周隐身上的鲤鱼白玉。
他停在周隐面前，神色越来越悲伤：“这个玉佩……”
周隐低头看去，接着就伸手去取，刚低下头，就看到旁边一个穿着赤色衣服的女子腰上也有一个玉佩。周隐下意识拿自己的对照，竟然是一模一样的一对。
周器注意到了周隐的神色，就顺着周隐的眼光看向那个女子：“这是周罗……”他停顿许久：“你的亲妹妹。”
周隐惊愕的回头看向周器，接着，又惊愕的看向周罗。
周隐刚刚试图朝她一跬，就见这个长相可爱动人的女子突然眉目横生戾气，秀长的眉毛拧作一团，眼睛里漂浮起水花，然后愤怒的转身离开。
周隐皱起眉头，心中满是疑惑。
“阿罗太高兴了才会这样。”说话的，是周罗旁边那个女子，长得玲珑水灵，穿一身真赭色的衣服，微微笑着，看着周隐。
“我叫周如。”女子笑笑，继续道。
接着，旁边一位看起来潇洒懒散，瘦削又修长的男子也说话：“我是周立，你的二哥。”说完，就有意打开扇子，看了一眼周器，又把扇子插到了腰带上。
还有一个男子，他穿一身公子的正服，头发有些卷，眉毛下有一颗痣，笑起来如同阳光撒了进来：“我叫周耽。你的五弟。”
周隐点点头，看向王后。
王后从始至终没有看过他，一直盯着某个地方，她手里是一个莲花样子的如意，头上只带了两个玉簪，穿着一身银色的衣服，十分素净。
周隐朝王后行礼，王后笑笑，微
微抬眼，看向周隐：“不必拘谨。”
周隐看到她的眼睛时，几乎觉得自己掉进了瑶池一样。她的眼睛里，有两朵莲花，他以为他看错了，就如莲花一样的纯净洁丽。
周器低低头，然后道：“你们都下去吧。”
待到王后和几位公子郡主退下后，周器又看向两步外的文息。
周隐歪歪头：“他不是外人。”
周器点点头，往后走去。他坐在王位上，然后道：“这二十年……”
周器还没说完，就被周隐打断：“都过去了。”
“你不恨寡人？”
“从未放在心上，怎么谈及恨呢？”周隐冷冷的言。
周器笑笑，然后再道：“对，对。寡人应该说，是寡人对不起你。”
“这句话，也是无用的话。”周隐再次冷言。
周器看着周隐一直站着，就叫周膝与他看席。
周隐看着周膝，真是每一个王都要有一个这样白发苍苍大宦官的标配。不过西越就没有。因为人家没有宦官。
“不知道为何叫我回来，预言说我会是王，不应该把我杀了吗？”周隐毫不讳言。
周器再笑：“不是这样。是因为恒国需要周隐。”
“恒国怎么了？如此繁荣安定。”周隐摊开手，奇怪的说。
“恒国，需要很多东西，这些东西，需要你。”
“需要很多东西？疆土，臣子，朝拜，权力，财富，沧元都城，里最贵的那个位子。”周隐冷冷一笑：“恒国当今，的确腹背夹击，四面楚歌。但深陷泥潭的你我，以及恒国，不是仍然很繁荣吗？”
“我们被人控制着呢。”周器站起身。
“鹿跃江的源头，被西越控制，鹿跃江的下游，被东孟控制，前方，我们被乌月关控制，身后，我们被魅族控制。源头受阻，整个南恒会陷入危机，下游堵塞，所有发展都会终止。一旦乌月关开战，南恒会被逼向更南方，而背后的魅族，亦然对我们虎视眈眈。”周器看着也站起身的周隐与他身后的陪读，然后缓缓走下台阶：“只要我们不先发制人，我们就要后置于人。”
周隐看着周器，低低头，然后道：“你想叫我做什么？”
“三日后世子典礼。”
周隐突然想起瞿归云的话：“等你回到了南恒，你就是世子了。”
周隐不由一笑，然后看向周器：“你还真是毫不掩饰的利用我。”
周器皱起眉头，沉沉的呼了口气，道：“不然，寡人又能怎样？二十年来亏欠你的寡人明白，但如今南恒要紧时刻……”
“哪里要紧？全是你的野心。”周隐打断。
“是寡人的野心！但这也是叫南恒长存的唯一方法！四境之内，谁不在逼着南恒扩张，所有人都在蠢蠢欲动！”他抑制住愤怒，努力平稳着口气与周隐说话。
周隐看着周器，突然感到手腕有一丝冰凉，抬手看了一眼，金色的柳叶在袖子里探出头来。
“我有条件。”
周器抬起眼睛，看着周隐，先是一怔，再是扬起嘴角：“什么都好。”
“我要娶大瞿六公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