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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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箭灌白陀寺

    白陀寺伫立西南七十余载,是从那西南内历史悠久的禅宗大寺分出来的一支,由此便深久地打上了禅宗烙印。使得人人生畏。可作为住持方丈的白陀老僧人便没有那么的面目可憎了。在外人看来却是一副和善若善心佛陀的面孔,亲民又近人。

    据西南懂禅寺历史的典守官说,一百七十年前禅宗西迁,作为首席最高道义者的‘智’字辈方丈的智宏大师,率江南百八十寺定居西南,大开禅门,传经布施。又有从南海远渡而来的佛宗大高禅师与西方而来的喇嘛大觉禅师,再加之神州禅宗。三方合力,著《佛净禅经》十部,中原授道。彼时禅教大兴。

    智宏禅师圆寂后,西南禅宗之内最高道义禅师一脉单传,可不过三代便遇了危机。上一代老禅师净觉禅师广收门徒,亦使内禅宗异军突起,高觉领悟者竟有六人。分化出六大宗师,各有学术千秋。擅六根之道。分为眼觉禅境、耳觉禅境、鼻觉禅境、舌觉禅境、身觉禅境、意觉禅境,六境更是有六大禅师领悟最高道义。

    外禅宗不甘示弱,十年间诞生四道高觉者,有四大顶级禅师,悟性超凡,领悟道缘境、天缘境、地缘境、人缘境。倒是为佛门创造了一个百家争鸣趋势。

    可这白陀寺却身份特殊,那空守一寺的白陀僧人本也是老禅师净觉禅师之徒,六岁便悟性超凡,十岁开始领悟整部《佛净禅经》。老禅师收徒恨晚,若是能早见其人必定会倾囊相授。可年仅十几岁的白陀僧却是个有悟性的人,不出五年便能熟谙经文,通讲道义。却终归是资历尚浅,再加上命途多舛,未能完成领悟便碰上净觉老禅师一命归天。最终也未能完成一部大德高僧弘扬高法的壮举。

    净觉禅师的圆寂,终究是对这位禅宗内悟性最好,禅心最高,可年龄最小的关门弟子打击颇大,各大禅师也没有收容之意,便只好游历万方,做那禅门中人最不喜的苦行生活。虽辈分与悟性不差,但缺了名师引路,最终还是籍籍无名。最后得到了那位掌三州九郡兵马造下杀戮颇重,又笃信佛学想求得死后不入泥犁地狱的大将军的青睐,才花重金在那九陀山上建了一座白陀寺,供其礼佛参禅。

    二公子率军在白陀寺北面登山,辰字营一千兵甲追随,这北大营内最擅守战骑射的一营,个个名盔亮甲佩强弓长箭,倒没有带那守阵时才扛着的重甲盾牌。想来灭一个寺怕也用不到那些,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时候,面对铁马金戈,哪次不是跃马冲撞,提刀摘头的?

    龙旭焱跨五花马策马上山,山道阶梯上,一蹄一蹄踏得艰难。好容易才登到山腰一片放着锈铜香炉的开阔地,才令一千持弓箭甲士排开阵势。洛胖子提锤上山,一锤将那铜铸大香炉敲飞,露出那朱板山门。肆无忌惮的胖子张口大笑,掐着那壮硕熊腰大声道:“龙哥,那老僧就在其中,咱们就先来他个几千几万箭,把它射一个马蜂窝。”

    龙旭焱高坐五花马上,轻抚着那战马鬃毛,眼观着那南面一寺怜悯道:“本来也是可怜那白陀老僧,自己吃斋念佛一辈子,讨得了这座宅院,可终归还是要毁了,若不是教出手下那一群吸老百姓血的畜生,今日我怕也不会来踏平他这南山一寺了。”

    以往龙二公子在谈到那白陀寺时多了不少的诟病,骂其道心不坚,只领悟了半本的《佛净禅经》便放弃了,若能像那些大觉禅师一般领悟了至高道义,能写出个一两本被称为‘经’的东西,看那些参禅悟道的大觉僧们还敢不敢小瞧。到时候进了那些富商巨贾的眼界,弄上几十万两银子的香火钱,也是不难。可这位白陀老僧终归是差了那一步,如今这般下场却不知是该哀其不幸,还是该怒其不争。

    而至于那盘剥百姓

    粮食的事,龙旭焱却终归是相信那洛胖子的。白陀老僧虽是一个和善的修行者面孔,可终归不是真佛陀,若说不沾一点人间烟火气,终归是说不通。整个大禅寺,有几千人要养活,西南民间常年的不劳作,连个上香的香客都没有,再加上在洛胖子手下那一堆堆混饭吃的山匪城南横行,那端着篮子进寺进香的香客便更加稀少。不得已才派出手下弟子下山化点缘,总不能坐喝西北风吧。

    可若说那白陀僧人犯了什么事,那便是心肠太好,管教不严之失了,手下人犯了忌,却说佛心慈悲,不愿打又不愿骂,怕犯了嗔戒。总觉得自己那高尚的佛心能感化天下,可殊不知佛有可恕与不可恕之说,终究是纵容过度酿下祸根。

    山间提篮采药的小和尚慌乱地跑进了禅寺,关紧了大门,插了那茶碗粗的朱红方门闩。汗流浃背地进了禅院,周围尽是洒扫庭院的中年和尚。匆忙的脚步声一滴滴点醒了那正在埋头干活的禅寺和尚们,都抬起钵盂似的光头,向旁瞧去。

    禅寺二进的门口站着一个掌事和尚,穿着一身黄袈裟,脖子上挂一串乌木念珠,正指挥得起劲,刚一扭身便将那向内狂奔的采药小和尚碰了一个倒栽葱。

    “混账!”掌事和尚口中刚蹦出一句粗话,当看清是净觉禅师坐下小弟子,自己的小师弟时,便更加嗔怒了,吼道:“悟明,我几次三番跟你叮嘱过,让你改掉这冒失习惯,这等慌张,成何体统?”瞪着那圆眼,竟像那寺内供的怒目罗汉。可不同的是,罗汉怒面是用于驱魔镇鬼,可这坏和尚却专用来训斥人。

    “对不起对不起,师兄,师弟鲁莽。”对于一言便犯了嗔戒的师兄,小和尚被吓得不敢言语,口中的话都支吾了半天。这不参禅不打坐专爱呵斥人的胖和尚,是寺内的监寺。白陀僧人收的第一个徒弟,这几年来仗着大师兄的名位,便越发跋扈。下山想尽名目剥削教徒便是这东西肚子里转出来的坏主意。那坏得流油的主意,听起来便觉得这个脑满肠肥的主儿不似个僧人倒像个商人。

    采药小和尚不敢顶撞,慌忙指着那寺门口上下打牙道:“师,,师兄,寺,,,寺门口。”小和尚是一个宽厚老实人,不善于争凶吵架,面对着凶恶的胖监寺,也被吓得说不上话,空被呵斥。可老师傅整日便是吃斋念佛的菩萨心,没有呵斥过任何人,也没有数落过这位在寺内一手遮天的胖监寺,更没练过那禅宗内让人垂涎能益寿延年的长寿功法,便日趋老迈了。待老和尚圆寂之后,整座寺还不都归了这大师兄?自己想混下去便只能点头哈腰了。若老师傅白陀僧能像长他十几岁的清觉禅师那般,保养得宛若少年郎,再活个几十年光景,熬死他这大师兄,他也不用那般小心翼翼了。

    “寺门口咋滴?来了老虎吃了你不成?”胖和尚继续厉声呵斥,胖如猪蹄似的拇指拨着那念珠,光溜溜的胖脑袋脸面上宽松的老面皮顺势耷拉下来,像一条吠叫着的胖硕沙皮犬。

    这两句惊吵,将那本是安静的寺院搅闹地鸡飞狗跳,周围的僧人都停下手中的活计,带着一抹戏谑的眼神看着那胖硕和尚训斥人,没人上去阻拦。这帮替大监寺跑腿欺压良善的狗腿子,也乐得看那掌权者欺负人,若非是老白陀仍在寺内,怕早就围拢上来也借势奚落羞辱一番了。莫看这小和尚是他们比高一辈分的小师叔,等老和尚圆寂后,也免不了被扫地出门,云游苦行的下场。

    小和尚被训斥得委屈,撇着嘴一脸难过。唾沫星子在自己那光瓢脑袋上乱飞,嘴角抽噎着,回话都带了些哭腔。

    得亏老白陀在内院听到了训斥声,才带着自己那刚满十岁的关门小弟子出了门,一老一少的弱身子板儿,仿佛一股风便能吹

    倒。在内厅一站,等一道苍老的声音发出,才止住了那呵斥声。

    “悟清,你怎又在此喧哗?切记嗔戒不可破,要以心感化。”老和尚如枯枝般的老手攥着自己最小徒弟的稚嫩小手,从一旁步入正厅。动作一跛一颠,气息也萎靡不堪,仿佛行将就木之人。谁人能想到当年悟性超脱常人的老禅师最得意弟子,离净觉大师圆寂还不到五十年,便已形如耄耋,状若枯骨了。

    小徒弟伸出另一只娇嫩小手,搀扶着自己的老师父,生怕一个门槛绊倒,摔坏了老禅师。毕竟是与那禅宗内十大禅师同辈分的人,自然是德高望重。

    大弟子悟清是个惯会算计,又擅长伪装的人,在那些信徒面前是庄重,在自己师父面前是伪善的慈孝,在自己的小师弟与徒子徒孙面前是严苛与暴戾,而在那些九陀山禅寺众僧面前便是倨傲的高高在上了。可这位大弟子便是再混蛋,也知道这位是师傅,表象自然地收起了那呲牙咧嘴的凶狗相,表现得孝顺万分。

    忙双手合十,表现得谨遵禅心,面带肃穆细腻温婉道:“弟子谨记。”唯有在老和尚面前才会表现得乖顺。

    还不待此话落下,便听到山门外一道如力士撞洪钟般的声响,震耳欲聋。惊得白陀寺内一片慌乱,那刚还献殷勤的胖监寺忙唤来寺内撞钟的小和尚问道:“慧安,都天到后晌了,谁让你撞钟的?清早的那八十一响不是撞过了?”

    还不待话落,便有小和尚从山门外向内逃来,秃头上沾着大汗,才刚立了春,外面仍旧冻得发慌的季节,那灰色粗布袈裟前便被汉浸湿,吓得腿根都打颤。

    “方,,方丈,山下有大兵到。”

    常年不来香客的九陀山一下便热闹起来,却多半是恐慌。再愚钝的人都能想到,有哪个上庙里烧香的会带着兵来的?游历过天下见过不少世面的白陀老僧仿佛预见到了一些。刚那一声洪钟巨响,岂是什么钟鸣,分明是手持铜锤的洛胖子一锤子打飞了那盛满了炉灰的大香炉发出的一声巨响。

    搀扶着老佛陀,在寺内蒲团上定了座,便能听到外面梭梭箭簇带来的风声。

    “放箭。”洛胖子一声大喊下了令,这次带的一千可比之前自己灭楚淮门的那三百兵强多了,光是那背囊里背着的箭簇便不少于四十根,满满当当塞了一囊。家伙好腰杆子便硬,这是遍走过行伍的老兵靠攻城掠野血里淌来的经验告诉他的。

    一千名辰字营弓箭手拉一个满弓,飕飕带风的箭簇在那一声令下里窜上了天。铺天盖地仿若下起了一阵箭雨直射禅院,黑压压斜窜过来,有的打在房顶的青砖瓦块上,崩碎了覆盖的碧瓦。有的窜进了院子,将那院内垂柳射一个东摇西晃,入春来新结的柳枝被折却得落下满地。木桶与院内物件都插满了箭簇。寂寥的破败院子内,十几个灰袍僧侣被钉死在院内的青砖上。

    上万支箭簇,在辰字营千余骁骑手中被射的满天飞。在不消一刻的时间里被射得精光。将那厅堂内的摆设,院内盆景都崩得七零八碎,来不及逃走的僧侣尽被射成了刺猬,尸横遍野。祥和的白陀寺瞬间化为人间地狱,惨不忍睹。

    侥幸存活下来的小和尚钻进自己老师父的怀里哭得像个泪人,紧抱着那骨头上不带多少肉的佝偻身子,害怕又惶恐。倒有几个深明大义的弟子围拢汇聚在白陀老僧蒲团周围,手持棍棒驱散那从屋顶漏洞处溅射下来箭簇,还折却两个师兄弟,这才护得了这一对老幼师徒周全。剩下贪生怕死的便吓得都躲在了那金身佛像之后,用那金光佛身挡下箭簇。折腾得狼狈。

    有被羽箭射残胳膊射残腿的,倒在那一片狼藉之中,唯剩下了哀嚎遍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