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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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问天下计

    龙旭焱如获至宝,开口大笑夸赞道:“先生可当真是治世能臣,龙玄英这次可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说着,再为两人斟满一大杯满满的百花酿。似忘年交一般又碰了一杯。

    “可若是不慎,激起民怨,那怎么办?”龙旭焱再次问道。镇州府的政策算是宽大了,每年都会免大量的捐税,用以抚民养民,天下之人尽道西南为天府之国,原因也就在此了。镇州府历任大将军都懂得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道理,且贯彻地十分彻底。自先祖定西南之后便下了严令:‘不得扰民、不得害民、不得伤民’。倒的确令西南繁荣了一阵时间。

    “若是违了先祖法度,这西南可就要闹一阵风波了。”龙旭焱双眉紧皱,踌躇了一阵,顾忌道。毕竟自己现在可还不是真正的西南之主,自己的头顶上可还有自己的将军老爹。闹得可不能太过了啊。

    左先生轻抚胡须,眯着那浑浊的老眼,豪饮一杯道:“自古天下事,不破不立,矫枉便需过正,重症便需猛药。若是一味固执,或是有一丝松懈,那可是贻害无穷啊。”看通天下事的左先生,知晓想要刻骨挖心,将一个社稷改头换面,那是难如登天的事。可若是固守祖制,不知变通,那便可怜可悲了。

    见龙旭焱仍旧沉默不语,左先生知晓他仍旧有顾忌,毕竟这整个西南还不是他自己当家,况且那守旧势力依旧庞大,这背后还站着很多人,比如那散漫街头的龙氏子弟,加上那幕后代表的大族老,比如那想用青衣死侍杀掉二公子的龙辰泽,还有那一直站在背后不动声色却有着真正威慑力的凌州府将军龙骁。

    “小子,知晓这件事对于你是难如登天,可却是一定要办的,所以一早便让你先解决掉了那些宗室贵胄,省了些阻力,若是他们存在,你的大业何时才能兴盛?若是你此时放弃,先前的努力也会白费,那些宗室不仅白关,还空落下了埋怨。你的宏图霸业也难以施展,最后还有,,,。”左先生欲言又止,将罐子内剩下的最后一点酒倒入杯盏,豪饮最后一杯,安静下来。

    龙旭焱抬起头,看向左先生急切问道:“先生,还有什么?”

    左先生看向龙旭焱,之后仰天长叹道:“还有老夫三十年的心血,也要付之东流啊。”

    龙旭焱紧攥着双拳,温热的手心之内淌出些汗水。手上青筋暴跳。想起当年大将军曾说过,社稷之福首在利民。民富才能国兴,故而才施了多少年的仁政。因天下禅宗自轩辕氏太祖轩辕晔征天下打下南楚之时,便匆匆迁往了西南。故而西南门派鼎盛,禅宗更是大兴。可在此等安乐窝内,再剽悍的宗族也会被渐渐腐蚀,进而成为任人屠宰的案板鱼肉。

    龙旭焱定了定神,端起桌上那最后的一杯百花酿,一股脑灌入腹内,紧攥拳头向桌上一击,震得桌板铛铛响,坚定道:“好,龙旭焱自出在将相之家,便是一身钢铁血肉,本就该是那血里火里滚来的铁骨头硬汉子,何惧他什么大风大浪。说干就干。”

    左先生在一旁满意地点了点头,沾满了灰尘的老手轻轻拍了拍龙旭焱的肩膀,欣慰道:“好小子,就等你这句话,老夫便将具体计划和盘托出,助你成就天下大业。”

    左先生将桌上杯盏尽皆置于地下,又从墙角拾过那一支掉了毛的秃笔,沾了些笔墨,在那早布满了灰尘的木桌上画下山川河流。将整个西南涂于案上,一勾便是一条河,一旋便是一座城。名山大川尽布在案上。这般行云流水的操作,令龙旭焱都暗暗咋舌。心道:左先生不愧是世之大才,这次算是捡到宝了。

    左先生伸手抓起一只杯子,将其放在了那大梁以北,指着图上标注的那一处道:“此地本为山脉,依山傍水沟壑纵横,本是一处御敌天险,你可令人开辟出一道通向中原的道路

    ,并选择一处险地筑城坚守,若是此举能行得通,不仅可利往大梁,必要时还可以作为出征中原的官道。”

    这一计倒是令龙旭焱咂摸不透,忙问道:“先生,我有襄云天险,也可征伐天下,为何还要费这么大的力气,去造这么一条道路啊?这不还是劳民伤财么?”

    左先生微笑着摇头,对着那傻憨的二公子笑道:“小子,糊涂了不是,你襄云关虽是天险,可出了门便是汉中大地,每次通商必然要穿过汉中才能买卖,可若是那盘踞于汉中的韩章、宋仁派军切断了这条商贸大道,你镇州府又当如何呢?况且争雄天下需要大量战马良驹,镇州府虽有裕恒马厩,可也只是杯水车薪,难成大事。可如果打通此处,一面直通中原,一面通向西凉,将那里的宝马良驹购下,组建出一支庞大的骑兵那不是指日可待的事吗。”

    “左先生不愧为左先生,厉害。”龙旭焱竖起大拇指赞道。

    天下人都知道那西凉战马争雄天下,有十万骁骑雄兵,若是打通六关便可直取中原,马踏天下,绝了轩辕氏的龙脉都有可能。就因为此,才令那初代定国的轩辕氏太祖忌惮不已,由此才筑起坚城,将那驰骋西北的西凉赵氏锁在了关外养马。

    左先生又取出一只杯盏,将其放于大梁以西的凌州府,指着那一处地方道:“此处,为凌州将军龙骁的地盘,多年来苦心经营,手下有雄兵二万,这二万铁甲军别看不起眼,若是战时突然反水,便是直插镇州府的一只锥子,几百里坦途大道,骑兵三四日便可打个往返。不可不防啊。”

    “此事大将军或许早有了预料,便在镇州城北布了三万精骑,这三万大军是万不可动的,可若起了战事,又不得不动,所以想要万全,第一条策略,是除掉龙骁。第二条策略,便是再训练出一支精锐大军征战。”

    龙旭焱若有所思,他也清楚当年征江汉时,那三万精骑便是如今的城北大营,而那八万枪兵,其中也包括了龙骁的二万铁甲。剩下的六万,有三万布防了襄云关,而另外三万则一直由那铜枪陆文轩,与铁枪程运山掌管盯着那蜀地三苗,这几处兵马一处也不可调动。可以说如今整个西南,便只剩下了城北的三万骑兵。

    “为今之计,便要想方设法稳住龙氏宗亲,更重要的就是稳住凌州府龙骁。然后积聚钱粮,打造一支精锐大军。而所需钱粮,一是靠税收,二便是那西南各地的商铺,还有那些坐拥了西南大片土地的氏族子弟。只要不是龙氏氏族,其他地主人家怕也翻不出什么大浪。”左先生浑浊的双眼闪过一抹锋锐的光。

    左先生取出剩下的一只杯子,将其放在那西南脚,看着龙旭焱道:“巴蜀古来便有膏夷之美,粮草丰足,归了三苗实在可惜,最后一策,便是待西北大道修好之后,多鼓励百姓经商,利通中原。从中攫取利益。待兵精粮足之后,攻取巴蜀,占据整个西南,虎视中原。”

    龙旭焱抚掌大笑,连口称赞道:“妙!妙!妙!”

    “先生,天下承平已久,轩辕氏虽越发腐朽,然而气运尚在,无人敢点上这第一把火,先生可有妙策?”龙旭焱继续问道。

    左先生静坐,思忖良久,终究吐出一道声音道:“国运如此,人力不可为之,唯有静待其变。”这句话说得龙旭焱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静待其变?难不成要等到白发苍苍,或是行将就木?那还怎么玩儿?

    “先生,咱能靠点谱吗?那神州皇朝固若金汤,又有四大天官掌守,虎踞中原。帐下骁骑勇将比比皆是,有百万大军,拥天下之巨富坐守冀、营、幽、并四州,何人敢妄动?凭我西南这不过十数万龙家军,岂不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吗?”龙旭焱焦急道。看得真切的二公子,自知实力不济,难以撼动山岳。虽说上次这

    看透天下的左先生将九州分割了个干净,仿佛只有几个藩王把持神州。可即使是那只合四州为冀州的轩辕家大军,就可砥砺天下。其他藩王也只好俯首了。

    左先生轻抚胡须微微一笑,凑到那黑烨烨的墙壁之前,摩挲一把,顿时便有细小而灼目的光亮渐渐浮现而出,一点点扩散,一副图卷徐徐展开,整座墙壁投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灿若星斗。当中,一副九州山河图闪耀其中。

    左先生指着那位于九州西北草原的西凉道:“天象之显,悬枢奥妙,上次夜观天象,紫微星弱,有荧惑守心之征兆,又有天狼初现,这天狼之星便是在此了。而贼星拱月,势压紫薇,有阴盛阳衰之相,故而大乱应是在冀州内部。”

    “先生是说,这离乱神州之举,是在西北?既然先生可以看出,那神州皇朝或许也会看出,皇帝可能就会调兵遣将,聚天下之兵剿灭西凉。”龙旭焱若有所思道。这唯恐天下不乱的心,倒是让人不敢恭维了。

    龙旭焱此时不由得想到了那西凉射雕的小侯爷赵武灵,如今若应了天象,那赵武灵怕就是天象上的‘天狼星’。若天狼在北,开辟西北大道的计划便更有必要了。若是能撺掇着西凉叩关攻打皇朝,那便是龙虎相争,天下必乱了。

    “没那么简单,西凉毕竟只是一隅,构不成对皇朝的威胁,之外还有六关把守,那六关守将也皆是能独当一面的勇猛战将,个个都是名将之后。掌守皇朝的四大天官也都是深谋远虑之人,不会凭一天象而贸然攻打西凉。至于那高卧长生殿的神州皇帝轩辕昊如今怕也只知后宫之乐,淫乐纵溺了。”左先生轻抚胡须笑着说道。自步入天枢阁那日起,便早已将那处于各地的藩王将军们了解了个通透,对于那掌管九州的轩辕氏皇帝又怎能不了解?

    莫看左先生入阁三十年有余,那轩辕昊才当政五年,可这位看得通透的老人,早就能料到大局之变化,神州该谁主政。那些为官为将的心思自然看得真切。也能看到神州国祚日衰了。可令这位心若明镜的老人唯一看不懂的,便是面前的这位心若止水的二公子,自小便觉得其纨绔放浪,不似个做大事的材料。到十岁却开始读起了兵书,还愈发看得痴狂。如今才渐渐明了。这时而放浪时而认真的二公子可当真是骗过了天下人。包括他一生聪睿的左先生。

    龙旭焱从随身带着的食盒之内又取出一坛百花酿与佳肴,为左先生一一摆上,便出了阁。临到门前,还将那盒中准备好的一只用荷叶包了的烧鸡,还有那坛子翠涛塞给了那天枢阁檐下静坐的老军头,撅着嘴道:“看你上次说那些大话,本来是不想跟你吃的,不过我也不是那硬心肠的人,给你了。”

    老军头抱着怀里那一坛子翠涛和一整只烧鸡,笑得合不拢嘴,连哈喇子都淌了出来。“娃子,你是个好心肠,从来不骄不躁,是个干大事的人。我老汉在这里谢了。”

    龙旭焱看着那憨笑老军头,皮笑肉不笑,背着手摇头晃脑走开了。

    老军头双手抱着那美酒佳肴,右脚轻挪开天枢阁的门走了进去,将烧鸡和酒放在桌上,将那裹着烧鸡的荷叶剥开,在左先生一旁寻了个暖和一点的地方坐了下来,揭开翠涛的盖子,放在鼻子前闻了闻,笑得灿烂。

    “老伙计,你说这小子能成大事,以前我倒没看出来,今日才算是明白几分了。”老军头一边饮着翠涛,一边笑着对那安坐一旁品酒吃菜的左先生道。

    “就一只烧鸡和酒就把你收买了?没出息。”左先生偏着头看着那拽下鸡腿吃着正香的老军头道。

    “你还别说,这次还真是,他的烧鸡和酒这次可送到我老汉心坎儿里去了。”老军头豪饮一口酒,望着那门外雪上踩出的几个脚印,安静地说了一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