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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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豹头令

    古药师倒是一个性格爽直的高人,比起那些端坐于庙宇之内时常板着脸的老顽固们,强的可不是一星半点。这一点龙旭焱是深有体会的。就好比自己那第一任的师傅吧,长得倒是一副名门正派的样子,却总是会让人做这些标榜为勤修苦练的傻把式。

    然而这个被龙旭焱谬称为‘老头儿’的人,却是个不好惹的主儿,莫说当年镇州南郊清风山的一战,就是以前,那也算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

    且莫说这一个镇州府盗贼,就算是天下闻名遐迩的名门正派云霄宗又如何,还不是毕恭毕敬地送上请帖,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当年震惊江湖的古疯子,曾自己亲提一柄长刀纵横南北数十年,倒在他手下的武林高手,成名已久的侠士不知凡几。就连宗门宗主又如何,照样是落得个宗门被灭,身首异处的下场。

    在古疯子笑傲江湖时候,江湖上流传的一句谚语:“宁拔阎王三根须,莫逢江左古疯子。”足可见这面前仿若有些神经质的老顽固,有多强的威名。

    当年的江湖,提起古疯子之名,那当真是瑟瑟发抖,谈虎色变。虽落下不少的恶名,但此人却是个善良又有些古板的面孔,让人看来丝毫不觉得危险。

    但就是如此一个魔头人物,终究还是金盆洗手,退隐了江湖,来到了镇州这一个祥和礼佛,却又带着些剽悍之风的地方,隐居起来,干起了治病救人的勾当。

    却被这龙家小少爷凭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胆气论起了忘年交,当初可着实是让镇州大将军龙雎捏了一把汗。

    起初龙旭焱确实是受到了冷眼相待,但之后渐渐熟络了起来,倒有些宛若老友,相谈融洽了。

    古药师拎着那红包裹包装的点心盒,将其放在屋内的矮桌,扯开丝绳,拆开外面包裹着的一层层五颜六色、花花绿绿的缤纷彩纸。整个的动作行云流水、熟练得很。彩纸内,一块块状若白玉,色若牛奶般的糕点躺在那里。沁人心脾的桂花香飘得满屋子都是,让人都垂涎欲滴。

    古药师先是惊叹一声,随后仿佛看到了怪物一般惊悚起来,随后脸上又仿若荷花一般灿烂笑道:“呦呵,聚仙楼最出名的龙涎糕,小子,这名贵的糕点可是按照银子称的,一两银子一两糕,每次做可都是限量,你这次可下血本啊。”

    镇州府的龙涎糕也算是天下闻名的小吃,与那素有文人雅士称道的雪夫人白牡丹花倒是一副绝配。有前人留诗曰:法华花事爱留宾,障目浓堆富贵香。红紫浅深夸名种,就中最赏雪夫人。

    并也有名人雪中赏花,摘清白如雪的白玉牡丹,酿作花茶,配上这同样洁白如玉的龙涎糕,吃上一口糕点,再饮上一口清茶,端的是齿颊留香,沁人心脾啊。

    龙旭焱看着那笑着正开心的古老头,心中悻悻道:得了吧,上您老这儿哪次不是破财呢?上次元宵节带您孙女儿上镇州街里赏花灯,还差点没被您用药葫芦给砸死,若再不带点孝敬,我还能在这里待上片刻吗?

    不过对于龙旭焱这近乎蛮横的黑道头子,坐地分金的主儿,搞到这点糕点岂不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一旁的洛双见状,也是微微一笑,莫说带上这么一点,若是哪一日这顽固的古老头能大发慈悲,将他孙女儿嫁到龙家。莫等龙旭焱开口,他就会命人到那聚仙楼绑下糕点师傅,给他做上个三天三夜,非让这老头吃腻不可。

    “小子,再过三日要加冠了吧?”那盘膝坐在黄色蒲团上的苍髯老者随手捏起一块糕点送入口中问道。

    龙旭焱则轻摇羽扇轻声笑道:“老头,你这慧眼如炬啊,连日子都盘算地如此清楚。”

    “你道我这周易之术是白学的?据说那镇州城南的草上飞是你派人杀的,那马贼可是数一数二剽悍的人,胯下马匹也是神州数一数二的良马,比你镇州虎骑营的马还要好,否则也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逃脱,可这样行动迅速的马贼,你又是如何将其剿灭的?”老头端起一旁的酒壶,咂着口中鲜香的糕点,灌下一口清酒问道。

    这看似只会熬药杀人的主儿,没想到竟是一个全能的人才。不仅仅精通药理,还会谶纬秘术,周易玄学。倒是个了不起的人。

    龙旭焱取来旁边一盏淡青色的茶碗,从那墨黑色瓦壶内斟上一杯冒着热气的茶,自顾自地饮上一口道:“行军打仗若是只靠蛮力,便只能吃亏,凡事自

    然是要靠脑子的。那马贼速度奇快,若是单用骑兵去追实在是下下之策,莫不如以逸待劳来得痛快。”

    听了龙旭焱的话,刚欲要把酒壶送入嘴边的古药师的枯黄老手微微滞涩了一下,带着几分奇怪的神情道:“以逸待劳?镇州旁边的山道没有七八十道,也有个三四十道,千丝万缕、沟壑纵横,你就一定能料定那马贼会走那条山道?”

    龙旭焱清澈的眸子移向窗边,透过朱漆色的窗棂,停在了外面那一颗开得正盛的牡丹之上,又凑向燃烧正旺的火炉,将那深缩在袖子里面冻得发直的手伸出,连烤带哈气地摩擦了几下,才渐渐缓过来。

    窗外愁云惨淡,一片片黑色的云彩如同被子一般铺盖了整个天空。正值寒冬之时,仿佛一场冬雪要来了。

    “四时之景,四时之物尽皆不同,仿若那墙角的寒梅一样,只得到这寒冬将至才开得正盛。而人也是如此,各个季节都会有不同的人出没。”龙旭焱向着火缓缓道。

    这自然是有道理的,莫说是这镇州,就是神州各地也都是如此。俗话说:春文、夏商、秋农、冬盗贼。洋洋春日,文人墨客居多,常常赋闲吟诗,游览各地名胜古迹,留下诸多墨宝。火热夏日,商人走街串巷,穿行于各个街头,贩卖货物。金色秋日,正是收获季节,农民自然是最忙碌的。

    而到了冬日,便是盗贼出没的时节了,这时候那些啸聚山林的绿林们,当然要识时务地下山盘剥些过年过节的耗资。而这马贼自然也是不能坏了规矩的。而对于这镇州唯一桀骜不驯且又视那虎骑营为摆设的马贼张猖来说,自然是发财的好机会。

    但踩点的事还是要严密的,在这严寒冬日,镇州城南偏偏走来一伙不识时务的商旅。不贩卖商品,只管招摇在街市之上。可巧的是偏偏遇上了龙旭焱这个浪荡公子来游湖。如此伎俩怎能瞒得过慧眼如炬聪明若水晶猴子的龙家小少爷的目光。

    龙旭焱在靠近炉火边的座位上坐下,掸了掸袍袖上沾染的炉灰笑道:“可怜这伙不识相的,竟连一丝警惕都没有,被查到了踪迹,只在那踩点的方位上布下兵丁,稍微一围困,便叫他白白送了命。”

    这一席话,让这素来杀人不眨眼的古老头都惊叹不已。没想到这小小年纪的小少爷,竟会有此等的算计。轻施小计,便收拾了一伙穷凶极恶的马贼,亏的也是生在了将相之家,才有此作为。这也算是老天不埋没人才吧。

    古药师的嘴裂的跟荷花一般,大笑着道:“好小子,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决胜于千里的雄才大略,若非是这周易之术算不出加冠之前的童生们,老夫定然给你好好地算一卦。”

    众人屋内聊得火热,以茶作酒,以糕点代佳肴,谈的十分融洽。炉内滚烫的茶温暖了脸颊。

    窗外的冷月,照着水月轩下那深邃不见底的潭水,在波澜不惊的湖面洒下一层层的银波。古馨月立于轩榭楼台前,遥望着那月光下静默的远山。

    “手冻僵了吧,我给你暖暖。”龙旭焱也随之踱步而出,走在古馨月面前,伸出那宛若青葱少女一般白皙的双手,便欲要来抓馨月的手。

    馨月将手一缩,缩入袖筒中,脸上带着些红潮道:“行了,还不知你打得什么主意。”

    龙旭焱没有说话,径自握住那绣着淡雅梅花的细软布料,将那袖口放入怀里,笑着道:“这关山冷月的,不冷吗?”古馨月也是习惯了他这带着些文雅的痞子样,也就没有再推脱。

    在她眼中,这看似吊儿郎当的浪荡公子,与那些镇州城内无恶不作的纨绔恶少却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在那药庐之内,说起设计杀马贼不惊不躁,且语言之上也是轻描淡写。大有一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英雄气概。这便更让她看不懂了,如今这番模样倒与那平日里常常被人诟病的纨绔模样当真是差别极大。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古馨月虽终日待字闺中于水月轩,但对镇州一些风味人情还是有一些耳闻的。且面前之人又是自己从小到大的青梅竹马,本应是熟络地很,可如今却怎么有些陌生了呢?

    二人照往常一般寻着那临江逢月的谭边坐下,月光洒在他们的脸上,照耀的棱角分明。

    “馨月,几日不见,你还是如此地漂亮,真是越来越适合做我媳妇儿了。”龙旭焱嘿嘿笑道。

    “贫嘴,谁说要做你媳妇,没羞没臊

    。”古馨月把头一偏娇嗔道,脸上带着些红晕,看得人心里发痒。

    “这不是迟早的事吗?加了冠就娶,八抬大轿都准备好了。你难道还要让我抬空轿子么?怎么样?三日后要不要来看看我的冠礼?”龙旭焱一脸坏笑地盯着面前的红粉佳人问道。

    “不去,你那冠礼有什么好的。多的是像你一般的纨绔,无聊透了。”古馨月撇嘴道。

    二人在明亮的月下闲谈着,像极了爱情。

    夜半时分,龙旭焱也算是带着自己这无人敢惹的两个大保镖,牵着那在深夜内还能翻出白莹莹光亮的白玉狮子下山了。走时,还不忘带着殷切期盼的目光看了看那红粉裙带的佳人,留恋道:“馨月,三日之后可别忘来参加我的冠礼哦。”

    那佳人带着红霞一般的脸颊,娇羞地点了点头道:“好了,我一定去。”

    谁知被一旁手持大药壶的古药师截开话茬道:“行了行了,赶快走吧,你小子可别忘了多准备些糕点,准备少了我可不去,馨月你也见不着。”

    龙旭焱一脸无语地看着这作怪的老顽固,若非是看你武功深不可测,我一定踢碎你那满口的白牙。让你这犹如涂了一层黄蜡的铁铅块一般刚的老面孔千疮百孔才算。

    三人打着响哨在这满是嶙峋怪石的山道上颠簸着。嘴角吞吐着白气,在这严寒冬日凝结成了一滴滴的露水。

    寒凉露冷,清风山下山的山路上布满了深一脚浅一脚马蹄印,下过了几场秋雨,天也确乎是寒了许多。不得不穿些棉纱了。在通往镇州城的官道上,三匹烈马撒着欢儿地奔驰着。

    洛双从马背上的皮袋内摸出一只朱红色雕刻攒花豹纹的穿云箭,放开捻子,向下一拉,一只响炮在天空炸响,惊得道旁雅雀飞了漫天。星光点点凝结成了一只豹头形状。

    周旁一颗颗矮松上,传来几声窸窸窣窣的响声,一道道影子远远地遁去了。再没有了一丝响声。

    “胖子,你倒是会以势压人,若非是你在这道上,拿出豹头箭,这些宵小怕是要劫了我们。”一旁的卓恒打趣道。

    胖子却浅浅一笑道:“这些泼皮们,平日内张扬跋扈,任谁的道都敢劫掠,可他们要是敢碰我洛少爷,那便是嫌命太长了?借他们两个胆子也不敢。再者说,还有你卓恒这一个金刚罗汉在这儿,何人敢动啊?”

    这豹头箭真乃是江湖道上一个高贵身份的象征,那些杀人越货的强盗们,尊奉的便是兽纹箭,莫说这西南的山匪,便是江湖上那些闻名的侠客,威震一方的武林正派,也要让些面子。

    神州皇朝以龙纹为图腾,虎纹为将令,而那些向来不被世人认可,却被朝廷默许存在的匪患们则以豹纹为尊。而能掌握豹纹的,却无一不是江湖道上扛鼎的存在。由此可见,这貌不惊人的胖子,有多强的背景和实力。

    “胖子,好东西啊,改哪天也借我几支玩玩,我也尝尝这号令三军的滋味儿。”白玉狮子马上,龙旭焱笑看着洛胖子打趣道。

    这句话倒骇得胖子亡魂直冒,忙把那雕花马筒靴内剩下的几支豹头令向内掖了掖,慌忙道:“龙哥,其他的都好说,你把我媳妇儿弄家去玩都行,这豹头令是当真玩不得滴。若错发了一令,引得江湖同道不满,我胖子人头落地呀。”

    前些年不就有一个江湖闻名的大佬,就因不拿这贵重的豹头令当回事。在江湖朋友欢聚之时,为彰显身份,虚发一令。事后便引得同道追杀,不仅丢車弃卒不说,还险些命丧江陵。亏得道上有人力保才挽回一命。就此在江湖上销声匿迹,音讯全无。

    “得得得,要个玩意儿,跟割你肉一般。小家子气。你那媳妇儿还不知在哪个闺房内苦等呢,你他娘的就敢预支了。”

    三人继续纵马驱驰,在那夜色的官道上,扬起一缕尘烟,又随着风飘洒而去了。

    “前面便是镇州城了,加快速度。”龙旭焱命令一声,便扬起那白金蛟纹的马鞭,照那马屁股上狠狠的抽上两下,那白玉狮子马一声嘶鸣,撒蹄有如腾飞一般,顷刻间便甩卓恒二人百米开外。

    远远地,镇州城的大门依稀可见了,却谁想那护城河前,站立一八尺大汉,阻住去路。此人头戴一顶斗笠,身着黑色夜行衣,腰间别一把秋叶唐刀,脚蹬一把白底黑缎靴。行动宛若鬼魅般,眨眼便消失在了原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