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之夜 第一百一十六章 北苑踏春(上)
时间又过了几日。
料峭的寒意渐渐走远，整座洛阳城都沉浸在了春暖花开之中。
而白夜近几日频繁地出入铜驼坊的那座宅邸，虽然没有对外宣称什么，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白夜拜师张平仲已成为定局。
这个消息，令仍在家闭门思过的上官青云大为恼火。
他先前就听乌先生分析过，张平仲必定在背后玩弄阴谋诡计，意图对自己不利。
虽然乌先生最终被证实心怀叵测，乃是郑家余孽，但上官青云对于乌先生的推测却仍深信不疑。
而白夜近日来的行为，却更加肯定了上官青云的判断！
他此前就一直想不通，白夜区区一个小孩子，怎么就能智勇双全，有如神助般找回了随珠。
虽说这世上不乏天资卓绝之辈，但也不能如此之妖孽吧！
可若是白夜的身后有张平仲这只老狐狸在暗中襄助，那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上官青云独坐在书房之内，有心想要反击对方这一老一少，但却没有什么好的谋划。
因此，他只能阴沉着脸色生闷气，犹如一只看似张牙舞爪，实则已经被拔掉满嘴牙齿关进笼内的病虎。
说到底，上官青云前几年在朝堂上之所以能呼风唤雨，顺风顺水，只因为他的亲妹妹是当朝皇贵妃，而他的亲外甥白承玄最有望继承大统。
可惜，在白承玄死后，皇贵妃虽仍能独得圣宠，但白夜却已成功取代了白承玄在皇帝心中的位置，变得举足轻重了起来。
上官青云很清楚，别看自己家现在一副顶级豪门的模样，但其实很容易就被打回原形，重新沦为落魄的小贵族。
一朝天子一朝臣。
虽说皇帝如今还算春秋鼎盛，但上官青云却不能指望对方能护上官家一辈子。
想到此，他摇了摇窗边的铃铛，对弯腰进来的心腹仆人交代道:
“去派人跟太子殿下说下，眼下的时节正适合举家出来游玩，这两三日找个时间，邀请几家重臣带着孩子们，去北苑游玩赏景吧……”
……
北苑地处洛阳城郊，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属于皇家别苑。
只不过，由于当今皇帝即位后勤于政务，所以用于玩乐的时间极少，北苑因此曾一度变得冷冷清清。
而皇帝在得知此事后，不忍他父皇生前最喜欢的地方就此荒废掉。
于是，皇帝索性解除了皇家限制，允许文武百官携带家人们到北苑游玩，故而使得北苑又变得生机勃勃了起来。
这日正午，两架装饰简朴的马车一先一后地停在了北苑的大门外。
负责守卫的金吾卫士兵们看过了令牌，恭敬地派人打马，引领着马车向北苑深处而去。
但骑马昂首走在前方的金吾卫们并不知道，他们身后的那架马车中，其实空无一人。
真正有人的马车，其实是吊在最后的那一架。
穿着一身束腰锦服的宁极，有几分难受地拽了拽腰间的玉带，看了会马车外的繁花锦簇后，对白夜苦着脸问道:
“老白，你说他们来北苑玩就玩呗，为什么非得把咱俩一起叫上！”
与宁极同样打扮的白夜，懒得计较宁极钻进他马车的行为，没好气地回道:
“这是皇贵妃娘娘的意思，你要是不愿意，大可以去跟娘娘说啊！”
宁极闻言，冲白夜吐了吐舌头，露出一脸无奈的表情。
身处大内深宫之中，最重要的技能就是要学会察言观色，必须要明确哪些人绝对不可以得罪。
当然，以白夜和宁极的身份来说，纵然在皇宫里他们也是主子中的主子，所不能得罪之人，一只手都能数的清。
但很遗憾，上官皇贵妃恰恰就是其中之一。
并且，皇贵妃给出的理由也很充分，说是要让他们俩享受无忧无虑的童年，听上去完全是一片好意。
在这种情况下，若他俩拒绝来北苑踏春，那纯粹就是不给皇贵妃面子了。
宁极和白夜都是人小鬼大的机灵之辈，怎会因这种小事去得罪皇贵妃？
因此，宁极也只能在马车里对白夜抱怨几句，却没有离开北苑的想法。
两架马车最终停在了一座飞檐斗拱的凉亭前。
白夜与宁极一先一后地下了马车，呼吸着四周格外清新的空气，皆露出了愉悦的神色。
换上了一身灰色常服的宫正，悄然凑到白夜身旁，一边引领着对方向凉亭旁的台阶前行，一边压低声音道:
“小殿下，这几日景青费尽心思，动用了不少关系，甚至指使大理寺的官员去提审陈石头…
幸亏刑部郎中宗霖够硬气，坚持拒绝不放人，这才让他们无功而返。”
白夜轻轻嗯了一声，神情很是淡然。
显然，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内。
大周朝廷在明面上掌管律法，能给人定罪的机构，只有三法司，即御史台、刑部、大理寺。
而在不久前，刑部和御史台的两位高官因白夜从而被流放西北，惹得两部的头头脑脑们生出些兔死狐悲之意。
在这种情况下，刑部和御史台不会有人敢为了一件铁案去捋白夜的虎须。
因此，景青若想救下他表弟的性命，就只能动用大理寺的力量。
而这，就是白夜给景青提前挖好的天坑。
陈石头一案证据确凿，所有的证人都被皇城司给保护了起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铁案。
景青既然没法翻案，就只能不合规矩地强行救人出来。
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让大理寺的官员在刑部郎中宗霖不同意的情况下，强行提审走陈石头。
如若景青真敢这么干，白夜就有把握能置对方于死地！
究其缘由，是因为景青的身份很敏感——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太监！
也就是说，景青的所有权势来源，归根结底，其实都来自于皇帝。
而景青身为内廷中人，却利用皇帝赐予的权势去勾结外廷，以权谋私，公然打破司法公正。
这一点，对于有几分君子之风的皇帝来说，是绝对不可容忍的事。
哪怕有皇贵妃护着，皇帝在得知此事后，也必然会在第一时间赐死景青。
这个结局很美妙。
但前提是，这一切当真能发生的话……
白夜走在纹理平滑的石阶上，轻轻叹了口气。
若大理寺的人执意要强行提审走陈石头，宗霖这个刑部郎中必然是拦不住的。
只是可惜，对方在关键时刻却怂了，让白夜深感遗憾。
如此想着，白夜耳边却传来了一阵喧闹之声。
他抬头，却见七八个孩子在假山环绕的花园内追逐玩耍，十几个衣着华丽的妇人坐在阴凉处，正笑吟吟地看着孩子们。
而随着白夜和宁极忽然出现，本欢快的场面却突然为之一窒。
空气中有几分尴尬。
（本章完）
料峭的寒意渐渐走远，整座洛阳城都沉浸在了春暖花开之中。
而白夜近几日频繁地出入铜驼坊的那座宅邸，虽然没有对外宣称什么，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白夜拜师张平仲已成为定局。
这个消息，令仍在家闭门思过的上官青云大为恼火。
他先前就听乌先生分析过，张平仲必定在背后玩弄阴谋诡计，意图对自己不利。
虽然乌先生最终被证实心怀叵测，乃是郑家余孽，但上官青云对于乌先生的推测却仍深信不疑。
而白夜近日来的行为，却更加肯定了上官青云的判断！
他此前就一直想不通，白夜区区一个小孩子，怎么就能智勇双全，有如神助般找回了随珠。
虽说这世上不乏天资卓绝之辈，但也不能如此之妖孽吧！
可若是白夜的身后有张平仲这只老狐狸在暗中襄助，那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上官青云独坐在书房之内，有心想要反击对方这一老一少，但却没有什么好的谋划。
因此，他只能阴沉着脸色生闷气，犹如一只看似张牙舞爪，实则已经被拔掉满嘴牙齿关进笼内的病虎。
说到底，上官青云前几年在朝堂上之所以能呼风唤雨，顺风顺水，只因为他的亲妹妹是当朝皇贵妃，而他的亲外甥白承玄最有望继承大统。
可惜，在白承玄死后，皇贵妃虽仍能独得圣宠，但白夜却已成功取代了白承玄在皇帝心中的位置，变得举足轻重了起来。
上官青云很清楚，别看自己家现在一副顶级豪门的模样，但其实很容易就被打回原形，重新沦为落魄的小贵族。
一朝天子一朝臣。
虽说皇帝如今还算春秋鼎盛，但上官青云却不能指望对方能护上官家一辈子。
想到此，他摇了摇窗边的铃铛，对弯腰进来的心腹仆人交代道:
“去派人跟太子殿下说下，眼下的时节正适合举家出来游玩，这两三日找个时间，邀请几家重臣带着孩子们，去北苑游玩赏景吧……”
……
北苑地处洛阳城郊，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属于皇家别苑。
只不过，由于当今皇帝即位后勤于政务，所以用于玩乐的时间极少，北苑因此曾一度变得冷冷清清。
而皇帝在得知此事后，不忍他父皇生前最喜欢的地方就此荒废掉。
于是，皇帝索性解除了皇家限制，允许文武百官携带家人们到北苑游玩，故而使得北苑又变得生机勃勃了起来。
这日正午，两架装饰简朴的马车一先一后地停在了北苑的大门外。
负责守卫的金吾卫士兵们看过了令牌，恭敬地派人打马，引领着马车向北苑深处而去。
但骑马昂首走在前方的金吾卫们并不知道，他们身后的那架马车中，其实空无一人。
真正有人的马车，其实是吊在最后的那一架。
穿着一身束腰锦服的宁极，有几分难受地拽了拽腰间的玉带，看了会马车外的繁花锦簇后，对白夜苦着脸问道:
“老白，你说他们来北苑玩就玩呗，为什么非得把咱俩一起叫上！”
与宁极同样打扮的白夜，懒得计较宁极钻进他马车的行为，没好气地回道:
“这是皇贵妃娘娘的意思，你要是不愿意，大可以去跟娘娘说啊！”
宁极闻言，冲白夜吐了吐舌头，露出一脸无奈的表情。
身处大内深宫之中，最重要的技能就是要学会察言观色，必须要明确哪些人绝对不可以得罪。
当然，以白夜和宁极的身份来说，纵然在皇宫里他们也是主子中的主子，所不能得罪之人，一只手都能数的清。
但很遗憾，上官皇贵妃恰恰就是其中之一。
并且，皇贵妃给出的理由也很充分，说是要让他们俩享受无忧无虑的童年，听上去完全是一片好意。
在这种情况下，若他俩拒绝来北苑踏春，那纯粹就是不给皇贵妃面子了。
宁极和白夜都是人小鬼大的机灵之辈，怎会因这种小事去得罪皇贵妃？
因此，宁极也只能在马车里对白夜抱怨几句，却没有离开北苑的想法。
两架马车最终停在了一座飞檐斗拱的凉亭前。
白夜与宁极一先一后地下了马车，呼吸着四周格外清新的空气，皆露出了愉悦的神色。
换上了一身灰色常服的宫正，悄然凑到白夜身旁，一边引领着对方向凉亭旁的台阶前行，一边压低声音道:
“小殿下，这几日景青费尽心思，动用了不少关系，甚至指使大理寺的官员去提审陈石头…
幸亏刑部郎中宗霖够硬气，坚持拒绝不放人，这才让他们无功而返。”
白夜轻轻嗯了一声，神情很是淡然。
显然，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内。
大周朝廷在明面上掌管律法，能给人定罪的机构，只有三法司，即御史台、刑部、大理寺。
而在不久前，刑部和御史台的两位高官因白夜从而被流放西北，惹得两部的头头脑脑们生出些兔死狐悲之意。
在这种情况下，刑部和御史台不会有人敢为了一件铁案去捋白夜的虎须。
因此，景青若想救下他表弟的性命，就只能动用大理寺的力量。
而这，就是白夜给景青提前挖好的天坑。
陈石头一案证据确凿，所有的证人都被皇城司给保护了起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铁案。
景青既然没法翻案，就只能不合规矩地强行救人出来。
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让大理寺的官员在刑部郎中宗霖不同意的情况下，强行提审走陈石头。
如若景青真敢这么干，白夜就有把握能置对方于死地！
究其缘由，是因为景青的身份很敏感——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太监！
也就是说，景青的所有权势来源，归根结底，其实都来自于皇帝。
而景青身为内廷中人，却利用皇帝赐予的权势去勾结外廷，以权谋私，公然打破司法公正。
这一点，对于有几分君子之风的皇帝来说，是绝对不可容忍的事。
哪怕有皇贵妃护着，皇帝在得知此事后，也必然会在第一时间赐死景青。
这个结局很美妙。
但前提是，这一切当真能发生的话……
白夜走在纹理平滑的石阶上，轻轻叹了口气。
若大理寺的人执意要强行提审走陈石头，宗霖这个刑部郎中必然是拦不住的。
只是可惜，对方在关键时刻却怂了，让白夜深感遗憾。
如此想着，白夜耳边却传来了一阵喧闹之声。
他抬头，却见七八个孩子在假山环绕的花园内追逐玩耍，十几个衣着华丽的妇人坐在阴凉处，正笑吟吟地看着孩子们。
而随着白夜和宁极忽然出现，本欢快的场面却突然为之一窒。
空气中有几分尴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