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之夜 第九十九章 压龙头
隆隆的惊雷响彻在洛阳上空的乌云之间。
恰如此刻庄敬殿内，舞姿最曼妙的那个宫女，挥手一剑，便刺穿了悬挂于空中的瓷瓶，发出了一道脱俗的惊响。
不得不说，身披湛蓝色薄纱，容貌艳丽如大红玫瑰的宫女，这一手表演的确称得上是惊艳绝伦。
不过，庄敬殿内身份尊贵的看客们，却大多都是心事重重地鼓着掌，少有真正能开怀大笑者。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当教坊司的宫女们退下之际，坐于皇帝左下首处的萧湛，脸上带着不可言明的笑意，站起身来，冲着面容威严的皇帝举起了金质酒杯，朗声说道:
“多谢陛下这些时日来，对外臣等人的盛情款待，又特意为外臣等设下了这践行宴，本王心中不胜感激，祝陛下洪福多寿，愿我大魏与大周友谊长存，两国百姓共享太平！”
皇帝听闻萧湛所言，不免觉得对方这冠冕堂皇的话当真是虚伪至极，可面上不得不抬手举起酒杯，故作爽朗道:
“诸卿，与朕和南平王共饮满此杯，愿两国和睦，天下太平！”
言罢，满座的朱紫公卿们都饮尽了自己杯中的酒水，脸上的忧虑之色却更甚。
当然，这绝不是因为酒的缘故。
大周朝的酒相比于白夜前世的白酒来说，在度数上要低上一大截，与其说是酒，不如说是微甜的酒精饮料更为合适。
这种酒，就算是对于宁极这样的孩子来说，喝上几杯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令在座权贵们忧心的，是南平王萧湛突如其来的开口。
他们可不相信，对方起身就是为了说什么‘热爱和平’之类的屁话。
果不其然，萧湛在放下了酒杯之后，一脸正气地对皇帝接着说道:
“此次本王作为大魏使者前来洛阳，所为之事不过有两件——
其一，当然是来重修两国旧好，促成君子六艺比试的圆满结束。
这其二吗…是替我朝陛下，迎回先皇帝的贴身之宝，随珠，以抚慰我朝太后之哀思，成全陛下之拳拳孝心……”
话到此处，萧湛停顿了下，扫视了一眼神色各异的庙堂诸公们后，继续道:
“…虽然贵国归还随珠的过程中，发生了一点小小的不愉快，但两国已交换了国书，且昭告了天下，并且，陛
下您还金口玉言，亲自作保，这实乃本王之荣幸啊……”
萧湛一幅彬彬有礼的君子模样，仿佛他真的感谢于皇帝一般。
而容纳着上百人的庄敬殿内，此刻只听得到萧湛一人之语，还有殿外那消散不去的雷雨声。
气氛因此显得诡异而又沉闷。
皇帝耐着性子，听完了萧湛明面上诚恳，实则暗中威胁的话语，不动声色地回应道:
“朕十日之前，就承诺今日将随珠交给南平王，如今理当兑现誓言……”
萧湛闻言，沉稳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轻微的惊讶。
莫非…白夜那小子，当真将随珠从前朝余孽手里给找回来了？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便见皇帝偏头看向了另一边，正色地说道:
“张侍郎，朕之前下旨，由你负责，找寻随珠，现在是时候，将这随珠拿出来给南平王了。”
张洵统听到皇帝点到了自己的名字，有几分像是得到了解脱般，从席间越过众人而出，跪倒在了大殿中央，大声地说道:
“陛下，臣有罪！
臣率领刑部会同大理寺众人，一路追查，终于找到了盗走随珠的贼人，奈何贼人丧心病狂，眼看要被我等擒获，竟然…竟然带着随珠，投河自尽了……”
言毕，张洵统未等皇帝说什么，就先行将官帽摘下，以头叩地。
而皇帝闻言，故作愠怒地训斥道:“竟有此事！你这刑部侍郎岂非玩忽职守！
传朕旨意，即刻除去张洵统刑部左侍郎之职，交有司查明后再做定论！”
“臣！领旨谢恩！”
张洵统被殿内当值的两名金吾卫，一左一右地架起，脚尖微微离地，颇为狼狈地被人拖走。
而他在离开庄敬殿前的最后一眼，却是看向了位于百官之首的左相之处。
一副老神在在样子的上官青云，正襟危坐地坐在属于自己的位子上，手中还端着喝了一半的酒水。
好似，这殿上此刻发生的一切，与他竟是毫无关系。
……
张洵统被人迅速地带离了大殿。
在座的众人，亲眼目睹了一位从三品的国朝重臣，就这么当众倒了台。
他们或明或暗地，都悄悄看了一眼上官青云，心中不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大家一
起混迹朝堂，都知道张洵统是上官青云认的干儿子，而其人借着刑部的职位，平日里没少为上官家谋好处。
然而，明明归还随珠之事，乃是上官青云一力促成，可当事情出了变故时，其人却把干儿子推出来替他顶罪。
如此行径，不免让朝中数目庞大的相党心生寒意。
众臣一时间噤若寒蝉，仿佛一个个都变成了吉祥物一般。
萧湛在旁，冷眼旁观着这一切，而后对佯装出怒意的皇帝，语气略冷地问道:
“陛下，您这是何意？”
皇帝闻言，并没有开口。
左相上官青云放下了酒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萧湛拱了拱手，说道:
“南平王殿下，虽然很抱歉，但事实如您所见，我们已经尽力找到了随珠，奈何明珠暗投，落入了滚滚大河之中…此乃天意啊，天意不可为！”
萧湛听到上官青云这么一番话，差点没笑出声来。
狗屁的天意！
若不是自己知道随珠在谁的手上，或许还真信了你这奸相拙劣的演技！
萧湛看着眼前面露惋惜之色的上官青云，怎会猜不出对方打的是什么主意？
无非就是避重就轻，推卸责任，找出一个合理的不交还随珠的理由罢了。
但自己岂会让你们如意！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萧湛酝酿好了情绪，用带有几分悲愤的语气对上官青云说道:
“天意？本王没想到，身为当朝中书令，总领朝政的上官大人，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
萧湛的声音变得有些激烈，斥责道:“本王不知，是否真的有天意，但本王知道的是，贵朝归还随珠之事，乃是陛下金口玉言承诺，写于两国国书之上的。
上官大人轻飘飘地拿一句天意来搪塞本王，那不知道，贵朝陛下失信于天下，可否是天意？
他日我大魏铁骑南下，再临这洛阳城外，是否也是天意？！”
萧湛之言，掷地有声地响彻在这庄敬殿上。
好似一把锋利的割肉刀，将大周朝廷的体面切割的支离破碎。
而向来沉得住气的皇帝，此刻也不免阴沉了脸色。
他感到，仿佛有人正强行摁着自己的脑袋，逼着自己低头。
这种感觉，着实令人厌恶至极……
（本章完）
恰如此刻庄敬殿内，舞姿最曼妙的那个宫女，挥手一剑，便刺穿了悬挂于空中的瓷瓶，发出了一道脱俗的惊响。
不得不说，身披湛蓝色薄纱，容貌艳丽如大红玫瑰的宫女，这一手表演的确称得上是惊艳绝伦。
不过，庄敬殿内身份尊贵的看客们，却大多都是心事重重地鼓着掌，少有真正能开怀大笑者。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当教坊司的宫女们退下之际，坐于皇帝左下首处的萧湛，脸上带着不可言明的笑意，站起身来，冲着面容威严的皇帝举起了金质酒杯，朗声说道:
“多谢陛下这些时日来，对外臣等人的盛情款待，又特意为外臣等设下了这践行宴，本王心中不胜感激，祝陛下洪福多寿，愿我大魏与大周友谊长存，两国百姓共享太平！”
皇帝听闻萧湛所言，不免觉得对方这冠冕堂皇的话当真是虚伪至极，可面上不得不抬手举起酒杯，故作爽朗道:
“诸卿，与朕和南平王共饮满此杯，愿两国和睦，天下太平！”
言罢，满座的朱紫公卿们都饮尽了自己杯中的酒水，脸上的忧虑之色却更甚。
当然，这绝不是因为酒的缘故。
大周朝的酒相比于白夜前世的白酒来说，在度数上要低上一大截，与其说是酒，不如说是微甜的酒精饮料更为合适。
这种酒，就算是对于宁极这样的孩子来说，喝上几杯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令在座权贵们忧心的，是南平王萧湛突如其来的开口。
他们可不相信，对方起身就是为了说什么‘热爱和平’之类的屁话。
果不其然，萧湛在放下了酒杯之后，一脸正气地对皇帝接着说道:
“此次本王作为大魏使者前来洛阳，所为之事不过有两件——
其一，当然是来重修两国旧好，促成君子六艺比试的圆满结束。
这其二吗…是替我朝陛下，迎回先皇帝的贴身之宝，随珠，以抚慰我朝太后之哀思，成全陛下之拳拳孝心……”
话到此处，萧湛停顿了下，扫视了一眼神色各异的庙堂诸公们后，继续道:
“…虽然贵国归还随珠的过程中，发生了一点小小的不愉快，但两国已交换了国书，且昭告了天下，并且，陛
下您还金口玉言，亲自作保，这实乃本王之荣幸啊……”
萧湛一幅彬彬有礼的君子模样，仿佛他真的感谢于皇帝一般。
而容纳着上百人的庄敬殿内，此刻只听得到萧湛一人之语，还有殿外那消散不去的雷雨声。
气氛因此显得诡异而又沉闷。
皇帝耐着性子，听完了萧湛明面上诚恳，实则暗中威胁的话语，不动声色地回应道:
“朕十日之前，就承诺今日将随珠交给南平王，如今理当兑现誓言……”
萧湛闻言，沉稳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轻微的惊讶。
莫非…白夜那小子，当真将随珠从前朝余孽手里给找回来了？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便见皇帝偏头看向了另一边，正色地说道:
“张侍郎，朕之前下旨，由你负责，找寻随珠，现在是时候，将这随珠拿出来给南平王了。”
张洵统听到皇帝点到了自己的名字，有几分像是得到了解脱般，从席间越过众人而出，跪倒在了大殿中央，大声地说道:
“陛下，臣有罪！
臣率领刑部会同大理寺众人，一路追查，终于找到了盗走随珠的贼人，奈何贼人丧心病狂，眼看要被我等擒获，竟然…竟然带着随珠，投河自尽了……”
言毕，张洵统未等皇帝说什么，就先行将官帽摘下，以头叩地。
而皇帝闻言，故作愠怒地训斥道:“竟有此事！你这刑部侍郎岂非玩忽职守！
传朕旨意，即刻除去张洵统刑部左侍郎之职，交有司查明后再做定论！”
“臣！领旨谢恩！”
张洵统被殿内当值的两名金吾卫，一左一右地架起，脚尖微微离地，颇为狼狈地被人拖走。
而他在离开庄敬殿前的最后一眼，却是看向了位于百官之首的左相之处。
一副老神在在样子的上官青云，正襟危坐地坐在属于自己的位子上，手中还端着喝了一半的酒水。
好似，这殿上此刻发生的一切，与他竟是毫无关系。
……
张洵统被人迅速地带离了大殿。
在座的众人，亲眼目睹了一位从三品的国朝重臣，就这么当众倒了台。
他们或明或暗地，都悄悄看了一眼上官青云，心中不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大家一
起混迹朝堂，都知道张洵统是上官青云认的干儿子，而其人借着刑部的职位，平日里没少为上官家谋好处。
然而，明明归还随珠之事，乃是上官青云一力促成，可当事情出了变故时，其人却把干儿子推出来替他顶罪。
如此行径，不免让朝中数目庞大的相党心生寒意。
众臣一时间噤若寒蝉，仿佛一个个都变成了吉祥物一般。
萧湛在旁，冷眼旁观着这一切，而后对佯装出怒意的皇帝，语气略冷地问道:
“陛下，您这是何意？”
皇帝闻言，并没有开口。
左相上官青云放下了酒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萧湛拱了拱手，说道:
“南平王殿下，虽然很抱歉，但事实如您所见，我们已经尽力找到了随珠，奈何明珠暗投，落入了滚滚大河之中…此乃天意啊，天意不可为！”
萧湛听到上官青云这么一番话，差点没笑出声来。
狗屁的天意！
若不是自己知道随珠在谁的手上，或许还真信了你这奸相拙劣的演技！
萧湛看着眼前面露惋惜之色的上官青云，怎会猜不出对方打的是什么主意？
无非就是避重就轻，推卸责任，找出一个合理的不交还随珠的理由罢了。
但自己岂会让你们如意！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萧湛酝酿好了情绪，用带有几分悲愤的语气对上官青云说道:
“天意？本王没想到，身为当朝中书令，总领朝政的上官大人，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
萧湛的声音变得有些激烈，斥责道:“本王不知，是否真的有天意，但本王知道的是，贵朝归还随珠之事，乃是陛下金口玉言承诺，写于两国国书之上的。
上官大人轻飘飘地拿一句天意来搪塞本王，那不知道，贵朝陛下失信于天下，可否是天意？
他日我大魏铁骑南下，再临这洛阳城外，是否也是天意？！”
萧湛之言，掷地有声地响彻在这庄敬殿上。
好似一把锋利的割肉刀，将大周朝廷的体面切割的支离破碎。
而向来沉得住气的皇帝，此刻也不免阴沉了脸色。
他感到，仿佛有人正强行摁着自己的脑袋，逼着自己低头。
这种感觉，着实令人厌恶至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