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启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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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华之夜 第六十四章 春风多厉

    约莫消耗了一刻钟的时间,白夜所乘的马车才来到了玉音院的外围。

    玉音院虽然以院为名,但整体却是两座相互连通的三层双子楼。

    上百盏鹅黄色的纸灯笼被高高地悬挂在楼宇四周,散发着明亮而又不艳俗的光芒。

    一辆辆装饰豪华的马车,在玉音院的大门前停了又走,走了又停,竟隐隐有几分连绵不绝之势。

    白夜与宁极趴在马车的车窗边上,忽然看到一辆镂刻着牡丹花纹的马车,由远及近,来势汹汹地停到了人声喧嚣的大门前。

    白夜不由地一愣,对身旁的宫正惊讶问道:“宫叔,皇族也敢明目张胆地来这种地方?”

    大周律明文规定,只有皇族的马车才被允许使用牡丹花纹作为装饰。

    这是洛阳城人尽皆知的事情。

    宫正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对白夜回答道:“小殿下,那辆马车的确是皇家的马车,但车上之人,却并非是皇族…”

    正在宫正说话之间,眼尖的白夜便看到,穿着一身浅紫色束腰长衫的青年,手持着一柄折扇,在花枝招展的姑娘们的簇拥下,走下了马车。

    宫正也同样看见了此人,对白夜明言道:“小殿下,这人就是左相上官大人的嫡长孙,上官言。”

    白夜闻言,露出了恍然的神情。

    原来,这人就是当晚在乾元殿上,被他拿来当作挡箭牌的上官言。

    宫正继续说道:“上官言所乘的马车是皇家的马车不假,但这是陛下因为皇贵妃娘娘的关系,特别恩赐给左相大人的…

    而这上官言堂而皇之地乘坐这辆马车来玉音院,算是坏了规矩。”

    白夜闻言,轻哼一声说道:“身为左相大人的宝贝孙子,就算坏了规矩,又有谁敢找茬?”

    宁极闻言,不满道:“谁说没人敢找茬?小爷我就专治上官言这种人!”

    白夜闻言笑了一笑,看到上官言很快便被众星捧月般给迎进了楼内,消失在了正门前。

    而正当他们三人想下马车之时,却听围在楼前的人群又起骚动——

    “柳先生来了!柳先生来了!”

    伴随着几十个书生的呼喊声,一辆简朴的马车缓缓地停在了玉音院的正门前。

    马夫很快地便拉开了车门,在万众瞩目之下,一副资深文人打扮的柳通,亮相在了众人面前。

    而当那些书生们看到柳通向他们摆手致意时,便犹如狂热追星的粉丝一样,一边高喊着柳通的名字,一边疯狂地冲击着护院们围成的人墙。

    而这景象,却令远远看着的白夜,感到有几分不寒而栗。

    若谈及现下文坛风头正劲之人,那柳通只能排在第二。

    至于第一嘛…自然非如今风头无两的白夜莫属!

    白夜看着如巨星般不停摆手的柳通,心想:若自己被人在这里认了出来,那自己还不得尴尬死!

    想到此处,白夜便果断地放弃了从正门进玉音院的想法。

    待柳通进入了楼内许久之后,宫正才敢带着小厮打扮的白夜与宁极,十分低调地进入了西楼的偏门。

    ……

    玉音院地处洛阳城的黄金地段,坐北朝南,由西边的桂堂楼与东边的画楼相连构成。

    看上去是个富家翁的宫正,便是带着白夜与宁极进入了桂堂楼内。

    三

    人刚一进入桂堂楼,一个容貌艳丽的老鸨便凑了上来。

    她伸出双手,自然而然地挽起了宫正的胳膊,笑意盈盈地开口说道:“这位爷可是眼生的紧,莫非是第一次这玉音院?”

    宫正闻言‘嗯’了一声,假装镇定地说道:“确实是第一次过来,想来见识见识,玉音院有何过人之处。”

    宫正在说话时用了真气共鸣,因此听上去没有丝毫太监的尖细嗓音。

    老鸨闻言,咯咯地笑了几声,暗暗地打量了正低头的白夜和宁极几眼,说道:

    “奴家懂得,爷您身边有这么两个模样清秀的小童,自然不会想着来这里……”

    宫正听到老鸨若有深意的话,先是一愣,而后明白了老鸨的话里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因此不由替这老鸨暗捏了一把冷汗。

    若是这老鸨知道,自己刚才侮辱了两位从一品的郡王殿下,不知道会不会当场吓晕过去。

    而老鸨见宫正一时沉默,便快速地转移话题道:“…不过,爷您今天来这玉音院,倒真是来着了,保管能让您大开眼界。”

    宫正闻言,反问道:“哦?这是何意?”

    老鸨神秘地笑了笑,解释道:“您可能不知道,今天可是我们玉音院的头牌花魁,绣儿姑娘的出阁之夜…

    您没看见相爷家的上官言公子,还有北魏的柳通柳大家,都来为这绣儿姑娘捧场吗!”

    宫正闻言,微微一惊,不动声色地说道:“哦?如此说来,在下倒是要见识见识绣儿姑娘有何惊艳之处…

    只是不知,这绣儿姑娘现在在哪儿,方不方便在下提前去送些银子,捧捧钱场。”

    老鸨闻言,面露难色地回答道:“爷您初来这里,可能不太清楚,奴家这里的头牌花魁自出阁前一晚开始,便概不接客了…”

    “呵呵,无妨,无妨…”

    宫正含笑着又与老鸨客套了几句,而后给了对方一小锭银子,被安排到了二楼的一处雅间内。

    待到老鸨离开雅间后,宫正收起了笑容,对白夜问道:“小殿下,您看现在可如何是好?”

    白夜踩着高脚凳,用细铁钩挑了挑灯花,对宫正淡淡道:“既来之,则安之…咱们都到这里了,不见上郑绣儿一面,岂不白来了?”

    “可是,我们怎样才能见到郑绣儿?”

    白夜从凳子上跳了下来,拍了拍在品尝桌上茶点的宁极,示意对方站好,而后对宫正说道:

    “宫叔,咱们三个初来乍到,不晓得玉音院的内部情形…

    但叫个知道的人过来问一问,不就能找出见郑绣儿的办法了吗!”

    白夜的话音刚落,雅间的屋门就被咚咚敲响。

    先前离开的老鸨去而复返,同时,带来了一个抱着古琴,体态娇小的少女。

    老鸨眉开眼笑地说道:“爷,这虽说没法让您见绣儿姑娘,但这丫头是与绣儿姑娘从小一块儿长大的…

    我让她给您弹个曲儿,讲讲绣儿姑娘的闺中趣事,您看怎么样?”

    宫正闻言,微笑着点头同意,同时,又给了老鸨一锭银子。

    老鸨接过了银子,欢天喜地的离开了雅间。

    而少女则怀抱着古琴,怯生生地看着宫正,试探性地问道:“爷,您想听什么曲子?”

    宫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少女,拉着她的手坐了下来,

    对她说道:

    “听曲儿的事先不急…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隶属于皇城司的宫正,虽然不会什么诱导逼供,但最基本的盘问手段还是会的。

    少女听到宫正的问话,没多想便回答道:“回爷的话,奴家姓陈,名叫悯儿,是荥阳人氏。”

    宫正闻言,暗暗与白夜对视了一眼,而后赞赏道:“陈悯儿…好名字!”

    陈悯儿闻言,起身对宫正福了一福,口中说道:“奴家当不得爷的夸奖。”

    宫正笑着又与陈悯儿套了几句近乎,当得知她父母双亡,但还有一个体弱多病的胞弟后,叹了口气说道:

    “悯儿姑娘还真是命苦,为了弟弟的病,即使被迫委身于风尘,但也洁身自好,令人佩服。”

    陈悯儿闻言,触景生情地哀叹道:“爷,您是不知道,奴家这些人就是表面风光,背地里夜夜抹泪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呢…有时候,奴家要不是想到我那可怜的弟弟,早就一死了之了…”

    宫正听着陈悯儿哀婉的声调,感觉时机已经成熟,对她说道:

    “悯儿姑娘不必太过自伤,我刚好认识一位大方脉的大夫,医术精湛,素有妙手回春的美名,或许…他能治你弟弟的病。”

    宫正此话倒也不算撒谎。

    只不过,他所说的这位大夫,却是太医院的首席御医,乃是正六品的医官,绝不可能给一个青楼女子的弟弟看病。

    但陈悯儿听到宫正的话,却是一下子从凳子上起身,二话不说,给宫正磕了一个头,说道:

    “求爷请这位大夫救救奴家的弟弟…若真能治好奴家的弟弟,奴家就算做牛做马,也要报答爷的大恩。”

    宫正见此,连忙搀起了陈悯儿,同时说道:“悯儿姑娘言重了,若我能帮助到姑娘,那也是功德一件,怎能要求姑娘你做牛做马呢…”

    他停顿了一下,有几分为难地说道:“不过,我这里倒真还有一件事,需要麻烦到悯儿姑娘。”

    陈悯儿连忙道:“爷您但说无妨。”

    宫正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说道:“说来有几分不好意思…但我久闻玉音院头牌绣儿姑娘的芳名,一直想找个机会与她见上一面,只要能与她喝喝茶,聊聊天就好……

    刚才听说,悯儿姑娘与绣儿姑娘从小一起长大。

    那不知悯儿姑娘知不知道,有何方法能让我在今晚与绣儿姑娘见上一面?”

    陈悯儿听到宫正的话后,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之中。

    虽然世人常说,表子无情,戏子无义。

    但陈悯儿这么多年在玉音院里,确确实实只有郑绣儿这一个知心朋友。

    她沦落风尘许久,太过于清楚‘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这个道理。

    几乎每个走进玉音院内的男人,不管用何种方式,都会表现地犹如春风般体贴。

    但这不过是表象罢了。

    隐藏在春风之内的,却是善变的刺骨严寒!

    陈悯儿不确定眼前的男人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很害怕自己一时之过,就将自己最好的朋友推入了火坑。

    但她又想到了自己饱受病痛折磨的弟弟,便很难开口拒绝宫正。

    她的眼神里饱含着挣扎。

    像是资深的选择困难症患者,看到了琳琅满目的各种糖果。

    如此叫人为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