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启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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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华之夜 第五十八章 旧年之人,旧年之事(下)

    夜风带着炉灰的味道,飘到了白夜的鼻尖之处。

    白夜听着院墙外有些模糊的盔甲声,用只有他和宫正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那就先从徽宗皇帝时讲起吧…”

    徽宗皇帝乃是宪宗皇帝的嫡长子,大周朝的第五位皇帝,同时,也是当今皇帝陛下的父亲。

    当宫正听到‘徽宗皇帝’一词时,他那深深凹陷的眼眶浮现出了追忆之色,回味着一种名为青春的存在。

    他沉默了良久,而后对白夜问道:“小殿下可曾听过郑子聃这个名字?”

    白夜闻言,思考了一下,而后回答道:“可是在徽宗皇帝时担任左相十一年的郑太师?”

    宫正听到白夜的回答,苦笑道:“奴婢所说的确是此人,可陛下早在登基之初,就已经下旨,褫夺了郑子聃生前的一切名誉…所以小殿下切记,郑太师这个称呼万万不能再对外人提起…”

    白夜点了点头,对于宫正所提醒的话倒没有太在意。

    宫正看了看白夜毫不在意的神情,索性不再多说别的闲话,直入正题地讲道:

    “小殿下所问的荥阳郑氏,乃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士族门阀,历经数百年而不倒,可谓是枝繁叶茂,根基雄厚…

    然而,我大周自太祖皇帝登基以来,始终不遗余力地在压制士族门阀的势力,这荥阳郑氏自然也不能幸免,甚至在宪宗皇帝时代险些被打回原形,沦落为乡间的土财主。”

    “而就在荥阳郑氏最危难的时刻,出身于偏房的郑子聃,却是官运亨通,通过将女儿进献给徽宗皇帝为妃,从而获得了徽宗皇帝的信任与宠幸,不仅自己位极人臣,这荥阳郑氏更是在这郑子聃手中被发扬光大…”

    宫正说话的声音很低,但白夜却仍是感到思绪起伏。

    夜风轻轻吹过。

    白夜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忍不住感慨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

    宫正闻言,赞同地说道:“确实如此…在徽宗皇帝时代,这三省六部的主官,不是荥阳郑氏之人,就是郑子聃的同党。

    而借助于这些人的存在,再加上徽宗皇帝过分的信任,这郑子聃说是权倾朝野也不为过。”

    白夜听着宫正的话,不知为何,却突然想到了当今

    的左相,上官青云。

    于是,他对宫正追问道:“那这郑子聃的结局如何?”

    宫正闻言,想起了自己刚入宫时所见的铺天盖地的白布,不禁心有戚戚然地说道:

    “这郑子聃虽然说是德不配位,但他担任左相时,倒也没做出多少祸国殃民之事,且由于其人是病死在了相位上,因此死后被追封为太师,可以说是极尽哀荣。”

    宫正在夜色中叹了口气,回想起自己曾有幸读到过的皇城司的密档,对白夜说道:

    “若是这郑子聃老老实实地死去,倒也就罢了…可偏偏他在临死之时,却恳求徽宗皇帝照顾他的一家老小…”

    白夜闻言,不需要宫正再多讲述些什么,便大概猜出了后来发生的事。

    果不其然,宫正继续说道:

    “…徽宗皇帝或许在心底认定,这郑子聃乃是大大的忠臣,又常常听身边人说:老子英雄儿好汉。

    因此,徽宗皇帝在晚年之时,便大力提拔郑子聃的长子,郑昭博,并且还改立郑子聃的女儿为皇后,并将郑皇后所生的儿子立为了太子,也就是先帝爷钦宗陛下…”

    宫正说到这里,不由地停顿了一下,犹豫着该不该将接下来的事情讲出来。

    白夜看出了宫正的顾虑,对宫正说道:“放心大胆地讲吧,不用担心会有损先帝名望什么的…既然已经讲到了这里,就不妨把这荥阳郑氏的故事讲完吧。”

    宫正听到了白夜肯定的话语,却仍难免带有几分忐忑地继续讲道:

    “…虽说徽宗皇帝立了先皇帝为太子,但徽宗皇帝却看出了先皇帝性子软弱,实在难堪大任。

    鉴于这种情况,徽宗皇帝在弥留之际,将所有的皇子皆逐出了洛阳。

    同时,徽宗皇帝以郑昭博为左相,总领朝政,与大都督于重并列为托孤大臣,辅佐先皇帝…”

    白夜听到于重这个名字时,微微皱起了眉,对宫正询问道:“这大都督于重,莫非就是……”

    宫正点了点头,回答道:“不错,这于重于大都督,就是当今太尉大人的先父。”

    白夜闻言,掩饰住了眼底的异样之色,示意宫正继续讲下去。

    宫正继续道:“于大都督乃是三朝元老,又掌握着大

    周的军权,威望自然不是郑昭博这种靠关系上位之人能比的。

    因而,这郑昭博视于大都督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在徽宗皇帝驾崩以后,那郑昭博仗着太后是他的妹妹,两人一内一外,很快地便架空了于大都督。

    并且,在先帝登基的第二年,郑昭博以先帝的名义下旨,让已经到了古稀之年的于大都督,代天子巡视长安城,致使于大都督病死在了半路,令人扼腕叹息…”

    宫正说到此处,难免有些愤慨地继续说道:“…自于大都督死后,郑昭博便彻底把持了朝政,不仅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先皇帝为皇后,更是明目张胆地娶了一位皇室郡主为侧室,甚至…甚至让先皇帝称呼他为相父…”

    白夜听到这里,不禁暗叹:此人不死,当真是天理难容!

    宫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察觉到白夜的神情变化,犹是愤慨地继续说道:

    “…天下百姓对于郑昭博的所作所为,皆是义愤填膺,朝堂中也有大臣当着先帝的面,怒骂郑昭博之后,当众撞死在乾元殿的柱子上,以死进谏。”

    “终于,郑昭博在经历了好几次有志义士的刺杀后,开始害怕了起来,竟不顾朝臣反对,将拱卫洛阳的禁军与北方六州的军队换防。”

    “殊不知,这却给了北蛮子们可乘之机。

    北蛮子们乘着我大周换防之时,攻破了北方防线,并且长驱直入,打到了这洛阳城外,并因此导致了先皇帝的驾崩。”

    宫正说到此处,却忽然间沉默了下来。

    白夜忍不住追问道:“那后来怎么样了?”

    宫正微微地摇了摇头,向身前看去。

    白夜顺着宫正的目光,却见几个人影提着灯笼,正疾步而来。

    几人走到了白夜与宫正的近前,先对白夜行了一礼,而后领头之人对宫正说道:

    “主事,提举大人请您即刻过去相商要事。”

    宫正闻言,从台阶上起身,见白夜点头之后,才神色匆匆地随几人离开。

    一行人来的快,去的也快。

    月光之下,白夜也站起了身,遥看远方,抖了抖披风上沾染的香灰。

    好似抖落去了旧年的浮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