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之夜 第四十章 海东青
灯火通明的庄敬殿内，凭空多了几分凄风苦雨之意。
殿外的寒雨依旧在哗啦啦地下着，仿佛能顺着这殿内众人的目光，落进韩让的心里。
上一刻还气势汹汹的韩让，此时面对着各种异样的目光，心中便不由慌乱了起来。
他又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怎么会感受不到这殿内忽然变得诡异的气氛。
可他又细想了一下，大周朝年轻一辈的贵公子们，绝对不存在能说出‘烟锁池塘柳’之人。
韩让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但他能明显预感到，自己接下来只要稍不留意，就极有可能坠入万丈深渊而不复。
韩让强撑着强硬的姿态，等着白夜给出一个回答。
然而，白夜却收回了目光，将这韩让给彻底的给无视掉。
殿上的几人一时间保持了令人感到窒息的安静。
几个呼吸之后，身为北魏使团正使的萧湛，不得不站起身来，对白夜出声问道:
“若本王没看错的话，你腰间挂着的那块石头，是道门的摘星石吧？”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从韩让身上挪开，转移到了白夜的腰间位置。
这殿内有不少权贵的家里供奉着三清，对于这摘星石究竟是何宝物，自是再清楚不过。
白夜闻言，毫不畏惧地看向了霸气内敛的萧湛，微笑回答道:
“小子曾听人说，南平王殿下年少时曾在太一门学习，以殿下的眼力来看，此言果真非虚。”
太一门乃是北魏国教，自三百年前的道门之中分裂而来，算是道门的一个分支。
因此，对于南平王认得这摘星石，白夜并不感到惊讶。
而白夜的回答更是直接印证了萧湛的猜想，令对方笑了起来。
萧湛已经猜出了白夜的身份。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小小年纪便嚣张地将道门重宝暴露在外，这洛阳城里也唯有明照的徒弟才敢这么做。
这是剑阁历代阁主高度保持一致的作风。
而柳通看了看露出笑容的萧湛，忍不住对白夜施礼问道:
“还未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在被白夜所出的上联打击了一番后，他并没因白夜的年纪而有所轻视，反而对白夜行了个同辈之礼。
白夜闻言，并未表现地恃才傲物，而是同样回了一礼后才答道:
“小
子姓白名夜，尚无表字。”
殿内众人大多知晓白夜的身份，闻言并无什么异常反应。
可韩让的脸色却一时间变得煞白了起来。
他这时才明白，自己先前所说的话究竟有多么愚蠢。
方才替韩让解了围的萧湛，瞥了不知所措的韩让一眼，渐渐收起了笑容，抢在白夜发难前，对御座上的皇帝朗声说道:
“陛下，本王认为韩侍郎可能对贵国有什么误会，但这仅是他个人之事，他的所言所为皆不能代表我大魏…”
萧湛没去理会被他的话吓傻了眼的韩让，而是继续说道:
“…为表歉意，本王身为大魏使团正使，即刻起废除韩让的副使之位，并为了表达大魏对于剑阁的敬意，本王愿以私人名义，赠与少阁主良马三千匹，牛羊三万头。”
萧湛此言一出，在座不少权贵皆面露艳羡之色，用嫉妒的眼神看向了白夜。
大周很缺牛马，这是不争的事实。
正是由于此，大周的马匹与耕牛的价格皆极为昂贵。
一匹良马的价格，甚至能抵得上一户普通人家十年的开销。
可想而知，萧湛轻描淡写之间，却是送给了白夜多大的一笔财富。
而皇帝听完萧湛之言，却没像在场多数人那般利益熏心，反而看向了白夜，含笑询问道:
“夜儿，南平王既有意赠与你礼物，你意下如何？”
皇帝心中清楚，这萧湛自然不可能会突然大方了起来。
这突然之间冒出来的重礼，不过是萧湛为韩让先前所言，给白夜的赔罪罢了。
而负手站于殿上的白夜，见皇帝询问自己的意思，沉着地笑了一笑，眉宇间尽是一片清明。
“回皇族父的话，孙臣年纪虽小，却常常听闻，所谓无功不受禄…今日孙臣与南平王殿下不过初次相见，怎敢贸然便收下南平王殿下的大礼呢？”
白夜回答地十分得体，表面上看来是婉拒了萧湛的赔罪之礼。
可是，在见识过白夜果断地抛出了地狱难度的上联后，萧湛便很清楚，眼前这年纪极小的少阁主，可不是什么善良宽容之辈。
所以，白夜的推托之词，多半是嫌价码不够罢了。
萧湛礼貌的笑容中夹杂了些许的阴暗不定，表面上却极为大气地对白夜再次说道:
“没想到少阁主年纪虽小，竟然如此知书达理……
本王与少阁主一见如故，颇为有缘。男子
汉大丈夫，谈什么牛啊羊啊之类的，便难免有些小家子气。
所以本王决定收回先前的话，改为赠与少阁主五千匹…战马！以表对剑阁的敬意，还请少阁主千万不要推辞。”
萧湛话说得极为漂亮，但心头却是不免在滴血。
五千匹战马……
这是令北魏四州的土皇帝萧湛都会感到肉疼的谢罪之礼，也是他的心理底线。
而在场众人闻言，大多数者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怎么几句话的功夫，这萧湛竟将赠礼的价值足足翻了一倍？！
更何况，对于大周来说，战马这东西一般都是有价无市啊！
在场之中不清楚剑阁底蕴的权贵们，闻言的第一反应便是这南平王脑子进水了。
而白夜看着眼前仍显得温和儒雅的萧湛，在心中盘算了一番之后，便略显为难地对萧湛说道:
“小子听说，在大魏以北之地，生活着一种神鹰，名为海东青，不知是真是假？”
萧湛闻言，万万没想到，白夜的胃口竟是如此之大，竟然还打上了大魏海东青的主意？
他不免双眸如刀般剜了韩让一眼，想了一下后，语气稍显冷淡地对白夜回答道:
“海东青乃我大魏之宝，自然是存在的…既然少阁主对海东青感兴趣，那本王便不妨送你五只。”
萧湛的脸上虽还带着笑，但这笑意已经染上了阴影。
他将目光锁定在了白夜身上，只待白夜再次拒绝之后，哪怕冒着被剑皇明照找上门的风险，他也会顺势将所有重礼全部取消。
不过，白夜闻言却是诡异地一笑，对萧湛与皇帝各施了一礼，而后说道:
“小子在书中读到过一个词语，叫做‘盛情难却’…
既然南平王殿下执意要赠与小子这见面之礼，小子如若再拒绝，岂不显得不近人情？既然如此，那小子便多谢南平王殿下的好意了……”
“……”
萧湛看着眼前的白夜，突然生出一种苍老之感。
此子行事果断，出手狠辣，偏偏又有一种不要脸的内在精神。
萧湛想了想上京城里各家的年轻子弟，数来数去之后，竟发现没一个人能与这白夜相提并论！
若是放任此子继续成长下去，或许，此子很可能会成为大魏的心腹大患……
念及此，萧湛的眼神中闪过了几分冰冷之色。
他在这一瞬间，竟是起了杀心。
（本章完）
殿外的寒雨依旧在哗啦啦地下着，仿佛能顺着这殿内众人的目光，落进韩让的心里。
上一刻还气势汹汹的韩让，此时面对着各种异样的目光，心中便不由慌乱了起来。
他又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怎么会感受不到这殿内忽然变得诡异的气氛。
可他又细想了一下，大周朝年轻一辈的贵公子们，绝对不存在能说出‘烟锁池塘柳’之人。
韩让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但他能明显预感到，自己接下来只要稍不留意，就极有可能坠入万丈深渊而不复。
韩让强撑着强硬的姿态，等着白夜给出一个回答。
然而，白夜却收回了目光，将这韩让给彻底的给无视掉。
殿上的几人一时间保持了令人感到窒息的安静。
几个呼吸之后，身为北魏使团正使的萧湛，不得不站起身来，对白夜出声问道:
“若本王没看错的话，你腰间挂着的那块石头，是道门的摘星石吧？”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从韩让身上挪开，转移到了白夜的腰间位置。
这殿内有不少权贵的家里供奉着三清，对于这摘星石究竟是何宝物，自是再清楚不过。
白夜闻言，毫不畏惧地看向了霸气内敛的萧湛，微笑回答道:
“小子曾听人说，南平王殿下年少时曾在太一门学习，以殿下的眼力来看，此言果真非虚。”
太一门乃是北魏国教，自三百年前的道门之中分裂而来，算是道门的一个分支。
因此，对于南平王认得这摘星石，白夜并不感到惊讶。
而白夜的回答更是直接印证了萧湛的猜想，令对方笑了起来。
萧湛已经猜出了白夜的身份。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小小年纪便嚣张地将道门重宝暴露在外，这洛阳城里也唯有明照的徒弟才敢这么做。
这是剑阁历代阁主高度保持一致的作风。
而柳通看了看露出笑容的萧湛，忍不住对白夜施礼问道:
“还未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在被白夜所出的上联打击了一番后，他并没因白夜的年纪而有所轻视，反而对白夜行了个同辈之礼。
白夜闻言，并未表现地恃才傲物，而是同样回了一礼后才答道:
“小
子姓白名夜，尚无表字。”
殿内众人大多知晓白夜的身份，闻言并无什么异常反应。
可韩让的脸色却一时间变得煞白了起来。
他这时才明白，自己先前所说的话究竟有多么愚蠢。
方才替韩让解了围的萧湛，瞥了不知所措的韩让一眼，渐渐收起了笑容，抢在白夜发难前，对御座上的皇帝朗声说道:
“陛下，本王认为韩侍郎可能对贵国有什么误会，但这仅是他个人之事，他的所言所为皆不能代表我大魏…”
萧湛没去理会被他的话吓傻了眼的韩让，而是继续说道:
“…为表歉意，本王身为大魏使团正使，即刻起废除韩让的副使之位，并为了表达大魏对于剑阁的敬意，本王愿以私人名义，赠与少阁主良马三千匹，牛羊三万头。”
萧湛此言一出，在座不少权贵皆面露艳羡之色，用嫉妒的眼神看向了白夜。
大周很缺牛马，这是不争的事实。
正是由于此，大周的马匹与耕牛的价格皆极为昂贵。
一匹良马的价格，甚至能抵得上一户普通人家十年的开销。
可想而知，萧湛轻描淡写之间，却是送给了白夜多大的一笔财富。
而皇帝听完萧湛之言，却没像在场多数人那般利益熏心，反而看向了白夜，含笑询问道:
“夜儿，南平王既有意赠与你礼物，你意下如何？”
皇帝心中清楚，这萧湛自然不可能会突然大方了起来。
这突然之间冒出来的重礼，不过是萧湛为韩让先前所言，给白夜的赔罪罢了。
而负手站于殿上的白夜，见皇帝询问自己的意思，沉着地笑了一笑，眉宇间尽是一片清明。
“回皇族父的话，孙臣年纪虽小，却常常听闻，所谓无功不受禄…今日孙臣与南平王殿下不过初次相见，怎敢贸然便收下南平王殿下的大礼呢？”
白夜回答地十分得体，表面上看来是婉拒了萧湛的赔罪之礼。
可是，在见识过白夜果断地抛出了地狱难度的上联后，萧湛便很清楚，眼前这年纪极小的少阁主，可不是什么善良宽容之辈。
所以，白夜的推托之词，多半是嫌价码不够罢了。
萧湛礼貌的笑容中夹杂了些许的阴暗不定，表面上却极为大气地对白夜再次说道:
“没想到少阁主年纪虽小，竟然如此知书达理……
本王与少阁主一见如故，颇为有缘。男子
汉大丈夫，谈什么牛啊羊啊之类的，便难免有些小家子气。
所以本王决定收回先前的话，改为赠与少阁主五千匹…战马！以表对剑阁的敬意，还请少阁主千万不要推辞。”
萧湛话说得极为漂亮，但心头却是不免在滴血。
五千匹战马……
这是令北魏四州的土皇帝萧湛都会感到肉疼的谢罪之礼，也是他的心理底线。
而在场众人闻言，大多数者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怎么几句话的功夫，这萧湛竟将赠礼的价值足足翻了一倍？！
更何况，对于大周来说，战马这东西一般都是有价无市啊！
在场之中不清楚剑阁底蕴的权贵们，闻言的第一反应便是这南平王脑子进水了。
而白夜看着眼前仍显得温和儒雅的萧湛，在心中盘算了一番之后，便略显为难地对萧湛说道:
“小子听说，在大魏以北之地，生活着一种神鹰，名为海东青，不知是真是假？”
萧湛闻言，万万没想到，白夜的胃口竟是如此之大，竟然还打上了大魏海东青的主意？
他不免双眸如刀般剜了韩让一眼，想了一下后，语气稍显冷淡地对白夜回答道:
“海东青乃我大魏之宝，自然是存在的…既然少阁主对海东青感兴趣，那本王便不妨送你五只。”
萧湛的脸上虽还带着笑，但这笑意已经染上了阴影。
他将目光锁定在了白夜身上，只待白夜再次拒绝之后，哪怕冒着被剑皇明照找上门的风险，他也会顺势将所有重礼全部取消。
不过，白夜闻言却是诡异地一笑，对萧湛与皇帝各施了一礼，而后说道:
“小子在书中读到过一个词语，叫做‘盛情难却’…
既然南平王殿下执意要赠与小子这见面之礼，小子如若再拒绝，岂不显得不近人情？既然如此，那小子便多谢南平王殿下的好意了……”
“……”
萧湛看着眼前的白夜，突然生出一种苍老之感。
此子行事果断，出手狠辣，偏偏又有一种不要脸的内在精神。
萧湛想了想上京城里各家的年轻子弟，数来数去之后，竟发现没一个人能与这白夜相提并论！
若是放任此子继续成长下去，或许，此子很可能会成为大魏的心腹大患……
念及此，萧湛的眼神中闪过了几分冰冷之色。
他在这一瞬间，竟是起了杀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