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之夜 第三十六章 我于殿外折新柳(上)
大周和光十四年三月十三，清晨的洛阳城终于迎来了入春以来的第一场雨。
常言道：春雨贵如油。
但对于此刻站在凄风苦雨中挨冻的阮大猷来说，这春雨却一点都不美好。
他身上正三品的鲜红色官服已被雨水给淋透了一大片，而他稀疏的胡子也不断地在向下淌水，整个人看上去好生落魄。
而距离他身前不到五步远的地方，便是一排不断淌雨的青色屋檐。
屋檐之下，宫长秋两手交叉地端着拂尘，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的雨帘，脸上丝毫不见同情之意。
“咳咳…”
终究是上了岁数的关系，阮大猷在雨中淋地久了，便不免以袖捂面，重重地咳嗽起来。
仔细一看，其袖间竟是出现了斑斑鲜血，虽转瞬就被雨水冲去，但这怎逃得过宫长秋的锐眼。
长叹一声，宫长秋终是没忍住，对雨中的阮大猷说道:
“阮大人，杂家都跟你说了，陛下是不会见你的，你就算在这雨里站到死，也是毫无意义…还是赶快回府休息吧。”
“老臣，老臣还请陛下再给老臣一次机会…咳咳…”
又是一阵重重的咳嗽声，令宫长秋不悦地皱起了眉。
他忽然发现，原来自己的一片好心，竟是被这阮大猷当成了驴肝肺。
于是，宫长秋索性便不再发一言，任由阮大猷的咳嗽声混杂着雨声，在这前庭静静回荡。
这种特殊的声音持续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才被由远至近的匆匆脚步声给打断。
正闭目养神的宫长秋，闻声睁开了双眼，而后不得不对来人行了一礼，说道:
“左相大人，陛下已经等您很久了。”
来人正是当今大周朝的中书令，左相上官青云。
只不过，平日里显得气度从容的上官青云，此刻明显是心神不宁，黑白相间的胡子显得乱糟糟的，身上的深红色官服也并非那么整齐。
上官青云斜眼看向已在雨中站立不稳的阮大猷，心里暗骂了对方一句，对其冷冰冰地呵斥道:
“阮尚书，你还打算在这里丢人现眼到什么时候！”
阮大猷闻言，浑身打
了个激灵。
尽管隔着细雨，但他还是看见了上官青云那仿佛是要吃人的目光。
深知对方手段的阮大猷顿时收起了小心思，也不敢再在这雨中杵着，在宫长秋使了个眼色后，便被两个小太监搀扶着，颤颤悠悠地离开了这前庭。
“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早知如此，当初就……”
在转身之时，上官青云忍不住骂骂咧咧了一句，但却突然反应过来，宫长秋此刻就站在他身旁，一时间不由语塞了起来。
而宫长秋则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一样，恭敬地领着上官青云穿过回廊，到了御书房的门外。
宫长秋轻轻敲了三下门，对内说道:
“陛下，上官大人到了。”
平日里极具涵养的皇帝陛下，此刻在御书房中怒吼道:
“叫他滚进来！”
上官青云闻言，忙是推门而入，还没来得及请安，却先被皇帝陛下劈头盖脸地给臭骂了一顿。
然而，揣摩圣心多年的上官青云此时却并不害怕，反而暗暗松了口气。
当今皇帝陛下待人一向仁厚，除非发生特殊事件，否则一般不会轻易地大兴刑罚。
若是像上官青云这般，犯了错后还能被皇帝臭骂的，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大事。
反之，若是像阮大猷那样根本不被皇帝理睬的，则不免自己要好好合计合计，应该去求谁才能免遭牢狱之灾……
……
一顿臭骂之后，皇帝看着哑口无言的上官青云，怒极反笑道:
“文三艺的比试，我大周已经连输了两场了，这可是十年来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现在你来告诉朕，今晚最后一场的诗词，能不能赢？”
“臣…臣尽力而为。”
皇帝闻言，微微叹了口气，却并不感到意外。
只因为依照两国不成文的规矩来说，经义比试的出战者年龄须得在五十岁以上、策论比试出战者的年龄则介于三十岁与五十岁之间。
至于这诗词比试的出战者，年纪从来都是在三十岁之下。
而皇帝早就听闻，此次北魏派来进行诗词比试之人，乃是闻名天下的大才子柳通。
传闻这
柳通少有诗名，七岁便能作诗填词，十五岁便名扬南北，现如今二十一岁已然是当代诗词大家。
皇帝心中清楚，想从这洛阳城中找出诗词之才胜过柳通的年轻人，简直是难如登天。
更何况十年以来的诗词比试中，大周从来都是输多赢少，自阮大猷三年前当上这礼部尚书之后，这诗词比试更是连输了三年。
皇帝微微叹了口气，忍住了把这阮大猷立刻流放的冲动，对上官青云说道:
“朕不管你怎么办，但这诗词比试哪怕是输，也得输地体面…你懂朕的意思吗？”
上官青云闻言，却不敢给皇帝打包票，只能像前一句那样回答道:
“臣尽力而为。”
……
阴雨绵绵。
当宁极迈着沉重的脚步踏进白夜的寝殿时，却发现对方正端坐在四方桌前喝茶。
殿内的光线很暗，令宁极看不清白夜的神色。
他叹了口气，小脸上写满着不符合年纪的忧愁，对白夜沉声道:“老白，我们昨夜又输了。”
“我知道…”
白夜回答的声音有些嘶哑，显然情绪也不算高昂。
而宁极则脸色难看地继续说道:“输了也就罢了，可只得了两签算是怎么回事，那五个老头眼睛都瞎了吗！”
白夜昨晚虽没像宁极一样亲自去观战，但根据郭勇送来的记录来看，单从双方策论的优劣来说，只怕大周的这两签都拿的有些勉强。
抱怨过后，宁极也不敢再说什么最后一场必胜之类的话。
他一屁股坐到了白夜的对面，像被霜打的茄子一般，也开始闷闷地喝起了茶水。
两人沉默不言地对坐着。
侍立在一旁的红莲绿荷见两人如此，更是刻意将呼吸都放缓了几分。
于是，这晨间的寝殿内便只能听到落雨之声。
不知两人这样对坐了多久，白夜却忽然间抬头向殿外眺望。
宁极微微诧异，缓缓地转过头，顺着白夜的视线看去——
只见阴雨之中，有几根细长的嫩绿色柳枝正随风轻晃，好生招摇。
在这灰蒙蒙的背景之下，显着格外地刺眼。
（本章完）
常言道：春雨贵如油。
但对于此刻站在凄风苦雨中挨冻的阮大猷来说，这春雨却一点都不美好。
他身上正三品的鲜红色官服已被雨水给淋透了一大片，而他稀疏的胡子也不断地在向下淌水，整个人看上去好生落魄。
而距离他身前不到五步远的地方，便是一排不断淌雨的青色屋檐。
屋檐之下，宫长秋两手交叉地端着拂尘，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的雨帘，脸上丝毫不见同情之意。
“咳咳…”
终究是上了岁数的关系，阮大猷在雨中淋地久了，便不免以袖捂面，重重地咳嗽起来。
仔细一看，其袖间竟是出现了斑斑鲜血，虽转瞬就被雨水冲去，但这怎逃得过宫长秋的锐眼。
长叹一声，宫长秋终是没忍住，对雨中的阮大猷说道:
“阮大人，杂家都跟你说了，陛下是不会见你的，你就算在这雨里站到死，也是毫无意义…还是赶快回府休息吧。”
“老臣，老臣还请陛下再给老臣一次机会…咳咳…”
又是一阵重重的咳嗽声，令宫长秋不悦地皱起了眉。
他忽然发现，原来自己的一片好心，竟是被这阮大猷当成了驴肝肺。
于是，宫长秋索性便不再发一言，任由阮大猷的咳嗽声混杂着雨声，在这前庭静静回荡。
这种特殊的声音持续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才被由远至近的匆匆脚步声给打断。
正闭目养神的宫长秋，闻声睁开了双眼，而后不得不对来人行了一礼，说道:
“左相大人，陛下已经等您很久了。”
来人正是当今大周朝的中书令，左相上官青云。
只不过，平日里显得气度从容的上官青云，此刻明显是心神不宁，黑白相间的胡子显得乱糟糟的，身上的深红色官服也并非那么整齐。
上官青云斜眼看向已在雨中站立不稳的阮大猷，心里暗骂了对方一句，对其冷冰冰地呵斥道:
“阮尚书，你还打算在这里丢人现眼到什么时候！”
阮大猷闻言，浑身打
了个激灵。
尽管隔着细雨，但他还是看见了上官青云那仿佛是要吃人的目光。
深知对方手段的阮大猷顿时收起了小心思，也不敢再在这雨中杵着，在宫长秋使了个眼色后，便被两个小太监搀扶着，颤颤悠悠地离开了这前庭。
“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早知如此，当初就……”
在转身之时，上官青云忍不住骂骂咧咧了一句，但却突然反应过来，宫长秋此刻就站在他身旁，一时间不由语塞了起来。
而宫长秋则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一样，恭敬地领着上官青云穿过回廊，到了御书房的门外。
宫长秋轻轻敲了三下门，对内说道:
“陛下，上官大人到了。”
平日里极具涵养的皇帝陛下，此刻在御书房中怒吼道:
“叫他滚进来！”
上官青云闻言，忙是推门而入，还没来得及请安，却先被皇帝陛下劈头盖脸地给臭骂了一顿。
然而，揣摩圣心多年的上官青云此时却并不害怕，反而暗暗松了口气。
当今皇帝陛下待人一向仁厚，除非发生特殊事件，否则一般不会轻易地大兴刑罚。
若是像上官青云这般，犯了错后还能被皇帝臭骂的，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大事。
反之，若是像阮大猷那样根本不被皇帝理睬的，则不免自己要好好合计合计，应该去求谁才能免遭牢狱之灾……
……
一顿臭骂之后，皇帝看着哑口无言的上官青云，怒极反笑道:
“文三艺的比试，我大周已经连输了两场了，这可是十年来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现在你来告诉朕，今晚最后一场的诗词，能不能赢？”
“臣…臣尽力而为。”
皇帝闻言，微微叹了口气，却并不感到意外。
只因为依照两国不成文的规矩来说，经义比试的出战者年龄须得在五十岁以上、策论比试出战者的年龄则介于三十岁与五十岁之间。
至于这诗词比试的出战者，年纪从来都是在三十岁之下。
而皇帝早就听闻，此次北魏派来进行诗词比试之人，乃是闻名天下的大才子柳通。
传闻这
柳通少有诗名，七岁便能作诗填词，十五岁便名扬南北，现如今二十一岁已然是当代诗词大家。
皇帝心中清楚，想从这洛阳城中找出诗词之才胜过柳通的年轻人，简直是难如登天。
更何况十年以来的诗词比试中，大周从来都是输多赢少，自阮大猷三年前当上这礼部尚书之后，这诗词比试更是连输了三年。
皇帝微微叹了口气，忍住了把这阮大猷立刻流放的冲动，对上官青云说道:
“朕不管你怎么办，但这诗词比试哪怕是输，也得输地体面…你懂朕的意思吗？”
上官青云闻言，却不敢给皇帝打包票，只能像前一句那样回答道:
“臣尽力而为。”
……
阴雨绵绵。
当宁极迈着沉重的脚步踏进白夜的寝殿时，却发现对方正端坐在四方桌前喝茶。
殿内的光线很暗，令宁极看不清白夜的神色。
他叹了口气，小脸上写满着不符合年纪的忧愁，对白夜沉声道:“老白，我们昨夜又输了。”
“我知道…”
白夜回答的声音有些嘶哑，显然情绪也不算高昂。
而宁极则脸色难看地继续说道:“输了也就罢了，可只得了两签算是怎么回事，那五个老头眼睛都瞎了吗！”
白夜昨晚虽没像宁极一样亲自去观战，但根据郭勇送来的记录来看，单从双方策论的优劣来说，只怕大周的这两签都拿的有些勉强。
抱怨过后，宁极也不敢再说什么最后一场必胜之类的话。
他一屁股坐到了白夜的对面，像被霜打的茄子一般，也开始闷闷地喝起了茶水。
两人沉默不言地对坐着。
侍立在一旁的红莲绿荷见两人如此，更是刻意将呼吸都放缓了几分。
于是，这晨间的寝殿内便只能听到落雨之声。
不知两人这样对坐了多久，白夜却忽然间抬头向殿外眺望。
宁极微微诧异，缓缓地转过头，顺着白夜的视线看去——
只见阴雨之中，有几根细长的嫩绿色柳枝正随风轻晃，好生招摇。
在这灰蒙蒙的背景之下，显着格外地刺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