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之夜 第三十三章 君子六艺
北魏使臣的车队渐渐远去。
而白夜却保持着半个身子探出窗外的姿势，失神了许久。
直到车队彻底消失不见，白夜才退回窗内，听见宁极说道:
“瞧这架势，果真是萧湛，看样子这次北蛮子们是来者不善啊。”
宁极的语气里充满着深深的忧虑。
他阅历虽浅，但对于叔叔伯伯们以往提起萧湛这名字时，所露出的忌惮表情，还算是记忆深刻。
白夜闻言，略显呆滞地回了一句:“是吗？”
很显然，他的心思并不在这萧湛身上。
宁极奇怪地看了眼白夜，拍了对方一下，令白夜从遥远的回忆里清醒了过来。
“老白！你知不知道，北蛮子们一向看不起我周人，以往十年间，他们每年派到洛阳的使团正使，不过才是正六品！”
白夜闻言愣了一下，而后才反应过来宁极话中的意思。
北魏自现今皇帝折寄北登基之后，便开始大力学习融合中原文化，在官制上使用了大赵的九品十八级制度，与大周基本相同。
而这萧湛的南平王，乃是从一品的领兵郡王衔，其人在北魏的地位更是尊贵无比，与以往那些来访洛阳的正六品使者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然而，事出反常必有妖。
任谁也不会认为，北魏会无缘无故地就改变了对待大周的态度，甚至还高看一眼，派出了如此重量级别的使者。
白夜努力地将前世那道倩影从脑海中排除，暗想自己极有可能是眼花了。
他恢复了以往那副镇定的模样，对宁极回应道:“我也正是想到了这点，所以才来这里亲眼看看…不过，你我都能想到的事情，庙堂诸公是不会反应不到的。”
宁极闻言，撇了撇嘴，显然对以上官青云为首的朝臣们不是那么信赖。
他想了想，又对白夜问道:“老白，那你来这里，就只是为了看一眼萧湛？”
“当然不是！”
白夜摇了摇头，冲宫正微微示意，看见对方下了楼后，才有几分不好意思地说道:
“早听说这芙蓉楼的黄河鲤鱼乃是洛阳一绝，可惜刚开春的时候鱼儿不怎么肥，直到今早，楼里通知说刚捞到了几尾大鱼…”
白夜看着渐渐目瞪口呆起来的宁极，说话声不由越来越低。
他很不情愿自己也沦为一个像宁极那样的吃货。
而宁极在深深地吸了口气后，猛地灌了一大口凉茶，对着刚上楼的宫正大声道:
“快去叫掌柜的多加条鱼，反正是老白请客！”
“……”
……
日头偏西，残阳如水般再次倾泻在了这北城墙上。
徽安门的城头之上，宁极摸了摸自己浑圆的小肚皮，看着站在暮霞之中沉思的白夜，忽然之间说道:
“老白，你说当年太尉大人站在这里，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北蛮子们，会不会感到害怕？”
白夜想了想后，诚实地回答道:“应该是会吧。”
不论百姓们如何崇拜于庆之，但他终究只是血肉凡躯，再怎么被神化，也终究不会成为真的神。
然而，白夜在回答宁极时并未压低音量，使得在这城头上巡值的几个北军将士闻言后，顿时露出不满之色。
其中一个年轻些的将士右脚已经迈出了一步，看上去是准备要与白夜好好理论一番。
不过，当他看清楚白夜的年龄和穿戴后，便生生地收回了右脚，愤愤地低声了一句‘小儿无知’，才随其他几名将士走开。
白夜的脸色顿时因此而变得沉重。
暗红色的光线落在白夜银白色的衣衫上，竟混合出了一种嗜血的气质。
宁极看着脸色有些吓人的白夜，忍不住劝道:
“老白，刚才那人也就是心直口快，我父王的玄甲军里就有许多这样的人，但是，他们都是讲义气的好人……”
“我知道。”
白夜打断了宁极的话，强撑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他怎会不知道，北军神武卫，乃是大周最精锐的禁军，与南军羽林卫一起，构成了大周军人的脊梁。
只是，如此强大的军队，他们的效忠对象却并不是皇帝和大周朝廷。
这一点令白夜感到如芒在背。
因为，太尉大人总有一天是会离开这个世界的。
而他的继承者，或者说是大周军方的继承者，到时依然能对保持着对大周皇族们的尊敬吗？
……
白夜与宁极返回到梧桐宫之时，天上已是弦月高挂，繁星点点。
两人本欲先去向吴皇后请晚安，却在寝殿外被吴皇后身边的郁嬷嬷给拦了下来。
“两位小殿下，皇后娘娘此时并不在殿中，而是陪着陛下在庄敬殿接待大魏的诸位使臣们。”
白夜闻言，目光向梧桐宫北侧望去，果然看到那边灯火通明，恍若白昼之景。
郁嬷嬷继续对两人说道:“皇后娘娘临出门前嘱咐过了，两位小殿下回宫之后，若是想要去庄敬殿凑个
热闹，便由奴婢领着两位过去。”
宁极闻言，小脸上先是浮现出一抹好奇之色，但又想起了什么，转而摇了摇头。
他对郁嬷嬷问道:“嬷嬷，这庄敬殿里该不会是像除夕夜那般无聊吧？”
郁嬷嬷闻言笑了笑，回答道:“世子殿下，无聊不无聊的，奴婢也不清楚…不过，估摸着此刻庄敬殿里应该是没有歌舞可看，奴婢刚才听人通报，说有一群大儒正在里面吵得厉害。”
宁极闻言，双眼一下子亮了起来。
“大儒吵架？这个听起来倒有点意思……”
而白夜在思索片刻后，忍不住对郁嬷嬷问道:
“这庄敬殿中莫不是在进行君子六艺的比试？”
郁嬷嬷闻言，含笑道:“夜殿下果然聪慧过人，正是如此。”
宁极闻言，忙转过头对白夜问道:“老白，这君子六艺是什么？”
白夜平静地回道:“我也是从书里看到的…
这君子六艺的概念最初是由王夫子提出来的，在其后的几百年间逐渐演化出了十几个版本，谁都坚称自己是正统，谁也不服谁。
直到后来，大赵太祖宋青帝对这君子六艺重新进行了定义阐述，将这六艺分为文三艺：经义、策论、诗词；武三艺：骑、射、御。
世间此后便将赵太祖所定的君子六艺奉为正统，并一直沿用至今。”
白夜抿了抿嘴唇，对宁极继续解释道:
“想必你也知道，自十年前开始，每年我大周与北魏都会互派使团，而这使团的重要任务之一，就是要到对方国都，进行这君子六艺的比试。”
宁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而后略显兴奋地对郁嬷嬷问道:
“嬷嬷，那些大儒莫非不是在吵架，而是在叫阵？庄敬殿里此刻在比什么？是搏斗还是射箭？”
郁嬷嬷有些哭笑不得地回道:“世子殿下，都不是，庄敬殿里此刻比试的是文三艺中的经义。”
宁极闻言，顿时摆了摆手，转身说道:“没意思，没意思，我回去睡觉了……”
郁嬷嬷暗暗摇了摇头，转而看向了白夜，询问道:
“那夜殿下您是要……”
“嬷嬷，我还有些书没读完，也就不过去了。”
白夜显然比宁极更有礼貌，客气地回答完郁嬷嬷后，才准备返回寝殿。
不过，当他走了几步之后，却突然回身朝庄敬殿的方向望去。
不知为何，他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
（本章完）
而白夜却保持着半个身子探出窗外的姿势，失神了许久。
直到车队彻底消失不见，白夜才退回窗内，听见宁极说道:
“瞧这架势，果真是萧湛，看样子这次北蛮子们是来者不善啊。”
宁极的语气里充满着深深的忧虑。
他阅历虽浅，但对于叔叔伯伯们以往提起萧湛这名字时，所露出的忌惮表情，还算是记忆深刻。
白夜闻言，略显呆滞地回了一句:“是吗？”
很显然，他的心思并不在这萧湛身上。
宁极奇怪地看了眼白夜，拍了对方一下，令白夜从遥远的回忆里清醒了过来。
“老白！你知不知道，北蛮子们一向看不起我周人，以往十年间，他们每年派到洛阳的使团正使，不过才是正六品！”
白夜闻言愣了一下，而后才反应过来宁极话中的意思。
北魏自现今皇帝折寄北登基之后，便开始大力学习融合中原文化，在官制上使用了大赵的九品十八级制度，与大周基本相同。
而这萧湛的南平王，乃是从一品的领兵郡王衔，其人在北魏的地位更是尊贵无比，与以往那些来访洛阳的正六品使者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然而，事出反常必有妖。
任谁也不会认为，北魏会无缘无故地就改变了对待大周的态度，甚至还高看一眼，派出了如此重量级别的使者。
白夜努力地将前世那道倩影从脑海中排除，暗想自己极有可能是眼花了。
他恢复了以往那副镇定的模样，对宁极回应道:“我也正是想到了这点，所以才来这里亲眼看看…不过，你我都能想到的事情，庙堂诸公是不会反应不到的。”
宁极闻言，撇了撇嘴，显然对以上官青云为首的朝臣们不是那么信赖。
他想了想，又对白夜问道:“老白，那你来这里，就只是为了看一眼萧湛？”
“当然不是！”
白夜摇了摇头，冲宫正微微示意，看见对方下了楼后，才有几分不好意思地说道:
“早听说这芙蓉楼的黄河鲤鱼乃是洛阳一绝，可惜刚开春的时候鱼儿不怎么肥，直到今早，楼里通知说刚捞到了几尾大鱼…”
白夜看着渐渐目瞪口呆起来的宁极，说话声不由越来越低。
他很不情愿自己也沦为一个像宁极那样的吃货。
而宁极在深深地吸了口气后，猛地灌了一大口凉茶，对着刚上楼的宫正大声道:
“快去叫掌柜的多加条鱼，反正是老白请客！”
“……”
……
日头偏西，残阳如水般再次倾泻在了这北城墙上。
徽安门的城头之上，宁极摸了摸自己浑圆的小肚皮，看着站在暮霞之中沉思的白夜，忽然之间说道:
“老白，你说当年太尉大人站在这里，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北蛮子们，会不会感到害怕？”
白夜想了想后，诚实地回答道:“应该是会吧。”
不论百姓们如何崇拜于庆之，但他终究只是血肉凡躯，再怎么被神化，也终究不会成为真的神。
然而，白夜在回答宁极时并未压低音量，使得在这城头上巡值的几个北军将士闻言后，顿时露出不满之色。
其中一个年轻些的将士右脚已经迈出了一步，看上去是准备要与白夜好好理论一番。
不过，当他看清楚白夜的年龄和穿戴后，便生生地收回了右脚，愤愤地低声了一句‘小儿无知’，才随其他几名将士走开。
白夜的脸色顿时因此而变得沉重。
暗红色的光线落在白夜银白色的衣衫上，竟混合出了一种嗜血的气质。
宁极看着脸色有些吓人的白夜，忍不住劝道:
“老白，刚才那人也就是心直口快，我父王的玄甲军里就有许多这样的人，但是，他们都是讲义气的好人……”
“我知道。”
白夜打断了宁极的话，强撑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他怎会不知道，北军神武卫，乃是大周最精锐的禁军，与南军羽林卫一起，构成了大周军人的脊梁。
只是，如此强大的军队，他们的效忠对象却并不是皇帝和大周朝廷。
这一点令白夜感到如芒在背。
因为，太尉大人总有一天是会离开这个世界的。
而他的继承者，或者说是大周军方的继承者，到时依然能对保持着对大周皇族们的尊敬吗？
……
白夜与宁极返回到梧桐宫之时，天上已是弦月高挂，繁星点点。
两人本欲先去向吴皇后请晚安，却在寝殿外被吴皇后身边的郁嬷嬷给拦了下来。
“两位小殿下，皇后娘娘此时并不在殿中，而是陪着陛下在庄敬殿接待大魏的诸位使臣们。”
白夜闻言，目光向梧桐宫北侧望去，果然看到那边灯火通明，恍若白昼之景。
郁嬷嬷继续对两人说道:“皇后娘娘临出门前嘱咐过了，两位小殿下回宫之后，若是想要去庄敬殿凑个
热闹，便由奴婢领着两位过去。”
宁极闻言，小脸上先是浮现出一抹好奇之色，但又想起了什么，转而摇了摇头。
他对郁嬷嬷问道:“嬷嬷，这庄敬殿里该不会是像除夕夜那般无聊吧？”
郁嬷嬷闻言笑了笑，回答道:“世子殿下，无聊不无聊的，奴婢也不清楚…不过，估摸着此刻庄敬殿里应该是没有歌舞可看，奴婢刚才听人通报，说有一群大儒正在里面吵得厉害。”
宁极闻言，双眼一下子亮了起来。
“大儒吵架？这个听起来倒有点意思……”
而白夜在思索片刻后，忍不住对郁嬷嬷问道:
“这庄敬殿中莫不是在进行君子六艺的比试？”
郁嬷嬷闻言，含笑道:“夜殿下果然聪慧过人，正是如此。”
宁极闻言，忙转过头对白夜问道:“老白，这君子六艺是什么？”
白夜平静地回道:“我也是从书里看到的…
这君子六艺的概念最初是由王夫子提出来的，在其后的几百年间逐渐演化出了十几个版本，谁都坚称自己是正统，谁也不服谁。
直到后来，大赵太祖宋青帝对这君子六艺重新进行了定义阐述，将这六艺分为文三艺：经义、策论、诗词；武三艺：骑、射、御。
世间此后便将赵太祖所定的君子六艺奉为正统，并一直沿用至今。”
白夜抿了抿嘴唇，对宁极继续解释道:
“想必你也知道，自十年前开始，每年我大周与北魏都会互派使团，而这使团的重要任务之一，就是要到对方国都，进行这君子六艺的比试。”
宁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而后略显兴奋地对郁嬷嬷问道:
“嬷嬷，那些大儒莫非不是在吵架，而是在叫阵？庄敬殿里此刻在比什么？是搏斗还是射箭？”
郁嬷嬷有些哭笑不得地回道:“世子殿下，都不是，庄敬殿里此刻比试的是文三艺中的经义。”
宁极闻言，顿时摆了摆手，转身说道:“没意思，没意思，我回去睡觉了……”
郁嬷嬷暗暗摇了摇头，转而看向了白夜，询问道:
“那夜殿下您是要……”
“嬷嬷，我还有些书没读完，也就不过去了。”
白夜显然比宁极更有礼貌，客气地回答完郁嬷嬷后，才准备返回寝殿。
不过，当他走了几步之后，却突然回身朝庄敬殿的方向望去。
不知为何，他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