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启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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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华之夜 第十四章 当离

    昏暗的屋外飘起了袅袅的炊烟。

    暗红色的暮光透过了木窗,斜照在了两脸懵逼的明浩坤与观主身上。

    这两人对于赵狗剩的身世各有猜测,但却万万想不到会是这个结果。

    “白夜…”

    明浩坤喃喃了一遍这个名字,有些无奈地说道:“没想到,我竟然收了这么个血脉尊贵的皇族当徒儿。”

    大周朝自宪宗皇帝以后,对于宗室与皇族的划分极为严苛,只有皇帝的直系血脉才能被称之为皇族——

    即百姓口中所说的‘天潢贵胄’。

    而真名叫作白夜的小男孩,血脉的尊贵之处却远不止于此。

    当今大周皇帝在太尉于庆之的支持下即位之后,充分吸取了徽钦二帝血淋淋的教训,严禁大周的皇族与高门权臣通婚。

    这也使得,大周皇族们的母系大多来自小门小户,或者是朝臣中的清流一方。

    可白夜却不同。

    他的外祖父可是先楚王白复淮,而亲舅舅则是如今的楚王殿下,白棣。

    大周朝名义上共有二十八州,合计二百零九郡,但实际上却有十一州之多的地方并不归中央朝廷管辖。

    这便是大周朝的国中之国,坐拥西北五州之地的凉国,以及占据东南六州之地的楚国。

    凉楚二王名义上虽是大周藩王,但实则却是一国之主,与大周皇帝陛下可以说是能平起平坐的存在!

    也就是说,白夜白晨这两个孩子血脉之尊贵,就算在皇族中论起来那也是顶尖的!

    观主习惯性地咳嗽了两声,捋了捋山羊胡子,对明浩坤说道:“浩坤兄,如若狗剩……呃不,如若白夜这孩子所言不假,那这事情就可有点麻烦了。”

    他沉声而言道:“…我实在是想不出,有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追杀他们兄妹,甚至还能调动直属皇帝的金吾卫。”

    坐在火炕之上,上身挺地笔直的白夜听着观主的话,阴沉的小脸上多出了几分歉意。

    归根到底,是他无端地将明浩坤与小道观牵扯进了这个漩涡之中。

    他刚想开口承担些什么,却听明浩坤用霸气无比的语气说道:

    “管他是谁,既然敢来杀我徒儿,便是与我为敌,与我剑宗为敌!我倒想当面问问白恒和于庆之,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敢有这么大胆子!”

    观主闻言,顿时露出了唏嘘的神情。

    若换做他人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他一定会对其嗤之以鼻,认为对方十成十地在吹牛逼。

    但观主眼前之人却是明浩坤。

    他完全有实力、有底气说出这么一番霸气绝伦的话。

    而白夜听到自己师父的这番话

    ,却只有满满的感动。

    虽然他认为自己师父这番话水分很大,但师父能如此表态,已经足以让生性凉薄的白夜感到心里热乎乎的。

    白夜舔了舔缺水而导致有些干裂的嘴唇,冲明浩坤与观主说道:

    “虽然我也不知道追杀我的是谁,但对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和妹妹不能继续待在这里,再给观中惹麻烦了。”

    明浩坤闻言,点了点头,赞同道:“的确不能再待在这儿了,要不然…有人要以为我剑宗是个软柿子了……”

    白夜没听出他师父的话外之意。

    但观主却不禁打了个寒颤。

    尘封已久的记忆,忽然间涌上了观主的脑海。

    他忽然记起了青城山下数不清的断剑,和那无数被血染红的道袍。

    而那日的明浩坤,就像此刻他眼前这般,如一把剑一样傲然而立,不肯弯腰分毫。

    ……

    和光十三年最后的夜晚悄然而至。

    清幽的月光洒在小道观后院之中,照在墙边堆摞成小山的明光铠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这是属于除已死的庄志外,其余二十九个金吾卫的铠甲。

    他们在见到明浩坤轻松杀了书吏之后,便自觉地卸下了包裹全身的金甲,任由对方将他们挨个捆了起来,关入了柴房之中。

    与他们被关在一起的还有金婆婆和金书吏。

    在白夜昏迷的这几个时辰内,明浩坤通过慈宁道姑知晓了小道观发生的一切,因而便亲自上门将这二人抓到了此处。

    四面透风的柴房之中,弥漫着惶恐不安的气息。

    金吾卫众人早没了刚到之时的趾高气昂,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只期盼这噩梦赶快过去。

    只有金婆婆犹是像一个复读机一般,总是重复着诸如“老婆子命可真苦哩!”“这是造了什么孽哩!”之类的抱怨之语,嗡嗡作响地令人厌烦。

    若不是他们被绑住了手脚,必然会有人忍不住给这乡野村妇来上一拳头。

    而在众人快要对金婆婆忍无可忍,即将破口大骂之时,柴房半掩着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拉开。

    换上了一件全新黑色外袍的明浩坤,右手拿着个犹冒着热气的野鸡腿,打了个饱嗝,随手一指其中一个被绑金吾卫,说道:

    “就是你了!没错,就你,不用看别人!站起来,有件将功赎罪的好事要交给你干!”

    ……

    观主屋内,十几根成人手臂大小的蜡烛正灼灼地燃烧着,将屋内照亮地犹如白昼。

    换上了一身新衣的白夜与白晨,此刻正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冲端坐在火炕上的观主与慈宁道姑二人,俯身磕了一个头。

    此礼,是为了感谢两人在他们兄妹最落魄无助之时,给予了庇护和援助。

    生恩尚可偿,养恩却难报。

    观主与慈宁道姑收养了他们兄妹两年多的时间,这是大恩。

    受了不轻的伤的慈宁道姑,在兄妹二人站起身后,将白晨招到了身前,掏出了把小木梳,小心翼翼地替她整理着发髻。

    深红色的烛油顺着烛身滴落在蜡台之上,宛若分别时的离人之泪。

    慈宁道姑伸手轻轻拭去了白晨清丽小脸上的泪痕,不带好气地冲白夜说道:“以后记得要好好照顾妹妹。”

    屋中的气氛很是伤感。

    白夜心中也有些难受,冲慈宁道姑肯定地点了点头后,又再次对观主施了一礼,说道:

    “观主,此去一别,不知他年还能否再相见……您还有什么要嘱托小子的吗?”

    观主闻言,又习惯性地咳嗽了几声,端起身旁小桌上的瓷杯,喝了一口茶水。

    杯子与茶叶皆是白夜用攒下的铜板,买来给观主作新年礼物的。

    甚至包括桌上香气扑鼻的狼肉汤和野鸡炖山蘑,也都是白夜弄来的。

    这一分别,不知以后还能否再吃上这样一顿年夜饭。

    想到此,观主怜爱地看着白夜的小脸,从袖中掏出了两颗不同的小石头,分别给了白夜与白晨。

    “你这孩子虽年纪小小,但做事却极有主见,我也没什么好交代与你的,只是今天是除夕,这两块石头,就当做我给你们的压岁钱。”

    白夜恭敬地收好了密布着金色纹路的小石头,不经意看了眼慈宁道姑,却见对方面露讶然之色。

    恰在此时,冷风吹入屋中,明亮的烛光齐齐摇晃。

    背着重剑沧桑的明浩坤,推门走进了屋内,一左一右牵起了两个孩子的手,冲观主点了点头,便要离去。

    而当白夜即将走出屋门之时,慈宁道姑终究是起身阻止了一声,冲他认真问道:“那天…你手上的血终究是怎么回事?”

    白夜缓缓地转过了身,面色复杂地对慈宁道姑道:“慈姑姑,我只能说,我问心无愧。”

    说罢,他便跟随明浩坤踏出了门槛,进入夜色之中。

    慈宁道姑站在门边,看着眼前渐渐消失的人影,听到马嘶声响起,静默不言。

    身后,观主边咳嗽边说道:“师妹,你这又是何必!”

    慈宁道姑回头,反唇嘲道:“那你呢?怎么将摘星石送了出去?”

    “咳咳…”

    观主捋了捋山羊胡子,自信道:“这小家伙既身份尊贵,又是明浩坤唯一的徒儿,此一去,便是鹰击长空,蛟龙入海,我这么做,也无非替我道门提前结了个善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