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世凡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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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迟暮尚觉早,英雄不问前(9)

    狂风呼啸,身后的客栈已经化为一片废墟,上面仍有零星的火光闪动,散发着炽烈的余温。

    风啦啦和刘狂刀对视,良久无言。

    ……

    “那后来呢?既然她不喜欢你,你也早已知晓,为何偏偏现在起了求死之心?”

    “我命不久矣,小友等会可否送我上路?”刘狂刀并未直接回答,反而抬头看向风啦啦,平静中带着一丝笑意。

    此时的刘狂刀脸色又差了很多,和风啦啦的许久谈话,消耗了他太多的力气。

    “也罢!我风啦啦当惯了恶人,也不在乎多这一次。”风啦啦叹了口气。

    对于刘狂刀这种大侠,能够体面的死去,也许就是他最后的尊严。所以他不愿意再次经历那种弥留,也无法接受自杀。死于一个初识知己之手,未免不是一个好的归宿。

    “那刘某先行谢过!”刘狂刀想要开怀大笑,无奈虚弱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如此,他只能咧着嘴,对风啦啦表达着感激。

    “这枚玉佩,乃是我传家之宝……”刘狂刀费力地从腰间掏出一枚玉佩,递到风啦啦的面前。

    “你怎么老是想要给我东西?”风啦啦疑惑地看着刘狂刀,没有伸手接过,眼中也并未露出丝毫欣喜。

    “如果你能打得过白若寒,你也可以不要!”

    “啊?我要!”听到刘狂刀的话,风啦啦一把抢过刘狂刀手中的玉佩。和刘狂刀聊着聊着,倒是把白若寒这茬给忘了!先是把他打晕,然后又要将他的恩人杀死,等他醒来了,不找自己拼命才怪!

    刘狂刀轻笑摇头,蓄积着自己的全身气力,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笑容敛散,刘狂刀的脸上再次一片平静。

    ……

    “她喜欢大侠,我可以试着去做大侠。她嫁为人妇,不喜欢我,我也可以等,可以只默默地喜欢她。可是……”刘狂刀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脸色一阵苍白。

    风啦啦急忙俯身扶起刘狂刀,轻拍他的后背。

    刘狂刀摆摆手,继续道:“可是有一天……我发现她变了……我发现……我发现她不再是我喜欢的那个人……再回首我这一生,我突然觉得这一生过得毫无意义……”

    刘狂刀声音逐渐低沉,泪水上涌,然后嚎啕大哭,再无一代大侠的样子。

    生死如一,都说阅尽沧桑之后,便如呱呱坠的婴儿地一般无瑕,此话也不无道理。此刻再看刘狂刀,又跟一个肆意哭闹的稚子有什么区别?

    “她喜欢对镜贴花,喜欢梳妆打扮,每天都想着嫁给一个大侠……她总是很善良的一个人,从来不曾有过害人之心!虽然嫌贫爱富,虽然看我不起,可也只是这样而已!可是直到苏家灭门……”刘狂刀说至一半,声音哽咽,却是再也说不下去。

    “苏家灭门?”听到这里,风啦啦心中稍有疑惑,随即翻江倒海。

    从他和刘狂刀的短暂相处,他已知晓,这苏家灭门,断不是刘狂刀所为。刘狂刀身上毫无暴躏,无论是世人对他欺世盗名的误解,还是说自己对他所谓“同行”的称呼,刘狂刀都毫无计较,甚至懒得辩驳。这样一个平和而淡

    然的人,怎么也不可能做得出灭人满门的恶行。但是风啦啦更无法想象,这个灭门惨案,竟然是一个女人所为!

    惊讶归惊讶,有些道理也能想得明白。也是了,爱而不得,刘狂刀可以默默相守。离他而去,刘狂刀可以远远相随。可是如若心中所念,最后发现却是不是心中所想,那该是多么令人绝望!刘狂刀喜欢了她一辈子,一直以为她温柔善良,一直把她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结果发现事实并非如此。用了半生去守护,最后发现她却是如此暴躏冷血的人。心中的坚持守候,事实证明完全是一个错误,也难怪刘狂刀会感到万念俱灰。

    也许刘狂刀根本就不想当什么大侠,所有赫赫威名,完全是为她闯荡。她就是刘狂刀心中所念,是他活下去的意义。直到有一天,刘狂刀发现自己的坚持完全没有意义,不是爱而不得,而是此时的她早已不是心中的她。他只会觉得自己白白活了这一生。

    人世惨烈,莫过于此。不是所有人都想着苟且偷生,不是所有人都想着一辈子庸碌而麻木。人世苦,灵世也苦!好多人活着,只是为了心中简单的念想与坚持,如若连简单的念想和坚持都没了,活着便只是活着……

    看到风啦啦脸上快速变化的神情,刘狂刀拉出一抹惨笑:“看来小友已然明白,小友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可是……可是你如何便能肯定,灭苏家满门的便是她呢?”风啦啦皱眉,说出心中疑惑。

    “我去江州查探过,苏家七十余口,全都是一刀致命,刀口自脖颈处横切而下,尸首分离!当今世上,除了我,没有人能够做到!”刘狂刀语速不快,虽是惨述,字里行间也透露着他的一股傲然。

    风啦啦顿了顿,迟疑开口:“那她便能做到?难道你教过她刀法?”

    “我怎么会教她刀法?我如何舍得让她去沾染这些血腥?只是她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耳濡目染,多少也学会一些……”

    “会不会是她将刀法教给别人?”

    刘狂刀绝望地摇了摇头:“我观死者脖颈,刀法精湛,用力却是偏软,显然不是修灵之人所为。修灵之人使刀,对灵气的依赖是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了的……风小友你也见过我使刀,你能模仿出来吗?”

    风啦啦低头思索,这刘狂刀使刀,虽是招数平平,甚至是毫无章法,但是刀中气势,特别是那股凌厉之威,不经过长年累月的练习,根本无法模仿得出来。像刘狂刀这种刀客,只观刀口,便可以推断使刀路数。心中所爱,一定为她千般辩驳,可是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欺骗自己,想来一定是证据确凿。

    心心念念的意中人,突然变成了残酷冷血的弑杀之辈,屠人满门,只为栽赃自己,这般心碎,又有多少人能承受得来?

    风啦啦没有继续追问为何。世间恩怨,人情冷暖,皆非三言两语能够说尽。个中苦乐酸甜,也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够理得清。旁人所见所闻,无非多些感慨,实在不能增添一点点的帮助。有些事情,何必知晓得那么清楚?人生艰难,又何须他人去评判?

    生平事了,临终所言,他愿意讲,你愿意听,便已经是最大的尊重。绝

    望求死,已是看破世事狠下心做出的决定,也只有此时的适可而止,方能成全初识知己这般称呼……

    刘狂刀脸色苍白,毫无一丝血色,他瞪着无神的双眼,瞳孔涣散,望着北方的星辰。

    这个普世皆知却又朴素得要命的天下第一刀客,骨子里却是格外浪漫的。谁稀罕当什么天下第一刀客?谁稀罕当什么大侠?自己梦中的星辰也很美丽,自己想要去看高山、看星河、看大海,想要如她所愿,惩凶除恶,行侠仗义,想要把最好的东西都分享给她,可是这些,她偏都不喜欢。

    ……

    一道白光涌现,横击刘狂刀的脖颈。这个恶名甚于美名的大侠狂刀客,静静卧于沙尘之间,再也没有了呼吸的迹象。他依旧睁着双眼,贪婪地望着北方的星辰,眼神憧憬而辽阔,只是再没了任何的光彩。风沙吹动着刘狂刀的面容,呼啸呜咽,愈发彰显着他平静的面容,耳边似有吟吟赘叙,再看他的嘴角,只语未言。

    ……

    ……

    ……

    一记重拳袭来,直扑风啦啦的胸膛。风啦啦心中不快,百感交杂,如若未觉,被卫不凡砸至几丈开外。

    风啦啦回头睨了卫不凡一眼,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挣扎起身,继续往前方走去。整个过程之中,并未有一丝叫嚷,也未有一丝回应。

    卫不凡意犹难平,正欲追上去再揍风啦啦一顿,一道劲风袭来,将卫不凡的拳势格挡而开。

    “苏!胆!”卫不凡望着眼前的头顶方冠的灰衣胖子,咬牙切齿。

    “你们这些人,总喜欢这般假惺惺,总以为天底下只有你一个好人!哼!你若再胡搅蛮缠,我当场废你双臂!”苏胆面色不善地看着卫不凡,冷哼道。

    “苏前辈!家兄多有冒犯,还望苏前辈见谅!”卫君昭急忙上前,死死地拉住卫不凡,不让卫不凡胡闹。

    苏胆眄了卫君昭一眼,冷哼一声,轻挥袖袍,转身往刘狂刀尸体走去。

    “前辈!君昭有一事不明!” 卫君昭抱拳行礼,只是苏胆恍若未闻。

    “前辈!刘大侠一息尚存,方才白谷主也在耗费灵气为刘大侠疗伤,为何……”

    卫君昭不依不饶继续问道。她心中犹有愤愤,为何一代大侠,在临死之前,还要被那个小贼痛下毒手?

    “不为何!刘大侠是死是活,又与你卫家何干?”苏胆身形未止,只是留下一句冷冰冰的话。

    卫君昭呆呆愕愕,瘦弱的身子在寒风中伫立,倍显单薄。

    见妹妹被如此无视,卫不凡脸色青白,怒气陡生。当即一把甩开卫君昭,就欲上前和苏胆拼命。

    卫君昭忍住心中委屈,冲上前去死死抱住哥哥手臂。可是卫不凡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你若再胡闹,我便一辈子不理你!”卫君昭大喊道。

    卫不凡愣了一下,回头望见妹妹满脸泪痕,目光坚决,纵然心中再多怨愤,也只好讪讪作罢。他心中怒气无从发泄,对着身旁空挥一拳。一道灰色灵气闪过,直把地上砸出一道大坑。

    苏胆头也不回,对身后之事恍若未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