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苦尽甘来，冬去春来
“对不起，是我冒失了。”他这样说着，神情为自己的失误自责不已。
“一个茶杯而已，二少爷不必如此拘谨。”玄王挥了挥手，立即有丫头端着新的茶具低头走了过来。
陈云轩端着恭谨的姿态站在一旁，等丫头备上了新的茶杯，收拾完地上的残缺方落了座。
而后，他修长的手指有规律的在桌面上敲了敲，就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常年跟随在陈云轩身边的人都清楚，那是代表行动的暗号。
约莫半个时辰左右，有人匆匆而来，跪在玄王的面前道：“殿下，有人在翠柳居闹事。”
翠柳居是玄王手下的资产，这已经是不是秘密的秘密，乐舞之声一下子停了，各个公子哥手执着酒杯或淡淡看向玄王，或神情愤然，怒说一声：“王城脚下，还有闹事，真是不知轻重。”
陈云轩淡然若之的面庞，挂着若有若无的笑，这种时刻，他的稳重与淡然，与这里显得是格格不入，他低头，视线落在面前的茶杯上，执杯轻品，就好像现在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与他无关，他不担心，亦不会把自己置身其中。
同样淡定自若的，亦有玄王，他目光缓缓的移到稳坐在那里的陈云轩身上，直觉告知他，这件事与陈云轩脱不了关系。
玄王的直觉没有错，那些去往翠柳居闹事的，就是陈云轩的人做的，既然想要阻她的路，那也该要付出一点代价。
“殿下？”来人轻轻的喊道。
玄王抽回视线，轻声道：“城中有禁军当值，有人闹事，他们自然会管。”
这便是交给禁军管了，来人立即退了下去。
陈云轩浅笑温柔，看来自己所想果然不错，蒋长璃一面帮着皇上又一面又拉着玄王不放，利用着玄王。
玄王这个人看待人和事，一向敏锐细致，长璃自同他联手以来，所有的好处最终是落在谁的头上，玄王不会看不出来，但即便是这种情况之下，他依旧像个傻子一样，甘愿让长璃去利用，还能舍弃翠柳居，只为帮助长璃拦住他。
这种傻子般的行为，只有一种解释。
自古以来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一句话果然没有说错。
龙钰是如此，玄王亦是如此。
蒋长璃这个女人，真是越来越该死了。
这场宴会，足足持续到太阳快要落山，各个公子哥早已喝得醉熏熏，连路都要人扶着才能走平稳，在场众人中，唯有陈云轩一人是稳妥的一人负手走了出来的。
素琴早已在外等候着，见他出来走上前，道：“郡主跟丢了。”她低头，满目的自责。
早在他得知玄王是在阻碍他时，这个结果陈云轩早已经料到了，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素白的长袍上，他薄唇轻启，声色凉凉，“查！”
只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透着让人无法言语的果敢与坚定。
查！誓死不休！
长璃是什么样的人？岂非是那么好惹的，她看似一个女人文文弱弱的，经不起半点的风浪，但是一旦认真起来，绝对让人无迹可循。
这段时间，困扰住陈云轩的就是长璃失踪一天的行踪。
与人博弈，他向来都是要主导的一方，必须要掌握住她所有的动静，而这一次，长璃做的那么无声无息。
真的，他一向淡定的心，渐渐的有了些浮躁，这种浮躁饶是他背诵心经亦无法平息的。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接连几天的遍寻不到，渐渐的让他失去了耐心，从前从来不言杀人的他，已经杀了好几个前来汇报的人了。
都是一群无用的东西，一个人的行踪都遍寻不到，留着何用？
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
初春时节总是多雨的，接连下了几日的茫茫细雨，大地之上悄然染就成了绿色。
屋子里燃起的檀香味道，沁人心脾，窗前茶几上放着的茶盏，正在煮着花茶，茶烟袅袅升起，已经可闻得香味，屋瓦之上有水珠落下，一滴一滴，滴滴哒哒，似在谱写一首美妙的音符。
长璃静坐在桌前，漆黑透亮的双眸，看着面前的茶盏，失神。
“小姐？”紫欣轻走过去，伸手轻轻推了她一下，轻声喊着。
长璃抽回自己的神思，冲紫欣微微一笑，“怎么了？”
紫欣拉了拉她的袖子，手指轻指外间，示意长璃看去，长璃回头，却见苏烜一袭淡淡的紫袍立于门前。
长璃微低头，须臾站起身，走到苏烜的面前，把他引到房间正中央的桌子前坐下，紫欣连忙备好两个新茶杯，用白布端起刚刚煮好的花茶，斟满，而后端至桌前，一人一杯，躬身退下。
“有消息了？”离她从鬼市回来，已经七天的时间了，除却这个，长璃想不出来苏烜来找她的第二个目的。
苏烜点头，“如同郡主所说，扒下来一层皮，里面内脏看得一清二楚。”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本子，递于长璃。
长璃伸手接过，随即翻看了两张，不由感叹道：“他这个人，倒是结了不少的仇人。”
“郡主的眼里看到的，果然是与常人不同，这里头记载的，可都是他以前做过的大事，你不在意这个，却只在乎他结交了多少的仇人。”
“大当家不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长璃神色淡淡，又翻看了几页，捡了些有用的来看。
“人我也已经帮你查了，郡主答应我的事，也不会食言吧？”
长璃闻言，合上手里的书本，微微一笑，“自然不会，只是想要彻底洗清你们鬼市的嫌疑，大当家还得和我一起布一场局才是。”
一阵冷风吹来，吹断外头的蒙蒙细雨，潮湿的空气吹入屋子里，让人心渐渐生了寒意。
春雨依旧下了三天不止，老一辈的人说，这是梅雨季节来临。
或许是天气使然的原因，蒋朝月的身子不但没有好转的迹象，还越来越严重，无奈之下蒋朝月递交了辞官的折子。
一国之相辞官，这本是一件大事，然而念及蒋朝月的身子，龙烨亦只能批准。
长璃从来不知道，蒋朝月的身子会突然有一天差成这个样子，明明一个多月以前，还是生龙活虎，可就是眨眼之间，已经快到了油尽灯枯的状态。
昨晚折腾了一夜，直至太医说已无大碍，让长璃时常宽慰蒋朝月的心，莫要再让他心有郁结。
郁结？
自从母亲故去之后，长璃与蒋朝月之间的关系，是日益的走远，不管是前尘还是现在，他们父女之间从来没有好好的和对方透露过半分的心思，这种疏远的父女关系，早已形成了习惯，再想要走近，却突然发现找不到切入的点。
长璃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心伺候。
困得实在是受不了时，她就趴在床头，沉沉睡去。
不知为何，在蒋朝月身边睡去的时候，总是能够梦见许多往事，然而美梦之后，最后惊醒的，都是她被割舌断腿，入冷宫凄惨的样子。
今日亦是如此，当前尘那血淋淋的一幕再一次的浮现在梦里是，只觉得有一双无形的手遏制着她的喉咙，她猛然间睁开眼帘，就看到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正缓缓的抚着她的脸颊，为她擦拭着额前的冷汗。
“爹爹。”她极少见蒋朝月如此望着她的神情，那已经布满皱纹的双眸，带着无限的同情，怜悯还有……自责。
“做噩梦了？”沉重带着沙哑的声音响起，发出的声音听入耳中，亦觉得声色老了许多。
长璃微摇头，为他腋好了被子，轻声道：“只是梦到了一些以前的事情罢了。”
“人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梦到许多以前的事情，开心的，不开心的，夜深人静时，总是会毫无征兆的入梦里。”蒋朝月躺在那里，目光看着高高的房梁，长长的叹息一声，“我最近也时常会梦到一些事情，有些事情明明没有发生过，可偏偏却梦到了。”
他偏头，目光再一次的望向长璃，突然问道：“阿璃，你还喜欢钰王吗？”
长璃身子怔住，她这个时候实在是不明白蒋朝月为何突然间会问出这个问题。
“你生下来就是相府的嫡女，又得太后的宠爱，身份似耀眼的明珠，谁都想得到，可是这种尊贵身份的背后，所透露着的算计，又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得住的，这么些年，一直苦了你了。”
他说着这样话，长长的叹息一声，就偏过头去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长璃。
这声沉重的叹息声，尾音拉的老长，许多年之后，长璃的心头仍旧回旋着他这一声长长的叹息声，以及那最后一句，颇为语重心长的话。
这么些年，一直苦了你了。
是苦。
不管是前尘还是现在，她每走一步都是在刀刃上行走，想要平静的生活，可却总是能够荡起巨大的浪。
能要她的命。
拖着疲惫的身子从房中走出来，紫欣为她披上披风，轻声道：“小姐，宫里有消息传来了，年后小姐与皇上的那次遇刺，刺客抓到了，人现在在大理寺审问呢，皇上对于这个很重视，说是让大理寺连夜审问，一定要问出幕后的主使呢。”
长璃站在屋檐之下，仰头看着从屋瓦之上落下的春雨，不自觉的伸出了手来，接住落下的雨。
春雨入手还是冰凉，凉的能够入骨。
长璃身子哆嗦了下，拢紧了披风，由紫欣撑着油纸伞，消失在春雨之中。
苦尽甘来，是甜。
冬去春来，是生。
被抓来的刺客被关押在大理寺地牢时，大理寺的官员李国应，连夜审问，大理寺审问犯人的酷刑，无非就是那么几招，所有的酷刑都用了一遍，这个刺客愣是一句话未招。
不过，倒也不是全然没有线索。
审问的过程中，那个刺客忍受不住酷刑的折磨，想要寻死，却被李国英及时制止，在狱卒与刺客拉扯中，从那个刺客身上掉下来一块玉牌。
李国应忙从地上拾起那块玉牌放在手里仔细的瞧了瞧，是一块成色普通的玉牌，但是上面所刻着的团，明显是传递着某个暗号。
倒也不失为一个顺着查下去的线索。
连着下了几天的雨，在这一日的傍晚终于得以停歇，而在这一日的深夜，大理寺的地牢，突然间失了火，地牢里哀嚎声一片，大理寺上下全数拼力救火，终于把火扑灭，除却几个地牢的门烧坏之外，无人员伤亡。
李国应带着众狱卒进入地牢清点犯人人数，突然有狱卒前来报：“大人，一监看押的那个犯人，逃跑了。”
一监看押的犯人，正是刺杀龙烨的那个刺客，突然间逃走了，这就意味着事情大了。
已是亥时三刻，陈云轩依旧坐在桌前，对烛静坐，有人轻轻的敲动房门，他抽回神思的视线，轻道了声：“进！”
素琴推门而入，陈云轩淡眸微撇，“相府那边有什么动静？”
素琴摇头，“她这几天一直待在相府内，不曾出过府门半步。”
“也没有见过其他人？”
“没有。”
长璃几天的无动静，亦是让陈云轩摸不到了头脑，她突然间消失一日，又突然间无声无息，究竟这葫芦里是卖了什么药？
这个问题他已经想了几天都未想明白，这个时候自然是依旧毫无头绪，外间突然有动静传来，素琴凛住了身子，忙转身出了房门。
陈云轩对于素琴的武功是信得过的，所以就坐在那里没有动弹，只闻得外面一阵刀剑之声，不大一会儿动静就消散。他这才慢悠悠的站起身来，推开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的素琴正一手执剑对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
“少爷，是大理寺的犯人！”素琴回身，神色略显惊慌。
大理寺的犯人？
陈云轩俊眉紧皱，大理寺今晚失火的消息他是有耳闻的，这个时候有犯人借机出逃，也是不无可能。
只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蠢得往官府逃的犯人吗？
“死了？”
素琴点头，“是奴婢下手狠了。”
“死了就扔到一个显眼的地方去，做得干净些，别牵扯到咱们御丞府。”陈云轩淡淡的说着，回身走进了屋子里。
这个世界上，他现在要对付的人是蒋长璃，其余的，就算是大理寺的犯人全都死光了，都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
“一个茶杯而已，二少爷不必如此拘谨。”玄王挥了挥手，立即有丫头端着新的茶具低头走了过来。
陈云轩端着恭谨的姿态站在一旁，等丫头备上了新的茶杯，收拾完地上的残缺方落了座。
而后，他修长的手指有规律的在桌面上敲了敲，就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常年跟随在陈云轩身边的人都清楚，那是代表行动的暗号。
约莫半个时辰左右，有人匆匆而来，跪在玄王的面前道：“殿下，有人在翠柳居闹事。”
翠柳居是玄王手下的资产，这已经是不是秘密的秘密，乐舞之声一下子停了，各个公子哥手执着酒杯或淡淡看向玄王，或神情愤然，怒说一声：“王城脚下，还有闹事，真是不知轻重。”
陈云轩淡然若之的面庞，挂着若有若无的笑，这种时刻，他的稳重与淡然，与这里显得是格格不入，他低头，视线落在面前的茶杯上，执杯轻品，就好像现在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与他无关，他不担心，亦不会把自己置身其中。
同样淡定自若的，亦有玄王，他目光缓缓的移到稳坐在那里的陈云轩身上，直觉告知他，这件事与陈云轩脱不了关系。
玄王的直觉没有错，那些去往翠柳居闹事的，就是陈云轩的人做的，既然想要阻她的路，那也该要付出一点代价。
“殿下？”来人轻轻的喊道。
玄王抽回视线，轻声道：“城中有禁军当值，有人闹事，他们自然会管。”
这便是交给禁军管了，来人立即退了下去。
陈云轩浅笑温柔，看来自己所想果然不错，蒋长璃一面帮着皇上又一面又拉着玄王不放，利用着玄王。
玄王这个人看待人和事，一向敏锐细致，长璃自同他联手以来，所有的好处最终是落在谁的头上，玄王不会看不出来，但即便是这种情况之下，他依旧像个傻子一样，甘愿让长璃去利用，还能舍弃翠柳居，只为帮助长璃拦住他。
这种傻子般的行为，只有一种解释。
自古以来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一句话果然没有说错。
龙钰是如此，玄王亦是如此。
蒋长璃这个女人，真是越来越该死了。
这场宴会，足足持续到太阳快要落山，各个公子哥早已喝得醉熏熏，连路都要人扶着才能走平稳，在场众人中，唯有陈云轩一人是稳妥的一人负手走了出来的。
素琴早已在外等候着，见他出来走上前，道：“郡主跟丢了。”她低头，满目的自责。
早在他得知玄王是在阻碍他时，这个结果陈云轩早已经料到了，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素白的长袍上，他薄唇轻启，声色凉凉，“查！”
只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透着让人无法言语的果敢与坚定。
查！誓死不休！
长璃是什么样的人？岂非是那么好惹的，她看似一个女人文文弱弱的，经不起半点的风浪，但是一旦认真起来，绝对让人无迹可循。
这段时间，困扰住陈云轩的就是长璃失踪一天的行踪。
与人博弈，他向来都是要主导的一方，必须要掌握住她所有的动静，而这一次，长璃做的那么无声无息。
真的，他一向淡定的心，渐渐的有了些浮躁，这种浮躁饶是他背诵心经亦无法平息的。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接连几天的遍寻不到，渐渐的让他失去了耐心，从前从来不言杀人的他，已经杀了好几个前来汇报的人了。
都是一群无用的东西，一个人的行踪都遍寻不到，留着何用？
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
初春时节总是多雨的，接连下了几日的茫茫细雨，大地之上悄然染就成了绿色。
屋子里燃起的檀香味道，沁人心脾，窗前茶几上放着的茶盏，正在煮着花茶，茶烟袅袅升起，已经可闻得香味，屋瓦之上有水珠落下，一滴一滴，滴滴哒哒，似在谱写一首美妙的音符。
长璃静坐在桌前，漆黑透亮的双眸，看着面前的茶盏，失神。
“小姐？”紫欣轻走过去，伸手轻轻推了她一下，轻声喊着。
长璃抽回自己的神思，冲紫欣微微一笑，“怎么了？”
紫欣拉了拉她的袖子，手指轻指外间，示意长璃看去，长璃回头，却见苏烜一袭淡淡的紫袍立于门前。
长璃微低头，须臾站起身，走到苏烜的面前，把他引到房间正中央的桌子前坐下，紫欣连忙备好两个新茶杯，用白布端起刚刚煮好的花茶，斟满，而后端至桌前，一人一杯，躬身退下。
“有消息了？”离她从鬼市回来，已经七天的时间了，除却这个，长璃想不出来苏烜来找她的第二个目的。
苏烜点头，“如同郡主所说，扒下来一层皮，里面内脏看得一清二楚。”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本子，递于长璃。
长璃伸手接过，随即翻看了两张，不由感叹道：“他这个人，倒是结了不少的仇人。”
“郡主的眼里看到的，果然是与常人不同，这里头记载的，可都是他以前做过的大事，你不在意这个，却只在乎他结交了多少的仇人。”
“大当家不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长璃神色淡淡，又翻看了几页，捡了些有用的来看。
“人我也已经帮你查了，郡主答应我的事，也不会食言吧？”
长璃闻言，合上手里的书本，微微一笑，“自然不会，只是想要彻底洗清你们鬼市的嫌疑，大当家还得和我一起布一场局才是。”
一阵冷风吹来，吹断外头的蒙蒙细雨，潮湿的空气吹入屋子里，让人心渐渐生了寒意。
春雨依旧下了三天不止，老一辈的人说，这是梅雨季节来临。
或许是天气使然的原因，蒋朝月的身子不但没有好转的迹象，还越来越严重，无奈之下蒋朝月递交了辞官的折子。
一国之相辞官，这本是一件大事，然而念及蒋朝月的身子，龙烨亦只能批准。
长璃从来不知道，蒋朝月的身子会突然有一天差成这个样子，明明一个多月以前，还是生龙活虎，可就是眨眼之间，已经快到了油尽灯枯的状态。
昨晚折腾了一夜，直至太医说已无大碍，让长璃时常宽慰蒋朝月的心，莫要再让他心有郁结。
郁结？
自从母亲故去之后，长璃与蒋朝月之间的关系，是日益的走远，不管是前尘还是现在，他们父女之间从来没有好好的和对方透露过半分的心思，这种疏远的父女关系，早已形成了习惯，再想要走近，却突然发现找不到切入的点。
长璃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心伺候。
困得实在是受不了时，她就趴在床头，沉沉睡去。
不知为何，在蒋朝月身边睡去的时候，总是能够梦见许多往事，然而美梦之后，最后惊醒的，都是她被割舌断腿，入冷宫凄惨的样子。
今日亦是如此，当前尘那血淋淋的一幕再一次的浮现在梦里是，只觉得有一双无形的手遏制着她的喉咙，她猛然间睁开眼帘，就看到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正缓缓的抚着她的脸颊，为她擦拭着额前的冷汗。
“爹爹。”她极少见蒋朝月如此望着她的神情，那已经布满皱纹的双眸，带着无限的同情，怜悯还有……自责。
“做噩梦了？”沉重带着沙哑的声音响起，发出的声音听入耳中，亦觉得声色老了许多。
长璃微摇头，为他腋好了被子，轻声道：“只是梦到了一些以前的事情罢了。”
“人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梦到许多以前的事情，开心的，不开心的，夜深人静时，总是会毫无征兆的入梦里。”蒋朝月躺在那里，目光看着高高的房梁，长长的叹息一声，“我最近也时常会梦到一些事情，有些事情明明没有发生过，可偏偏却梦到了。”
他偏头，目光再一次的望向长璃，突然问道：“阿璃，你还喜欢钰王吗？”
长璃身子怔住，她这个时候实在是不明白蒋朝月为何突然间会问出这个问题。
“你生下来就是相府的嫡女，又得太后的宠爱，身份似耀眼的明珠，谁都想得到，可是这种尊贵身份的背后，所透露着的算计，又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得住的，这么些年，一直苦了你了。”
他说着这样话，长长的叹息一声，就偏过头去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长璃。
这声沉重的叹息声，尾音拉的老长，许多年之后，长璃的心头仍旧回旋着他这一声长长的叹息声，以及那最后一句，颇为语重心长的话。
这么些年，一直苦了你了。
是苦。
不管是前尘还是现在，她每走一步都是在刀刃上行走，想要平静的生活，可却总是能够荡起巨大的浪。
能要她的命。
拖着疲惫的身子从房中走出来，紫欣为她披上披风，轻声道：“小姐，宫里有消息传来了，年后小姐与皇上的那次遇刺，刺客抓到了，人现在在大理寺审问呢，皇上对于这个很重视，说是让大理寺连夜审问，一定要问出幕后的主使呢。”
长璃站在屋檐之下，仰头看着从屋瓦之上落下的春雨，不自觉的伸出了手来，接住落下的雨。
春雨入手还是冰凉，凉的能够入骨。
长璃身子哆嗦了下，拢紧了披风，由紫欣撑着油纸伞，消失在春雨之中。
苦尽甘来，是甜。
冬去春来，是生。
被抓来的刺客被关押在大理寺地牢时，大理寺的官员李国应，连夜审问，大理寺审问犯人的酷刑，无非就是那么几招，所有的酷刑都用了一遍，这个刺客愣是一句话未招。
不过，倒也不是全然没有线索。
审问的过程中，那个刺客忍受不住酷刑的折磨，想要寻死，却被李国英及时制止，在狱卒与刺客拉扯中，从那个刺客身上掉下来一块玉牌。
李国应忙从地上拾起那块玉牌放在手里仔细的瞧了瞧，是一块成色普通的玉牌，但是上面所刻着的团，明显是传递着某个暗号。
倒也不失为一个顺着查下去的线索。
连着下了几天的雨，在这一日的傍晚终于得以停歇，而在这一日的深夜，大理寺的地牢，突然间失了火，地牢里哀嚎声一片，大理寺上下全数拼力救火，终于把火扑灭，除却几个地牢的门烧坏之外，无人员伤亡。
李国应带着众狱卒进入地牢清点犯人人数，突然有狱卒前来报：“大人，一监看押的那个犯人，逃跑了。”
一监看押的犯人，正是刺杀龙烨的那个刺客，突然间逃走了，这就意味着事情大了。
已是亥时三刻，陈云轩依旧坐在桌前，对烛静坐，有人轻轻的敲动房门，他抽回神思的视线，轻道了声：“进！”
素琴推门而入，陈云轩淡眸微撇，“相府那边有什么动静？”
素琴摇头，“她这几天一直待在相府内，不曾出过府门半步。”
“也没有见过其他人？”
“没有。”
长璃几天的无动静，亦是让陈云轩摸不到了头脑，她突然间消失一日，又突然间无声无息，究竟这葫芦里是卖了什么药？
这个问题他已经想了几天都未想明白，这个时候自然是依旧毫无头绪，外间突然有动静传来，素琴凛住了身子，忙转身出了房门。
陈云轩对于素琴的武功是信得过的，所以就坐在那里没有动弹，只闻得外面一阵刀剑之声，不大一会儿动静就消散。他这才慢悠悠的站起身来，推开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的素琴正一手执剑对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
“少爷，是大理寺的犯人！”素琴回身，神色略显惊慌。
大理寺的犯人？
陈云轩俊眉紧皱，大理寺今晚失火的消息他是有耳闻的，这个时候有犯人借机出逃，也是不无可能。
只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蠢得往官府逃的犯人吗？
“死了？”
素琴点头，“是奴婢下手狠了。”
“死了就扔到一个显眼的地方去，做得干净些，别牵扯到咱们御丞府。”陈云轩淡淡的说着，回身走进了屋子里。
这个世界上，他现在要对付的人是蒋长璃，其余的，就算是大理寺的犯人全都死光了，都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