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苏普的记忆
一个月后，在苏普的老家，刀鹤骨的生母和姐姐收到了一封来自苏普的信，打开信后，从信封里滑出一张马吊牌，牌上没有传统的花色，而是一位美人。
“娘，”刀鹤骨的姐姐急忙将马吊牌拿到她的生母面前，“是允姑娘。”
信封内还有一张纸条写着，“剪了这张牌。”
刀鹤骨的姐姐拿出剪子，小心翼翼地照做了。
就在这时，牌面上放出蓝色的光，被剪成两半的牌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允儿，站在了这母女二人的面前。
这是苏普的仙能——将目光所见的任何物品变成马吊牌上的图案，如果马吊牌被毁，物品则会复原。
刀鹤骨当然很快便发现了允儿已经不在他的心里了，他大怒地吵着要和苏普绝交，并对苏普大打出手，不过结果都不太好，一方面，他是违背了门规藏了允儿这么久，这件事最不想声张出去的便是他本人，另一方面，即使是在最生气的时候，刀鹤骨只要一想到苏普当时对着自己师父的质问，所做的回答——愿意以生命作为承诺，不会诋毁与中伤自己，他也便难以下太狠的手去报复苏普。
让他真正平静下来的是又过了一个月后，他收到了来自允儿的信，信中说道刀鹤骨的生母已经改嫁，允儿将和刀鹤骨的姐姐继续闯荡天下，她们年纪相仿，性格也合得来。刀鹤骨的姐姐因为在淬铁城做过苦役，又承袭了母亲刚烈的性格，是个武艺高强的女子，而允儿知书达理，在晏闲谷的这些年，受到苏普的影响，刀鹤骨读了多少书，她便也跟着读了多少书，她的学识已经能和民间的私塾先生媲美了。
她们会在远方的世界里，等待着刀鹤骨长大成人的那一天。
然而刀鹤骨永远都不会知道的事，其实那一天小师父与苏普的谈话，恰恰是苏普为了救出允儿，而设下的一场局。
一百年过去了，此时形单影只地伫立在晏闲谷掌门的书房里的是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人。
卢鸣乐放下这第一个卷本，看了一看自己的手指，这时他才发现，苏普并没有左手的小指，他的骨节本应该长着手指的地方，是一个截去了小指后的断面，因为时间久远，那里的皮肤已经愈合，变得有些圆滑了。
“最终还是背叛他了吗？”
关于苏普断掉手指的记忆涌上了卢鸣乐的大脑，结合着苏普的记忆，卢鸣乐从书卷中翻出了刀鹤骨的记忆所幻化而成的那一卷，将这一段重要的记忆补完。
那一天，晏闲谷的所有人都出动了，他们将刀鹤骨层层包围，仅凭刀鹤骨的力量，是无法与这么多仙术师抗衡的。
“想不到被你发现了。”刀鹤骨依然是穿着一袭白衣，他回过头来的时候，已经是个眉目凛冽的中年人了。
“把览明玉留下来。”这时的苏普也
已经蓄了胡须，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你是知道我把它藏在了哪里的。”刀鹤骨张开双臂，“苏掌门，你不妨来取。”
“把他抓起来，不能让他带着览明玉离开晏闲谷！”
众位仙术师一拥而上，而就在此时，刀鹤骨的身边出现了无数流民，他们大都是老人、妇人和孩子，手持着农具，将刀鹤骨护在身后。
仙术师们不得不收了手，“太可耻了，竟然让无辜的人给你当挡箭牌。”
而正当刀鹤骨得意之时，苏普竟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刀鹤骨发现身后有人，刚欲转身反击，便被苏普变成了牌上的人物。
事后，那些流民被大船拉往了淬铁城，由燚淼军器厂代为收监。
刀鹤骨被押入了晏闲谷的牢狱之中，苏普去见了他，这位刚刚继任不久的新掌门，遣走了身边的人，阴暗的囚室里只留下了他们两个人。
苏普将一把刀扎在了刀鹤骨面前的木质桌板上。
“你要做什么？”刀鹤骨抬眼问他，满面狐疑，“打算从我的心脏中挖出览明玉吗？”
苏普只是平静地望着他，丝毫不带有掌门的威严，就仿佛和旧日里一样，两个人只是朋友，“讲讲你的计划。”
“你今天见到的流民只是冰山一角，他们是自愿被我带进来作我的人肉盾牌的。五国争战，已经很久了。饿殍遍野，伤民无数，大地比炼狱更可怕，很多场景，你没有见到就无法想象，人们活在恐惧之中，朝不保夕，他们想要一个庇护所……我想创造一个可以容下所有不幸的人的安全的地方，我想要成为他们的庇护所，我想让他们平静安乐的生活……”
“这确实是只有你的仙能能够完成的。”苏普点了点头。
苏普的仙能与刀鹤骨的能力虽然表面很像，但是进入了苏普的马吊中的人或事物，时间是会被静止的，就仿佛被冷冻了起来，或者陷入了沉睡一般，不会有自己的意识，直到苏普的仙能解除。
“不……这个世界本应该是一个这样的地方。”刀鹤骨忽然说，“天下就应当是他们的庇护所……我的仙能所创造的异域是有限的，我救不了所有人……所以，我想要成立一个足以与战争抗衡的组织……”
“暗杀？”
“……”刀鹤骨沉默了片刻，他仰起头，高傲地说，“不，不是暗杀，是制裁。”
之后，刀鹤骨又同苏普说了很多，仙术师利用自己的仙能成为了大规模杀伤武器的案例。
“苏普，你曾经说过，这世界上，总要有人背负着被怨恨的危险，去说真话。”末了，刀鹤骨平静地说，“而苏普，这世界上又要有人，去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为了更多人的生存……恶事，由我来做，恶人，由我来当，就足以了。”
苏普思考了许久，方才开口。
“我拿这把刀来，一
半一半，如果你不能说服我，我就杀了你，如果你说服了我……”
手起刀落。
苏普用刀鹤骨几乎看不见的速度，将自己左手的小指切下，用袍子将伤口死死卷住，十指连心，因为疼痛，他脸上的青筋微微凸起，却依然维持着一代掌门的平静威严。
“如果我说服了你……怎样？”
就像是惧怕刀鹤骨的目光，苏普站起了身，匆忙离去时，他留下了与刀鹤骨“决裂”前的最后一句话，“你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懦夫。”
苏普与刀鹤骨是情同手足的朋友，这是晏闲谷人尽皆知的事。
苏普曾向刀鹤骨的师父立下如果背叛就断掉小指的誓言，也是人尽皆知的事。
但是，人们不知道的事，人们竟然也会被这些人尽皆知的事所利用。
苏普失去了小指，则无人怀疑苏普已与刀鹤骨决裂，就连刀鹤骨忽然从牢狱中消失这件事，也都被怪做是监管失责，主谋者苏普“洗”得一干二净。
刀鹤骨曾向苏普承诺，只要将览明玉交到他手上，短则一年，长则三年，他会还给世人一个太平，刀鹤骨做到了。
尽管在此期间，有很多仙术师死在刀鹤骨及其刀客组织的手里，可是天下确确实实迎来了平静安宁。除了杀死战争机器的仙术师，维持各个国家实力的分庭抗礼，刀鹤骨还掌握了淬铁城的军器生产，对五个国家进行均等的输出。他就像是一个天平，在五个国家之间送出砝码，而这天平的中心，则是乾易盟。
刀鹤骨曾经从他那位燚淼军器厂主事的养父那里，继承到一块被称作“亡灵之矿”的宝石，这种宝石能够悬浮在半空中，任何常人能想到的方法都不能改变它的形状。
于是，刀鹤骨将这块石头，作为自己最重要的媒介，穷尽自己毕生的仙能，制造了乾易盟——这要亡灵之矿还在，乾易盟这一令各国闻风丧胆的刀客组织便还会存在。
刀鹤骨用他的方式做着他最想做的事，寻找到了除了仙术师以外，对他而言最重要的路，乾易盟，就他活着的意义。
乾易盟的人将刀鹤骨当做是一位真正的圣人，而晏闲谷的舆论却恰好相反。
因为偷走了览明玉，又暗杀了无数同门，刀鹤骨被称作背叛师门的叛徒，是十恶不赦的恶人，是对仙术师毫无益处的人，是迟早有一天，会遭天谴的人。
“乾易盟与晏闲谷，势不两立！”这句话一直在学徒间流传着，他们并不清楚什么是战争，他们只知道一件事，仙术并不能绝对地保证他们的安全，搞不好反而会招来杀身之祸。
而苏普对此不以为意，对于苏普来说，人生最大的遗憾莫过于自己聪明一世，却输给了看似执拗、死钻牛角尖的刀鹤骨。
苏普从没有轰轰烈烈的爱过哪个女人，而刀鹤骨在年纪尚幼的时候，就已
经懵懵懂懂地痴恋过允儿了；苏普一直鼓励别人去大千世界闯荡，刀鹤骨做到了，而他呢，则因为受到前一任掌门的提拔，成为了继任者，被困在了晏闲谷；苏普想要用自己的仙能去做一些轰轰烈烈的大事，可他什么都没有做成，做成了这世间最大的事的人是刀鹤骨。
苏普唯一的精神寄托，就只有他那个聪明好学、乖巧伶俐的女儿了。苏普有了平凡人的生活，而刀鹤骨的人生则注定不凡。
（本章完）
“娘，”刀鹤骨的姐姐急忙将马吊牌拿到她的生母面前，“是允姑娘。”
信封内还有一张纸条写着，“剪了这张牌。”
刀鹤骨的姐姐拿出剪子，小心翼翼地照做了。
就在这时，牌面上放出蓝色的光，被剪成两半的牌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允儿，站在了这母女二人的面前。
这是苏普的仙能——将目光所见的任何物品变成马吊牌上的图案，如果马吊牌被毁，物品则会复原。
刀鹤骨当然很快便发现了允儿已经不在他的心里了，他大怒地吵着要和苏普绝交，并对苏普大打出手，不过结果都不太好，一方面，他是违背了门规藏了允儿这么久，这件事最不想声张出去的便是他本人，另一方面，即使是在最生气的时候，刀鹤骨只要一想到苏普当时对着自己师父的质问，所做的回答——愿意以生命作为承诺，不会诋毁与中伤自己，他也便难以下太狠的手去报复苏普。
让他真正平静下来的是又过了一个月后，他收到了来自允儿的信，信中说道刀鹤骨的生母已经改嫁，允儿将和刀鹤骨的姐姐继续闯荡天下，她们年纪相仿，性格也合得来。刀鹤骨的姐姐因为在淬铁城做过苦役，又承袭了母亲刚烈的性格，是个武艺高强的女子，而允儿知书达理，在晏闲谷的这些年，受到苏普的影响，刀鹤骨读了多少书，她便也跟着读了多少书，她的学识已经能和民间的私塾先生媲美了。
她们会在远方的世界里，等待着刀鹤骨长大成人的那一天。
然而刀鹤骨永远都不会知道的事，其实那一天小师父与苏普的谈话，恰恰是苏普为了救出允儿，而设下的一场局。
一百年过去了，此时形单影只地伫立在晏闲谷掌门的书房里的是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人。
卢鸣乐放下这第一个卷本，看了一看自己的手指，这时他才发现，苏普并没有左手的小指，他的骨节本应该长着手指的地方，是一个截去了小指后的断面，因为时间久远，那里的皮肤已经愈合，变得有些圆滑了。
“最终还是背叛他了吗？”
关于苏普断掉手指的记忆涌上了卢鸣乐的大脑，结合着苏普的记忆，卢鸣乐从书卷中翻出了刀鹤骨的记忆所幻化而成的那一卷，将这一段重要的记忆补完。
那一天，晏闲谷的所有人都出动了，他们将刀鹤骨层层包围，仅凭刀鹤骨的力量，是无法与这么多仙术师抗衡的。
“想不到被你发现了。”刀鹤骨依然是穿着一袭白衣，他回过头来的时候，已经是个眉目凛冽的中年人了。
“把览明玉留下来。”这时的苏普也
已经蓄了胡须，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你是知道我把它藏在了哪里的。”刀鹤骨张开双臂，“苏掌门，你不妨来取。”
“把他抓起来，不能让他带着览明玉离开晏闲谷！”
众位仙术师一拥而上，而就在此时，刀鹤骨的身边出现了无数流民，他们大都是老人、妇人和孩子，手持着农具，将刀鹤骨护在身后。
仙术师们不得不收了手，“太可耻了，竟然让无辜的人给你当挡箭牌。”
而正当刀鹤骨得意之时，苏普竟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刀鹤骨发现身后有人，刚欲转身反击，便被苏普变成了牌上的人物。
事后，那些流民被大船拉往了淬铁城，由燚淼军器厂代为收监。
刀鹤骨被押入了晏闲谷的牢狱之中，苏普去见了他，这位刚刚继任不久的新掌门，遣走了身边的人，阴暗的囚室里只留下了他们两个人。
苏普将一把刀扎在了刀鹤骨面前的木质桌板上。
“你要做什么？”刀鹤骨抬眼问他，满面狐疑，“打算从我的心脏中挖出览明玉吗？”
苏普只是平静地望着他，丝毫不带有掌门的威严，就仿佛和旧日里一样，两个人只是朋友，“讲讲你的计划。”
“你今天见到的流民只是冰山一角，他们是自愿被我带进来作我的人肉盾牌的。五国争战，已经很久了。饿殍遍野，伤民无数，大地比炼狱更可怕，很多场景，你没有见到就无法想象，人们活在恐惧之中，朝不保夕，他们想要一个庇护所……我想创造一个可以容下所有不幸的人的安全的地方，我想要成为他们的庇护所，我想让他们平静安乐的生活……”
“这确实是只有你的仙能能够完成的。”苏普点了点头。
苏普的仙能与刀鹤骨的能力虽然表面很像，但是进入了苏普的马吊中的人或事物，时间是会被静止的，就仿佛被冷冻了起来，或者陷入了沉睡一般，不会有自己的意识，直到苏普的仙能解除。
“不……这个世界本应该是一个这样的地方。”刀鹤骨忽然说，“天下就应当是他们的庇护所……我的仙能所创造的异域是有限的，我救不了所有人……所以，我想要成立一个足以与战争抗衡的组织……”
“暗杀？”
“……”刀鹤骨沉默了片刻，他仰起头，高傲地说，“不，不是暗杀，是制裁。”
之后，刀鹤骨又同苏普说了很多，仙术师利用自己的仙能成为了大规模杀伤武器的案例。
“苏普，你曾经说过，这世界上，总要有人背负着被怨恨的危险，去说真话。”末了，刀鹤骨平静地说，“而苏普，这世界上又要有人，去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为了更多人的生存……恶事，由我来做，恶人，由我来当，就足以了。”
苏普思考了许久，方才开口。
“我拿这把刀来，一
半一半，如果你不能说服我，我就杀了你，如果你说服了我……”
手起刀落。
苏普用刀鹤骨几乎看不见的速度，将自己左手的小指切下，用袍子将伤口死死卷住，十指连心，因为疼痛，他脸上的青筋微微凸起，却依然维持着一代掌门的平静威严。
“如果我说服了你……怎样？”
就像是惧怕刀鹤骨的目光，苏普站起了身，匆忙离去时，他留下了与刀鹤骨“决裂”前的最后一句话，“你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懦夫。”
苏普与刀鹤骨是情同手足的朋友，这是晏闲谷人尽皆知的事。
苏普曾向刀鹤骨的师父立下如果背叛就断掉小指的誓言，也是人尽皆知的事。
但是，人们不知道的事，人们竟然也会被这些人尽皆知的事所利用。
苏普失去了小指，则无人怀疑苏普已与刀鹤骨决裂，就连刀鹤骨忽然从牢狱中消失这件事，也都被怪做是监管失责，主谋者苏普“洗”得一干二净。
刀鹤骨曾向苏普承诺，只要将览明玉交到他手上，短则一年，长则三年，他会还给世人一个太平，刀鹤骨做到了。
尽管在此期间，有很多仙术师死在刀鹤骨及其刀客组织的手里，可是天下确确实实迎来了平静安宁。除了杀死战争机器的仙术师，维持各个国家实力的分庭抗礼，刀鹤骨还掌握了淬铁城的军器生产，对五个国家进行均等的输出。他就像是一个天平，在五个国家之间送出砝码，而这天平的中心，则是乾易盟。
刀鹤骨曾经从他那位燚淼军器厂主事的养父那里，继承到一块被称作“亡灵之矿”的宝石，这种宝石能够悬浮在半空中，任何常人能想到的方法都不能改变它的形状。
于是，刀鹤骨将这块石头，作为自己最重要的媒介，穷尽自己毕生的仙能，制造了乾易盟——这要亡灵之矿还在，乾易盟这一令各国闻风丧胆的刀客组织便还会存在。
刀鹤骨用他的方式做着他最想做的事，寻找到了除了仙术师以外，对他而言最重要的路，乾易盟，就他活着的意义。
乾易盟的人将刀鹤骨当做是一位真正的圣人，而晏闲谷的舆论却恰好相反。
因为偷走了览明玉，又暗杀了无数同门，刀鹤骨被称作背叛师门的叛徒，是十恶不赦的恶人，是对仙术师毫无益处的人，是迟早有一天，会遭天谴的人。
“乾易盟与晏闲谷，势不两立！”这句话一直在学徒间流传着，他们并不清楚什么是战争，他们只知道一件事，仙术并不能绝对地保证他们的安全，搞不好反而会招来杀身之祸。
而苏普对此不以为意，对于苏普来说，人生最大的遗憾莫过于自己聪明一世，却输给了看似执拗、死钻牛角尖的刀鹤骨。
苏普从没有轰轰烈烈的爱过哪个女人，而刀鹤骨在年纪尚幼的时候，就已
经懵懵懂懂地痴恋过允儿了；苏普一直鼓励别人去大千世界闯荡，刀鹤骨做到了，而他呢，则因为受到前一任掌门的提拔，成为了继任者，被困在了晏闲谷；苏普想要用自己的仙能去做一些轰轰烈烈的大事，可他什么都没有做成，做成了这世间最大的事的人是刀鹤骨。
苏普唯一的精神寄托，就只有他那个聪明好学、乖巧伶俐的女儿了。苏普有了平凡人的生活，而刀鹤骨的人生则注定不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