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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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第三章】:天上人间 第三章:【6】大金太子(六)

    一盏茶后,东方破晓,曙光如鲜花绽放,如水波四散,大地终于亮堂起来!

    完颜鹤五人心知此番决计难逃,索性走到楼台处,然后大开窗户,胡氏兄弟乍见完颜鹤,自是既惊亦喜,实不知其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弓弩手则一发将准头朝向了完颜鹤五人,只待令下!

    完颜鹤深知“向死而生”的道理,倘若一味趋避求饶,那么胡氏兄弟必将有恃无恐,立时下令万箭齐发。反之,必有顾忌,哪怕是隐隐约约的。

    完颜鹤居高临下,遥指胡佛灯、胡沙虎道:逆贼,你们……你们当真如此倒行逆施……你们……你们不怕背负弑君作乱的千古骂名么?

    胡佛灯和胡沙虎对望一眼,略略旋眼一圈周围的军士,眼见大家木然,似乎皆不为方才完颜鹤的言语所动,不由底气更足,亦漫指楼上的完颜鹤:大胆,你不过是朝廷凶犯,竟敢屡屡口出狂言,还不……还不投降么?

    完颜鹤闻言心头一震,仿佛被重物狠狠撞击一般,苦笑不语。

    柳轻水最是性急,见胡佛灯胡沙虎兄弟如此颠倒黑白折辱当今堂堂大金太子,登即恼羞成怒,跳起来大骂道:胡佛灯……胡沙虎,你们兄弟二人狼狈为奸作恶多端,你们当真不怕将来被人戳脊梁骨吗?你们这样作恶,难道不怕报应……绝子绝孙!

    “住口……住口!”胡沙虎闻言大怒,挥舞着双拳大喊大叫,跟着挺刀遥指柳轻水道:小娘们,找死……你找死!给我射……给我射——

    话落,弓弩手齐齐将目光投向胡佛灯,但见胡佛灯急急做了个“制止”的手势,然后黯然低低道:沙虎,不要鲁莽!

    胡沙虎不解,迷惘地道:大哥……可是?

    胡佛灯向楼上五人睃了一眼,勒了勒马首,后退几尺,继续低低道:沙虎啊,凡事切切不可急躁,此举成败……关系……关系重大啊!

    胡沙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复朝楼上五人望去,眼神里不禁显出一抹忧虑之色,怔怔地道:妈的,真是骑虎难下了!

    的确,胡佛灯所忧虑的不是立时能否擒获完颜鹤,而是一旦大金太子失踪,前番与大宋交好的联姻则势必成泡影,如此非但国内动荡,便是南宋或恐亦滋复仇之念,没准会大举进犯,以报当年岳武穆被杀之仇!

    赵氏一族,胡氏兄弟倒是不惧,然隐藏于大宋民间的“仇金”暗流,却着实无处不在,不得不深谋远虑。

    茅开春、阿锁等于楼上虽没有听见胡佛灯胡沙虎的交谈之辞,但眼见两人迟疑,显然不敢就此撕破脸皮,却也一时踌躇无计。

    便在这时,但见一彪军马直冲过来,不待奔近,一个身影自马上凌空跃起,飞身挡在众弓弩手前面,亦不顾胡佛灯胡沙虎兄弟开言,当下朝完颜鹤拜伏,中气十足地道:微臣护驾来迟,请太子殿下发落。

    话落,一排马嘶,十几名军士一皆身着皇宫禁军服侍,纷纷扬刀挺剑虎视眈眈面向胡氏兄弟并身旁的军士,大喝道:跪下!

    胡佛灯和胡沙虎恍然梦中一般,眼见局势大转,不禁懊悔不及,身子哆嗦着怔怔瞧着完颜鹤,随即故作不解地朝刘才彦道:刘……刘大人,这……太子殿下不是在宫里么?

    刘才彦不语,亦不起身。

    完颜鹤哈哈大笑,竭力压制内心的凄苦,锋芒逼人地道:兰陵王、胡将军,你们兄弟二人当真是不认识本太子了么?

    胡佛灯胡沙虎闻言自知理亏,正欲继续辩解,却听见面前的禁军同时大喝道:跪下……跪……下……

    当此之际,别无选择!

    胡佛灯胡沙虎的双腿再也无法坚挺,同时“扑通”一声跪倒下去,身后的军士更是惶惶然伏地磕头,“咚咚咚咚”之声绵绵不绝。

    米拉巴和

    宗克家更是魂飞魄散,顿时仿佛叫人拔去羽毛的小鸟,亦跪伏于旁,满是沮丧。

    完颜鹤极目望去,不由长叹一声,慨然道:米拉巴出列!

    刘才彦起身,高声喝道:米拉巴出列!

    米拉巴这时宛如自梦中坠落地狱一般惊恐,寒毛卓竖地爬到刘才彦面前,朝楼上的完颜鹤道:太子殿下……太……太,奴才在!

    完颜鹤道:米拉巴,你虽然毁了我的容颜,但也让我有机会看清了……哈哈……哈哈,当真是给我上了一课啊!

    完颜鹤心知便是此即胡氏兄弟已然“臣服”于自己面前,但设若“叛逆”,却也是翻手之间的事情,毕竟眼下朝政大权一皆掌控于他们手里,更兼卫绍皇后在后面撑腰,自己则不过是傀儡。是以,便是对米拉巴恨之入骨却也无可奈何!

    米拉巴心知完颜鹤之意,立时自怀中掏出解药,双手颤颤地捧着,诚惶诚恐地道:太子殿下……奴才……奴才一时不察,奴才……糊涂啊,这……这是解药,请殿下过目。

    完颜鹤早便知晓米拉巴定是身怀解药,是以当他如此言说,自然并不见喜,只淡淡地道:兰陵王……胡将军,这连枝楼的主人是本太子的过命之交,希望二位——

    说着,完颜鹤故意凝目两人,胡佛灯和胡沙虎当即磕头,赌誓道:微臣今生今世,绝不敢冒犯于此分毫,但有违拗,必叫死于乱刀之下,万箭穿心!

    完颜鹤满意地点了点头,心道“若非你俩理亏至极,便是对面我父皇,恐怕也不会如此赌誓了”,当即道:很好,你们都退下吧,我要为“连枝楼”题匾!

    茅开春知道这是完颜鹤对自己的格外恩赐和公开保护,如此一来,在大金国内至少不会有人敢于此放肆了,立时拜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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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颜鹤眼见胡氏兄弟挫败于此,心知不可就耽于俗,及待脸上额头恢复如初便即回宫。

    阿锁成为完颜鹤的贴身侍卫,柳轻水亦如愿成为侍女,只服侍完颜鹤一人,似乎实现了当初的渴望,但隐隐总是觉得无法彻底改变与生俱来的“卑微”。

    完颜鹤察觉柳轻水的心事,柳轻水无法掩饰,只得谎称为家中琐事而累,于是将十数年来家中“鸡”、“鸭”、“狗”、“牛”等屡遭投毒的事实一一和盘道出,且将皮水田为自证清白,不惜将自家几百只鸭子毒死,然后以此抵消村里人和官府对其的怀疑。

    完颜鹤听完,遽然而怒,在阿锁、柳轻水、刘才彦面前走来走去,而后大骂道:穴烛村所在知县、庆阳府知府,狗官……昏庸……浅薄……简直是一群饭桶!

    刘才彦心知此事竟然生生瞒过自己,慌然跪下,颤颤道:太子殿下,微臣……微臣也给皮水田那厮瞒过了,微臣知罪!

    完颜鹤不理刘才彦,继续道:这群狗官,简直是长了一个个猪脑子啊,用脚后跟想想也不对啊!柳草家十几年来,家里不是那被毒死就是这被毒死,这群狗官非但不能抓住投毒的凶犯,反而……反而叫一个心计重恶念深的……的——

    柳轻水道:皮水田。

    完颜鹤长叹,讪讪地道:皮水田呀皮水田,果真是藏的深,果真是足够狠——不惜“壮士断腕”而自证清白,哈哈……可悲的是那群长了猪脑子的狗官,竟然信了!

    阿锁道:是啊,除非皮水田家每年也有“鸡鸭牛狗”被毒死的现象,否则只一次……难以自圆其说,一定是为了自证清白,一定是!

    完颜鹤恨恨地道:这样的人,必遭天谴……断子绝孙,必将……下地狱!

    刘才彦心知太子殿下震怒难平,眼下既皮水田、杨红杏已死,则只能将当地知县和知府押解京城,由其发落,于是道:太子殿下,微臣这就去办理此事。

    完颜鹤轻轻颔首,温言道:当地知县、知府就地正法,然后……然后你就去大宋,迎接迦衣公主吧!

    说着,完颜鹤扶起刘才彦,将一封国书交到他手里,阿锁和柳轻水不觉对望,一发隐隐觉着:或许,情缘要变了,哪怕曾经屡屡盟约,究竟抵不过……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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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完颜鹤看来,胡氏兄弟在朝中势力越来越大,唯有和大宋联姻方可对其形成掣肘,否则当真不知后果若何?

    胡佛灯和胡沙虎对此前冒犯完颜鹤之举亦是胆战心惊,每每午夜梦回无不吓得无法入眠,心知既然已经打草惊蛇了,则完颜鹤必有防备,更兼阿锁和柳轻水在其身旁护卫,则无疑如虎添翼,欲求下手更是艰难。

    两人思索之下,决意无论如何必须阻扰联姻的成功,哪怕国内局势动荡,哪怕大宋因此进犯,否则一旦联姻成功,那么势必增加完颜鹤在大金的权威,自己兄弟则可能成为“鱼肉”,任由宰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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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堪堪半月,一晃而过。

    完颜鹤得悉刘才彦已启程回返的消息,立时派遣阿锁前往迎亲。

    就寝的时候,柳轻水才获悉太子殿下迎娶的果真便是大宋的迦衣公主,内心真是五味杂陈,既是欣喜更是忧虑。

    因为一旦下嫁于大金,那么决计不是迦衣和完颜鹤两个人的事,而是关乎国体和国运,便是阿锁记起全部往事,亦则为时已晚。

    可是,倘若果真如此,那么阿锁对自己的情谊肯定因此折断,自是不及往昔忠纯。如此一来,非但阿锁和迦衣痛苦,便是完颜鹤与自己也将无法接受。

    任何人,万万无法容忍自己身边最爱的人,心里还装着别人!

    唉,这是多么不可思议,却又无可奈何的事啊!

    柳轻水想着,自怀中拿出那块金锁片,登即心如刀绞,泪水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却始终不让滑落下来。

    柳轻水痴痴笑笑,轻轻抚摸上面的字体,低低道:公子……世无双。呵,阿锁哥哥的确……世无双!便是在别人眼里无论多么不堪,在我柳轻水看来,他就是世无双……世无双!

    忽然,柳轻水仿佛摸到蛇蝎一般慌然扔掉手里的金锁片,然后泪眼模糊地怔怔地瞧着地上,旋即恨恨然走过去狠狠地跺了几脚,哭着道:迦衣摸过的东西,我不要……我不要——恶心……晦气……下贱!

    柳轻水独自在房中又跺脚又大骂还一个劲呜咽着,不一会外面的门上便响起一阵剥啄之声,跟着一个声音小心翼翼地道:轻水姐姐,你……你没事吧,要不要我们进来帮……

    “不用了,我……”柳轻水一惊,知道是侍女,赶紧抹了抹泪水,急急道:我没事,你们睡吧!

    外面侍女的声音传来:嗯,轻水姐姐你也早点歇息啊,明早儿我们还要去随阿锁大人迎亲呢!

    柳轻水一急,颤颤道:明儿就走啊?

    侍女道,“是啊,太子殿下说宁可等迦衣公主十天半月,决不可失礼分毫!”

    “哦,嗯……”柳轻水蹲下身,缓缓捡起地上的金锁片,忽而歉疚地拿出手帕细细擦拭起来,目无表情地喃喃道:明天……明天?唉,不管了……不管啦!

    柳轻水极快地出门,转过几个走廊,又绕过一个院子,再折返一阵,最后在一个门房上扣指敲门,屏气凝息地道:刘公公……刘公公,明儿我还是去!

    一个年老的声音阴阳怪气地道:哦,是柳轻水……柳丫头吧?是说迎亲的事儿吧?

    柳轻水敛衽施礼,轻声道:正是,请公公恩准。

    刘公公咳嗽几声,嘶哑着声音道:白天你不是不愿意去么?

    柳轻水激动,急急地道:我去……我去,我……我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