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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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第三章】:天上人间 第三章:【4】法如和尚(六)

    阿锁和柳轻水眼见三个喇嘛来势凶急,心中虽然惧怯,但一则先时为德楞仓所迫而至陷入孤危,一则究竟与这三人无有过节,且佛门弟子素来明白“诸余罪中,杀业最重;诸功德中,放生第一”的道理。

    柳轻水一拉阿锁的衣袖,两人同时跃上一旁的健马,然后紧张地戒备渐渐驰近的三人,柳轻水不安地小声向阿锁道:阿锁哥哥,这三人……我们,跑不跑?

    阿锁不暇思索地道:不……不用了吧!

    阿锁忽而想起药仙大叔,似乎也如眼前三人一般,皆是方外高人。且当日于药仙洞昏迷之中隐隐听到药仙大叔口诵佛偈,当时不记得,过后断断续续记得几句是:如诸世界昼夜渐增。如是诸佛寿量身相……闻此显示无边佛土功德法门。欢喜信重。受持读诵。如理思惟。广为他说。临命终时。十方佛土。无量诸佛。皆现其前……于生生中。常忆宿命。修菩萨行。速得圆满。

    阿锁固然不解此中真谛,然彼时听在耳中,真真宛若天籁,至今想想,仍有回甘。

    柳轻水见阿锁神情荡漾,嘴角浮现一丝神秘的微笑,不禁内心一凛,只道阿锁又忆起往事,沉浸于中不可自拔,登时心灰,幽幽苦笑道:罢了,阿锁哥哥……我听你的!

    阿锁这时已然回神,见柳轻水如此言道,亦满心欢喜地接茬:轻水妹妹,他们……这些师父们应该是好人!

    阿锁“人”字落下,宗巴客三人已驰到阿锁和柳轻水二人面前,然后合围成圈,满眼凶狠地望着两人。

    阿锁笑吟吟地在马上朝三人逐一施礼,而后抬眼鉴貌辨色,知道自己面前的那个喇嘛自是为尊,是以拱手道:三位师父,在下阿锁与……与轻水妹妹途径此处,不知三位师父有何见教?

    宗巴客平复急促的呼吸,冷峻的目光在阿锁和柳轻水身上扫了扫,趾高气扬地道:阿……阿锁?

    阿锁虔诚为礼,拱手道:正是在下。

    宗巴客旋即将目光转到柳轻水的身上,不想柳轻水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抬眼向天,更显脱俗。

    宗巴客一愣,心想“迦衣公主虽贵为大宋之尊,然在我面前始终客客气气,甚而……甚而对我兄弟三人手下留情,没有用巨石压死我等,实是比眼前这个丫头不知强多少”!这样想想,先前对迦衣的愤恨便即骤减,倒有几分愧意。

    阿锁瞧见眼前这个喇嘛神色始终如一,随即感念地道:大师,我这妹子呀,你可千万别介怀!

    宗巴客闻言,哈哈大笑,跟着大手轻轻挥了挥手,爽朗地道:笑话,我乃堂堂三圣法王座下大弟子,怎能跟小娃娃一般见识?

    宗巴客眼见阿锁和柳轻水皆是一身布衣素服,似乎并非富贵人家的子弟,然决计是宋金子民,于是微微一笑,嘻嘻地道:我是当今吐蕃国三圣法王的大弟子,唉……说了你们也未必知道三圣法王是谁,其实他就如同大宋的国师一般尊贵,明白吗?

    阿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嘴里轻轻“嗯”了声,柳轻水却按捺不住,横眉道:哼,不知大师三人把我和阿锁哥哥这样劫持,算什么意思?

    宗巴客不接茬,依然对阿锁道:我叫宗巴客,这位是我师弟,叫巴朱,他叫桑格。

    宗巴客一面说,一面朝另外两人指指,阿锁亦逐一施礼,点头致意。

    宗巴客见阿锁如此谦恭虚己,不禁大是惊诧,对于自己先时的傲慢反而颇感愧疚,立时下马,亦虔诚道

    :阿锁兄弟啊,你……我说个人,不知你认识不?

    说话间,阿锁和巴朱、桑格皆纷纷下马,只柳轻水仍傲然地坐在马上,冷冷地瞧着宗巴客等人。

    阿锁道:不知大师说的是谁?

    “迦衣!”宗巴客脱口道,同时一瞬不瞬地凝眸阿锁的眼睛,似乎能从这里捕捉到极为可贵的信息。

    阿锁乍闻,身子仿佛电击一般颤颤而抖,脚下当即虚浮,踉跄不稳,苦着脸努力思索,突然大吼一声,脑中一片空白,满眼迷惘地道:迦……衣……迦……迦衣?她是谁啊?

    柳轻水见阿锁真真发狂,知道或许离开自己的日子不远了,心中如绞,悲痛地朝宗巴客大吼:你个王八蛋,你不知道阿锁哥哥记忆全失了吗?

    柳轻水双目如刀地逼视宗巴客,心中悲苦满眼血丝,宛似一只受伤的野兽,说话之间已跃身阿锁面前,但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宗巴客的脸,宗巴客见状不由脊背生寒,下意识地后退数步,满脸狐疑地瞧着两人。巴朱和桑格亦立时分列两旁,似乎随时便有一场拼杀。

    宗巴客见阿锁目光呆滞,神色一时清醒一时痛楚,略略沉吟,心知方才柳轻水的话不假,于是探手向其道:姑娘,不知高姓?

    柳轻水仍在忿怒中,毕竟方才正是眼前之人激发阿锁念起昔日记忆,以致若此。但转念想想,宗巴客究竟也是无心之非,是以冷冷道:柳。

    宗巴客道:柳姑娘,阿锁兄弟这究竟是怎么啦,我是……我可是毫不知情啊!

    柳轻水见宗巴客毫无歹意,转首朝阿锁温柔地瞧去,只见他仍在努力凝思什么,全无所迹一般茫然,心痛地低低道:总之,不管过去发生什么,阿锁哥哥现在是全然失忆了,你说什么也是无用的,不记得便是不记得!

    言罢,柳轻水轻轻抚摸阿锁的头发,旋即双目似刃地逼视宗巴客:你先前见过阿锁哥哥,对不对?

    宗巴客见柳轻水说得激动,尽是一副恶声恶气的神色,本欲假以诳语设诱,然心中究竟怯意满怀,是以微微摇了摇头:不……我和阿锁兄弟素未谋面。

    这时,阿锁抬首歉然地瞧着宗巴客,真诚地道:大师,在下确实记不起你说的“迦衣”,方才还似乎……嗯,方才似乎记得,但突然针扎入脑一般的疼痛过后,在下真的是想不起来啦……想不起来啦!

    宗巴客朝巴朱和桑格各各望了一眼,只见两人皆心有灵犀地点点头,脸上现出灿灿的笑意,柳轻水不经意间瞥见,惊惶地大喝:你们想干嘛!

    话落,已拉着阿锁的衣袖跃上一旁的健马,全神戒备宗巴客三人。

    宗巴客见柳轻水和阿锁武艺似乎不在自己三人之下,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微微笑道:柳姑娘真是多心了,我可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嗯,只是想阿锁兄弟没准认识我说的那个叫“迦衣”的姑娘。没错,一准是认识的!

    宗巴客说着,脸上露出肯定的笑意,同时凝眸柳轻水,定要看看她的反应,因为自方才的举止中,宗巴客三人已明白两人必为情侣。

    柳轻水本来便已猜到这层,经由宗巴客亲口道出,仍是心头仿佛被重击,苦笑着向阿锁望去,柔柔道:阿锁哥哥无论如何也是不会忘记我的!

    柳轻水说得极为笃定,言外之意自是便是倘若自己先前和阿锁相识,这会阿锁失忆,也还是记得自己的。

    阿锁笑笑,淡淡道:当然啦,我如何会忘记你呢!

    宗巴客见两人神色亲昵言语暧昧,心知自己所料落空,气馁之间眼睛转了几下,极快思虑对策,便欲将两人劫持下来,然后设法套出关于迦衣的些须讯息来。

    晃眼间,瞧见桑格笑吟吟地望着柳轻水,忽而想到当日在那块巨石之侧捡到的关于迦衣的金锁片,于是兴奋地朝阿锁拱手:阿锁兄弟啊,既然你不记得迦衣……迦衣公主也没关系,我拿一样东西你瞧瞧,相信你定会识得的!

    “迦衣……公主?啊,竟然是公主身份,竟然——”柳轻水乍闻之下立时脸色大变,同时身子猛然摇晃,阿锁本能地伸臂扶住,柳轻水则心念电转自怀中摸出一根发簪,心想:宗巴客这厮不怀好意,此即若不出手稍微迟疑则断无机缘了,是以狠狠投掷而出,于其毫无防备之下射至,但听得宗巴客“啊呀……啊呀”几声,忽而自马上坠下,双手死死地捂住右眼,同时一块物事高高飞起,自阿锁和柳轻水头顶划出一道弧形然后坠下。

    阿锁不意方才柳轻水用发簪暗算宗巴客,而巴朱和桑格眼见师兄受伤,一皆抢至面前,却临危不乱。柳轻水在马上探身于地,飞快抄起那块物事于怀,阿锁和宗巴客三人皆未瞧见。

    当此之际,柳轻水不敢耽误,拉着阿锁的衣袖惶惶道:阿锁哥哥,快……快跑!

    阿锁心知宗巴客三人定会反击,亦不及多想,同柳轻水并骑如箭而去,望东奋蹄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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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锁和柳轻水在马上狂奔,同时回头向后瞧去,但见巴朱和桑格护卫着宗巴客在后穷追,阿锁心知一时之间他们三人是决计追赶不上的,是以不急,却满是不解地向柳轻水道:轻水妹妹,你为何要射伤宗巴客大师啊?

    柳轻水心中酸苦,泫然哽咽道:阿锁哥哥,你……你会不会有一天离我而去?

    阿锁更是错愕,干笑着道:说什么呢,你最近怎么啦,为何老是觉得我要离开你?

    柳轻水不答,只是一个劲地道:你回答我……回答我——回答我嘛!

    阿锁见柳轻水双颊潮红辞措急促,隐约似乎尚有哭泣之声,登即心软,悠悠道:轻水妹妹,你真的……你真的是多想啦,我怎么会……我自然不会离开你——绝不会!

    柳轻水见阿锁说得坚决果断,内心得到一丝抚慰,嫣然道:阿锁哥哥,总之呢——宗巴客那厮是不怀好意的,你千万……千万别听他瞎说!

    柳轻水说完,长叹一声,咬着下唇眼望前方,仿佛此刻的安宁与静好乃是经过万千挣扎后的获得,满是慨然之态。

    阿锁向后望了望,只见宗巴客三人已成三个黑点,转瞬间便即落后不见所踪,随即浅叹,淡淡道:也许,宗巴客大师的右眼指定保不住啦。轻水妹妹,你当真……

    阿锁不忍数落柳轻水,立时打住,转首向她瞧去,只见柳轻水侧着身子将什么东西放置于怀,却亦不曾多想,便即默然下来。

    这时,柳轻水冷笑几声,恨恨道:瞎了才好,瞎了……谁叫那厮这样欺辱我的!

    “欺辱你……”阿锁闻言而悚,凝眸柳轻水,继而颤颤道:他伤到你哪里了吗,我瞧瞧!

    柳轻水见阿锁惊惶,自是对自己格外关切的真情流露,及至想到“我瞧瞧”三个字,不禁俏颊飞红,猛然提了提马缰,飞跃上前,一溜烟便远远在前三十余丈外。

    阿锁仍是不解,但为怕柳轻水遇见危险,立时纵马追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