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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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第三章】:天上人间 第三章:【4】法如和尚(二)

    速木台话落,周围的蒙古军士一皆挺刀扬剑冲了上来,柳轻水脸色大变,关切地朝阿锁看去,却见阿锁已击倒面前的几名蒙古军士,破开一线,向速木台冲去。

    速木台早是瞧出阿锁深藏不露,亦不惊诧,迎面顺势而战,和阿锁交手成团,但见两个身影在各自的马上前仰后伏,左侧右旋上攻下击,几乎不容分脱一般迷乱,一旁的蒙古军士尽管刀剑在手弓矢在腰,终究无一敢于出头。只能眼睁睁瞪着自己的将军血战眼前这个叫“阿锁”的年轻人。

    柳轻水不意阿锁竟然如此勇猛,全然无惧地攻战速木台,虽是满心担忧,却也心里暖暖的,毕竟自己没有看走眼。

    柳轻水知道,蒙古人号令极严,若非主将速木台号令,自己身边的这些军士是决计不敢朝自己发难的,最多只是围困待令,而自己尽管武功不济,却也不把这些军士放在眼里,更且身跨良驹,设若要跑谅这些军士则无可奈何。

    刻下,只要阿锁击败速木台,定是稳操胜券。而自己,万万不可落入这些人手里,否则速木台便即作胜。

    念及于此,柳轻水一面凝眸观战,一面高度戒备周遭情势,只要这些军士一旦异动,则自己便拼死抵御。

    不及一炷香功夫,尽管阿锁身上现出星星血迹,但精神似乎越来越旺健,越战越激情豪迈。而速木台尽管仰赖精钢铠甲护身,却逐渐乱了方寸,左支右拙不知所措。

    便在这时,速木台一连故意卖出几个破绽,欲求误导阿锁上钩,不想阿锁临战经验似乎与生俱来,便是每每将错就错,强力逼迫得速木台毫无招架之力,刀法凌乱,只顾防守。

    阿锁见出端倪,突然大喝一声,出其不备扰乱速木台心神,而后在马上旋身飞出一脚,恰好踢中速木台手腕处,速木台的宝刀陡然脱手,高高射向空中。阿锁马快,于计不旋踵之间风驰而至宝刀落下之处,伸手便即轻轻接住,跟着扔出自己的长剑,但见长剑于虚浮中破空飞至,“呼呼”旋转之际将速木台倒逼几步,终于坠下马来。

    合围在柳轻水身旁的蒙古军士眼见主将坠马,登即惊慌失措同时抢过去解救,不想阿锁更快,不及蒙古众军士靠近,阿锁手里的宝刀已架到了速木台的左边脖颈处,冰凉的刀刃让速木台一瞬之间想到了“死”。

    之于任何一名蒙古勇士而言,原本是毫不惧怕死亡的,可是速木台此时已身为一军主将,实可谓前途无量。

    常言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衡”,便即如斯。

    柳轻水当蒙古军士欲抢救主将速木台之际,已然趁机飞驰于阿锁身后,这会眼见速木台颓废的样子,不禁得意非凡,满是不屑地昂昂道:将军,方才将军不是大言不惭地道……

    “轻水,不……不要这样说”。阿锁知道柳轻水要用言语挤兑速木台,向他发难,潜意识里突然出言力阻,同时将宝刀缓缓收回,倒转过来,客客气气地在马上施礼:速将军,得罪了!

    速木台不意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如此豁达,甚而微微疑虑,亦朝阿锁淡淡道:不敢。

    速木台嘴上如此言说,自是胆悸,浑身一动不动,只凝神戒备阿锁和柳轻水,以防两人使诈。

    蒙古铁骑横行天下,这是自铁木真时代便形成的风骨,是故速木台身后的蒙军士卒各各皆怒发冲冠,大有和阿锁柳轻水生死相拼的念头,只是一则速木台不曾发令,再则速木台受制于人,然情郁于中自然要发端于外,旋即所有蒙古军士一皆大喝:下马来……下马来!

    阿锁和柳轻水此刻自是不惧,但皆对这些蒙古军士心生敬意,心道“车天言道蒙古军横行天下,群雄束手,果然有其因由”。

    速木台眼见阿锁不为所慑,只冷冷地瞧着自己,意思自然要自己发令放行他们二人,同时想起当年曹操赠袍关羽,而关羽马上受之,亦没有下马。事后,曹操抚慰众将道:彼一人一骑,吾数十余人,安得不疑?

    速木台朝身后的蒙古军士挥手,示意他们远远退开,蒙古军士虽是激愤之中,但号令如山无不虔诚,阿锁见及,慌然将手中宝刀轻轻抛出,精准地插在速木台的身畔。速木台知道阿锁绝无害己之心,缓缓起身,不解地朝阿锁道:不知阁下……缘何如此?

    阿锁在马上欠身施礼,不露形色地道:将军于此盘查缉捕,乃职责所限。在下与将军无冤无仇,不愿结恨,望将军明鉴。

    速木台点点头,伸手在刀柄上轻轻摸了摸,而后沉吟道:阁下所言极是,不过……不过——

    速木台起身、抚摸刀柄以及言到“不过不过”之际,柳轻水一直高度戒备于阿锁身侧,同时将手中长剑的剑柄朝向阿锁,以防突变。

    速木台说到“不过”时,本是凝思之顿,却乍然瞧见柳轻水将自己手中的剑柄朝阿锁身旁移过去,尽管阿锁毫无所察,但相距只在半尺之间,不禁“嘿嘿”两声,随即仰天长啸,忿然道:柳姑娘,便是你们二人此即杀了我,姑娘觉得能逃出这里吗?

    速木台话落,柳轻水猛然一惊,顺着阿锁的目光瞧去,但见方才的蒙古军士全皆弯弓搭箭,一发对准自己两人,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下意识地缩回手中长剑。

    速木台道:阿锁兄弟,方才承蒙你大度,赦宥本将军一命。今日事,本将军自当不再纠缠,不过嘛……下次相见,咱们可论不得此刻的交情了,生死之决,由天不由你我。

    阿锁之所以放过速木台,绝非本心大度或则畏惧,而是眼见速木台一身戎装,似乎哪里见过,潜意识里不忍相害。

    阿锁闻言,似乎亦合乎情理,不禁连连点头,鉴貌辨色地道:将军既然如此说,在下牢记,下次若非要厮杀,在下能躲还是躲开的好,决计不愿与将军结恨。

    柳轻水不知阿锁此刻心境的变化,闻言似乎极致故作轻贱,抢道:速将军,阿锁哥哥与小女子早成一对,他日你若为难阿锁哥哥,小女子便是舍却性命不要也要保护阿锁哥哥周全,设若……设若小女子被你或者你的部下所杀,阿……阿锁哥哥定要与你拼命!

    柳轻水内心激愤,前面的话宛如电闪雷鸣一般激昂,及至说到“设若”时,语音婉转神态温柔,对阿锁的款款深情溢于言表。

    速木台瞧在眼里,知道这丫头定是说得出做得到,不敢与驳,只侧身微微冷笑。

    阿锁闻言感动,内心一股暖流乍然激荡起来,在周身如老鼠般乱窜,接茬道:速将军,在下今日得罪,他日相逢,便如柳姑娘方才所言,唯有……唉,唯有一死罢了。

    速木台背对二人,缓缓举掌过肩,微微摇了摇,嘎然道:二位,你们……走吧。

    他这“吧”字刚落音,阿锁和柳轻水不禁喜动颜色,正欲拱手致谢,不想于旁弯弓搭箭的一个蒙古军士以为速木台下令发射,登即一枝令箭宛如追风逐月一般朝阿锁当头射来。跟着,数十枝数百枝箭矢蝗虫一般铺天盖地蜂拥而至,阿锁和柳轻水大惊,下意识朝速木台身后躲去,速木台应变迅捷,自是不愿再为阿锁擒获,一把抓住插在地上的宝刀,顺势翻跃几下,已远远避开,跟着向蒙军士兵满脸怒色地道:你们……你们……

    但速木台只说了这几个字便不再说话,因为眼见误会已生,且阿锁抓住一把令箭朝自己的军士狠狠投射过来,十数人应声“啊啊啊”倒下。同时,柳轻水亦发出惊恐的几声“哎哟……啊啊”,旋即

    衣衫上便渗出血水来,原来一枝令箭洞穿其右肩臂膀,而后劲势未消,远远飞出十来米方才落地。

    阿锁眼见柳轻水受伤,心中悲愤,酸苦地狠狠朝速木台瞪了一眼,抱起柳轻水便即策马望西逃去。

    速木台本来亦思量“将错就错”,立时结果二人,但方才为阿锁那摄魂的眼神如刀剜心一般上下扫了几次,不觉怯了争斗之志,微微一叹,止住蒙军将士,缓缓道:这小子当真不错,尽管我们人多势众,然一旦他发起狂来,我们亦不好过,讨不到便宜占。

    一军官出列,谄笑道:将军,方才在下是故意违令射击的,不然将军颜面何存,我堂堂大蒙古国军威何在?

    速木台闻言干笑,旋身怒视那军官,忽而狠狠一嘴巴打过去,直打得那军官嘴角流血,半颊霎时红肿起来,木然地颤颤望着速木台,惊恐不已。

    速木台长叹一声,无奈地道:脱脱啊,你……唉,你道本将军当真怕那傻小子和小丫头吗?

    脱脱摇头,不敢接茬。

    速木台走近,双手搭在其肩膀上,继而道:脱脱,那小丫头的哥哥是当今西夏天下兵马大元帅公羊岁猪的属下,便是我们蒙古护国大将军拉克申见了他,也不敢含糊啊。

    说着,速木台朝一众将士望了望,兀自道:方今天下不稳,正是我大蒙古国趁机起事的良机。三军之中将为本,一国之中帅为根。西夏虽地处荒僻贫瘠之端,然地理位置实乃举足轻重,几乎和余下六国相连,是以为天下缓冲地段。而且公羊岁猪元帅治兵有方深藏不露,且极富智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得罪了他,蒙古王定下的取天下策略便即失灵。

    脱脱眼见速木台说得如此郑重,惊惧地点点头,仍是不置一词。

    速木台道:不过,若是在二十年前,得罪他……当真无疑取祸之道,眼下嘛,嘿嘿,或许情势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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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锁在马上回护着柳轻水,行出一阵,柳轻水方始轻松下来,亦不觉如何疼痛,只是血水不住地渗出,阿锁不忍,撕下衣襟为其包扎,柳轻水索性软软地靠在阿锁怀中,满脸羞涩地闭上眼睛,终因劳累而缓缓入睡。

    阿锁此即一人双骑奔驰,心知速木台没有追赶,只待绕过西宁州便由临洮府和吐蕃交接处入大金。

    路上,阿锁想起当日自己也是为蒙古军士追赶,于路抢到这匹枣红良驹,一路奔逃终于脱险。继而和柳轻水相逢,惹出如此之多争端,心中既是茫然无措亦是百感交集,心想:刻下若非得遇柳轻水姑娘,我一个失忆之人,真真不知何去何从!

    念及于此,不觉探下头去向柳轻水看了看,不意柳轻水忽而睁开双眼,百媚骤生地娇滴滴道:阿锁哥哥,你……你累不累呀?

    “啊,我……我不——”阿锁慌张,不小心碰到柳轻水右肩上痛处,柳轻水只轻轻“啊”了声,立时强自忍住,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更是让人如坠云端一般,全身飘然。

    阿锁略略定了定神,正欲再和柳轻水说话,却听见柳轻水惊惶道:阿锁哥哥,调转马头……快……快——

    说话之间,前面五丈处闪出百余骑军马,当先者正是当日在积石山奉命搜寻欧阳笙尸体的德楞仓,但见他大吼一声,宛如晴天霹雳,跟着厉声道:站住……两个娃娃站住!

    阿锁心头一震,抬首之际已娴熟地调转了两匹马的马头,跟着双腿在那黑马腹部一夹,那马性灵,四蹄翻飞,如射而出,瞬即便将身后蒙古军士远远抛开。

    阿锁不意缘何身后亦藏如此多的蒙古军将,心中惶恐,只稳稳策马驱驰,时不时回头望望,但见百余骑健马穷追不舍,始终落后在十丈之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