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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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第一章】:天上人间 第一章:【6】金风玉露一相逢(下)

    两人情急之下无处可避,只得向驼峰跑去,倏忽之间便到得驼峰之下,恰好寻见一可藏身之岩洞,但见洞穴高不过一丈,阔不过两米,恰可容下两人栖身。

    此时两人衣服全皆湿透,欧阳笙为人豪气,立时解下外衣外套,然后于洞口处砍伐得一堆枯枝,以短刀撞击山石生火取暖。

    “迦衣兄弟,把衣服脱了过来烤火呀,这冻雨一下,可不比方才啦,气温马上便要降下,要是眼前没这堆火呀,可要冻成冰凌呢!”欧阳笙舒舒服服地坐在火堆前,显出一副极是受用的样子,望着迦衣道。

    迦衣此时早已发育成熟,胸前乳fang为暴雨淋湿,将衣服明显地微微撑开,两个凸处部分格外显目。好在欧阳笙只在专注生火加柴,似乎不曾注意这些细枝末节之处。

    迦衣自是心如明镜。

    倘在晴日,迦衣当然会有办法掩饰得无从发觉,便是交战时对方的手无意中碰到那里,也不致立马生疑。可是,眼下为暴雨淋湿,却是无法可掩,大似原形毕露。

    “欧阳大哥,你当此稍后,我去拾些柴火过来!”迦衣侧着身子向欧阳笙道。

    “啊……你等等,咱一起去!”欧阳笙说着,将湿淋淋的衣服拿起便要穿上。迦衣见状立阻:欧阳大哥,还是我去吧,湿淋淋的衣服穿了脱脱了穿,小心着凉!

    迦衣说的不无道理,欧阳笙也是明白的,于是只得点头道:那你小心点。

    迦衣没有说话,只略略浅笑,身子便利箭般射入雨林,转盻便不见。

    约莫一顿饭后,迦衣背着一大捆柴禾回来,手里还提着两只野兔,欧阳笙瞧见惊喜不已。

    原来,迦衣捡拾柴禾自是假,急急冲入雨林寻得一块大小恰合的小木块塞在胸前倒是本意。

    正寻柴禾之际,眼见两只兔子亦在避雨,于荒草间仓惶窜逃,迦衣此时依然肚中饥饿,两天来不曾进食绝非些须鸟蛋便可填饱的。何况,欧阳笙也整天水米未进,恐怕早就饿坏了吧。

    想到这里,迦衣也顾不得许多怜惜之心,展开轻功追出,用手里的一条木棍将两只兔子结毙。

    “迦衣,快……快把衣服脱了烤烤,湿淋淋的穿在身上不舒服。”欧阳笙架好柴火,用小刀将两只兔子剥去皮毛,然后用雨水冲刷干净,同时扭头看着迦衣道。

    欧阳笙动作极为麻利,迦衣看着不觉似乎残忍,故而只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跳跃着的焰火:不……在家时阿爸从来不许脱衣露骨!

    迦衣说得非常干脆,自然是抵触的感情流露。

    欧阳笙显出一副无谓的表情,哈哈一笑:嗨,便是诗书之家又如何,这里是荒郊野外,两个……两个大男人怕啥!

    欧阳笙说这话时,又微微疑虑地向迦衣看了看,因为他总觉得迦衣双颊极白极嫩,这是他至今都不曾见到的例状,便是小媳妇大姑娘也极少有如他一般的肤色。

    不过,念及迦衣究竟是江南水乡之人,生得如此也或许有一定道理,是以疑虑只是一闪而过。

    迦衣眼见他盯着自己看了几眼,心下会意,故意满不在意地道:两个大男人,有啥好看的!

    话落,欧阳笙笑了。

    欧阳笙将洗净的兔子用一个细细的铁丝自中穿了,然后架在火上炙烤,木然地看着洞外似乎越来越大的冻雨,黯然道:在我很小的时候,几乎记事起,我就一直过着这样的生

    活。

    迦衣闻言,不知如何应答,生怕打断他的思绪,只轻轻道:哦!

    欧阳笙道:唉,那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苦难岁月啊,无论晴雨春秋,但凡山洞岩洞穴dong——能容身的地方,便是我的安乐窝。

    迦衣此即心生怜悯,但依然不置一词,只静静地听着。

    “你自是有父母的,对不对!”

    “嗯,我父母……我阿爸对我很好!”

    “六岁那年,我遇见一个异人——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一个道士,他强令我学他的武功。但不知为什么,他似乎身体不好,时常咳嗽,然后殷红的血便从咳嗽声中飞溅出来,有时候洒得满地都是,真是可怕啊……”

    欧阳笙絮絮地说着,自是陷入回忆。

    就在欧阳笙六岁那年,欧阳笙顽童般在一个山坡上捉蟋蟀——吃。对别的孩子而言,蟋蟀可能是玩物,甚至稀物,但在欧阳笙眼里,那是延续生命的能量,没有它们自己便要饿肚子。

    当然,鸟蛋、鱼虾甚至野菜树根都是他的食粮,是他与饥饿抗争的法宝。

    欧阳笙当然不记得是谁教给他这些生存法门,但肯定不是天生就会。

    天生就会的本事,往往人人都会。

    野外生存,绝非人人都会的技能。

    那天,欧阳笙捉了很多蟋蟀,捉一只吃一只,正吃得津津有味时,一个道人走到他跟前,强行夺走他手里的蟋蟀,也强行要求收他为徒。

    欧阳笙那时还是个小孩儿,经不起道人凶神恶煞的威吓和宽大有力的巴掌,于是只得顺从。

    但一年后,道人咳嗽越来越厉害,以至于后来竟然大口大口地吐血,终于昏倒在床上。

    “后来怎样?”迦衣见欧阳笙停下来,痴痴地望着眼前的焰火,眼里似乎升起一丝快意。

    “后来,后来……道人要杀我!”

    “杀你?”

    “对啊……他躺在地上,浑身似乎一点力气都没有,然后他诱骗我过去,正要掐我脖子时,我惊呼一声跑了开去。”

    “后来呢?”

    “他不甘心,用各种方法继续哄骗我过去,但一看到他那狰狞的面孔,我便胆怯得要命——我宁可撞墙死被野狼叼走或者为闪电劈死,绝不愿意在他面前多停留片刻!”

    欧阳笙说着,眼前的兔肉似乎已烤熟,散发出淡淡的肉香。欧阳笙取下,撕了一大块迦衣,自己狠狠咬下一口,满眼恨意地吃着,又陷入回忆。

    那天——

    那个道人,欧阳笙的师父,眼见自己行将就木,欲求杀死欧阳笙定是无望,于是念在师父一场,将死之人忽生善心,终于将一个秘密告知欧阳笙。

    此人叫上官雄,数十年前和师兄公孙胜同门学艺,但祖师爷偏心之故,尽将技艺传授于公孙胜,致使公孙胜处处远远优胜于己。后来,祖师爷圆寂,两人拜别下山。

    其后数十年,上官雄一直心有不甘,意欲潜心苦学扳回一局,却三次与师兄切磋但三次远远不如。

    及至心灰,突然得知师兄收了两个徒弟,后来两人悄悄背离师门结为夫妇,且生得一子。上官雄本可斩杀此一家三口泄恨,但究竟三人与自己无冤无仇,不愿多生事端。而况,一旦师兄知道,便是寻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自己。

    在悄悄暗中监视他们一家三口的过程中,上官雄得知其夫为孩子取

    名路上为仇家杀死,不禁顿生惆怅,随即快马赶去,不想那人竟然还留着最后一口气,哀求并不相识的上官雄将自己早已想好的一个名字告知远在琴瑟村的妻子:欧阳笙。

    上官雄说知“琴瑟村”三个字时,故意不说出来,而是用“某村”代替。彼时,欧阳笙尚小,不敢追问,因此至今不知自己生在何方何所。

    不然,或许他们母子早已圆聚。

    上官雄虽应承了欧阳笙父亲的要求,但并未遂其所愿。相反,在跟踪其母亲的一个夜晚,想起自己十数年来一直活在师兄公孙胜的阴影下,登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潜入客店将欧阳笙从他母亲怀中夺走——这一别,竟是永别!

    直到近年来,自己戾气越来越大,且苦练技艺,终于两相冲击之下身体毁伤,以致命绝于此。

    言罢,上官雄毙亡。

    迦衣慢慢吃着兔肉,似乎唏嘘不已,不住地朝欧阳笙看去,显然是尚有疑虑在心头凝结。

    欧阳笙说话极快,吃食更快,绝不像迦衣细嚼慢咽的样子。

    迦衣手里的一块兔肉尚未过半,欧阳笙已生生吃完一整只兔子,然后打着饱嗝舒舒服服地伸个懒腰,拿起一旁已烤干的衣服穿上。

    欧阳笙眼见迦衣身上的衣服一如湿漉漉的样子,极是不解地笑着用手在她肩膀上掐了一下,但见迦衣仿佛触电一般向后划出半尺,一副舌桥不下的样子,亦笑吟吟地看着欧阳笙:欧阳大哥,你要干嘛!

    “唉,可惜了这暖烘烘的火堆哦,穿着湿漉漉的衣服不知是啥讲究。”欧阳笙讪讪而笑,自顾披上衣服。

    “啥讲究……没……没啥——”迦衣说着,卒然止住,因为她分明看见欧阳笙衣服里掉出一块物事,迦衣几乎不用看,只听声音就知道是什么。

    金锁片!

    迦衣满脸喜色地盯着地上的金锁片,慢慢走过去,缓缓捡起,欧阳笙道:我自小便戴着它。

    迦衣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块金锁片,身子似乎微微颤抖着,淡淡道:我知道……

    欧阳笙惊疑,期期艾艾地道:你……你……你知道……知道什么!

    迦衣没有回答。

    迦衣依旧笑着,脸上缓缓浮起一丝羞涩的红晕,而后自怀中拿出一块一样的金锁片,合并在一起,欧阳笙这时更是瞠目结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痴痴地看着迦衣。

    只见迦衣轻轻扫了一眼欧阳笙,似乎眼噙泪光,而后动情地吟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迦衣终于将自己在琴瑟村的际遇和盘告知,亦是这两块金锁片的来历,但仍然对自己的真实身份三缄其口,只字不提。

    欧阳笙陡然间得知自己的身世,激动不已,飞快冲入暴雨如注的雨雾中,歇斯底里地呼啸着,久久不息。

    迦衣知道,这一刻开始,欧阳笙复活了——他不再是一个不知父母的野孩子,也不再是一个孤独无依的浪子,更不再是一个没有国籍的异乡客。

    迦衣想到自己的使命,或许当真离不得欧阳笙。及至欧阳笙发泄归来,迦衣如实相告,只说自己系南宋皇裔。至于自己女儿身身份,迦衣觉得尚且不是坦诚的时候。

    好在,欧阳笙自来野性豪爽,也不管所谓“皇亲国戚”,仍把迦衣当做最亲密的朋友、兄弟。

    当夜,两人露宿驼峰岩洞,无事不谈,相见恨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