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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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第二章】:天上人间 第二章:【6】物是人非泪先流(一)

    蒙古大军此前与欧阳笙所亲率的宋军鏖战近月之久,虽将大宋数十万大军尽皆屠戮殆尽,然亦是元气大伤,惨胜如败!

    这是窝阔台远远不曾意料的,想起乃父雄风,更是无地自容,不胜悲惶。

    念及与大金和大辽皆世仇根深,若非此两国早已今不如昔,势必业已趁此机会围歼蒙古。

    是以,窝阔台一时之间不敢再起争戈,直到花羽化投诚,甚而不惜当着自己和大臣将军们的面脱掉裤子自行阉割,这无异于比拿下数十座城池更让他震惊。

    蒙古人自来崇敬勇士,眼见花羽化虽乃区区一介草民,来此异邦更是“刍狗”、“草芥”一般轻贱,不想竟然如此勇略。更且,得知其此前乃系大宋一军主将,乃父更是皇帝身边的贴身侍卫,不禁骤然预见其价值无限,是以力排众议册封为“那颜”。

    在花羽化的挑唆和帮助下,蒙古大军找到了对付大宋军队和朝廷的各种办法,极令窝阔台称心。于是,窝阔台以花羽化的名义向大宋发出战书,花羽化为实现自我显耀,在其中增添了许多对大宋憎恨的文辞,直吓的赵扩怛然失色,日日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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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侵晨。

    雾霾遮天。

    大庆殿。

    文武济济,争辩不休,大家均感疲乏,有的微微颤抖着双腿,有的紧紧咬着下唇,有的索性把头低低垂下,等等百态,一律强撑。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了,决议仍无统一的苗头。

    赵扩坐在龙椅上,眼见大臣们和将军们都逐一发表了自己的观点,虽然各有主见,或战或和或从权甚至“曲线救国”,但这些都不能令赵扩满意,是以一直不曾出言定夺。

    大庆殿上安静极了,大家都不再发表新的观点,一律静静地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赵扩终于按捺不住,把眼向赵昀扫去,清晰地道:昀儿,你这个准太子,也就是将来的君王,这会不是你该沉默的时候!

    昀儿!

    这是一个多么亲昵的称呼呀,莫说是满朝大臣没有任何人曾听过赵扩这样称呼赵昀,便是赵昀自己也从来没有得此隆恩。

    闻言,赵昀双膝微屈,不由登即跪下,颤声道:父……父皇,儿臣以为……以为应向——

    “起来说话,现在不是行礼作秀的时候,只要能让蒙古大军退去,了却朕心头巨患,要钱赏钱,要爵封爵,无一不准!”赵扩威严地说着,然后眼睛向满朝大臣和将军们逐一扫去,这话的后半句自是对大家说的。

    赵昀起身,瞥了一眼旁边的史弥远,只见史弥远亦拿眼向自己投射过来,及至四目交汇,立时宛如磁铁般闪开,各各望向他处。

    赵昀自是记得昨夜和史弥远长谈,关于如何驱退蒙古大军的计策。

    史弥远素来得金人信赖,自韩侂胄亡故,史弥远便成为朝中众臣之首,极具威望。

    自然,史弥远给出的唯一建策便是“联金抗蒙”。

    史弥远知道自己虽在朝中有极高威信,但眼前所患毕竟干系大宋生死存亡的“天字号”第一重要决策,丝毫不容有任何偏差,但凡赵扩不点头,便是说得天花烂坠亦无济于事。反之,倘得皇子赵昀从旁相协,那么几乎可以一语定乾坤!

    是以,史弥远寻隙到得赵昀的东宫府,故意和其纵观天下大势,从而引得赵昀启齿求救。

    赵昀飞速将史弥远的计策在脑海盘桓几遍,然后朝赵扩拱手正色道:儿臣经过几番深思,以为刻下我南宋稳居东南,虽是富家天下,然究竟江南自来温润,兵士

    皆不及蛮夷之族彪悍勇武。而方今天下格局一皆为蒙古人主导,大辽即是有心亦鞭长莫及,西夏、大理和吐蕃皆附庸蒙古,唯大金和蒙古乃世仇之恨,可以结秦晋之好!

    话落,满朝大臣和将军们纷纷点头,赵扩亦憋着一口气,却不置一词,但眼睛里已是大放光彩,显然是认同的。

    史弥远瞧见,立时出列,跪拜拱手,郑重地道:皇上,殿下适才所言,老臣以为乃不二之选,亦系我大宋命脉所在,关乎千秋万代之功,伏祈皇上三思。

    赵扩点点头,伸出右臂微微抬了抬,示意史弥远起身:史丞相所言极是,眼下大金确是我们最得力的外援啊!

    说着,赵扩想起先前派出乐融分别出使西夏、吐蕃和大理,以求交好。同时,派出皇子赵昀不远千里远赴绝域,寄愿开交大辽。

    赵扩当年的想法是,便是大辽不能与大宋结盟,只要不帮助蒙古,处于中立的态度,对大宋而言也是利大于弊。

    当初,天下诸国赵扩都派重臣和皇子结交,独独之于大金赵扩没有卑躬屈膝,因为毕竟大金当年已吞噬了大宋的半壁江山。

    然而,目下之困,让赵扩深深地体悟到了一个道理:敌人,往往也可以成为朋友,唇齿相依!

    赵扩旋眼一圈,不经意间将目光落到乐融身上,乐融恰时也向赵扩望去,登时微惊,硬着头发出列道:皇上,老臣对史丞相所论附议!

    赵扩满意地点点头,温言道:乐少保啊,朕信你的话!

    乐融欢喜,极力抑制隆恩之感,继续道:皇上啊,当年老臣奉命出使西夏吐蕃和大理三国,虽得三国君主深情盛意相待,然老臣亦曾出言试探他们之于蒙古的态度,三国君主无一不是避而不谈,或者岔开话题所言其他,或则索性沉默,生生将老臣凉在一旁。依老臣愚见,此三国绝非对蒙古没有成见和怨恨,只是慑于其威敢怒不敢言啊!

    刘奇峰身为三军主帅,先时于蒙古大军进犯早已恨恨于心,其后几番进言赵扩,欲求请战出征,但赵扩知道刘奇峰实乃自己身边最后一道屏障,之于自己的重要性绝不亚于史弥远和乐融,是以沉吟不决。

    刘奇峰欢喜史弥远和乐融的政见,尽管平日极少和两人论交,然这会却觉着无比亲切,不禁当即出列,鹰扬虎视地昂昂道:皇上,老臣以为,史丞相和乐少保的政见实乃我大宋的自保上策,虽不敢奢求取胜,但“自保”决计分毫不落。

    眼见赵扩听得仔细,刘奇峰更是提高音量,振然道:一旦大金应允结盟,宋金两国大军则可结集于临兆府,以逸待劳。倘若击退蒙古大军,我们更可以进而提出诉求,请求大金将临兆府至庆阳府和京兆府这个三角地带允许大宋驻兵,如此一来倘日后大金与大宋争戈再起,那么我们便站住核心优势,大可直接挥兵北上,收复失地。

    赵扩大喜,连连点头,对赵昀道:昀儿呀,方才史丞相和乐少保的政见固然大合我心,不意刘总管的战略眼光更是令人惊艳啊!

    赵昀方欲接茬,赵扩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一叹,失声道:唉,小石头……只可惜时公公不在呀,若是时公公在此,当有高见!

    众臣闻言,一皆低下头去,都深知时敢当九岁便进宫服侍赵扩,那时赵扩尚未登基。其时,每曾闻言时敢当尽管极尽所能伺候自己,但他自己竟然偶或尿床。

    可见,时敢当对赵扩的忠心。

    后来,蒙古示威大宋,赵扩虽登基,但毕竟根基尚浅,且满朝大臣无不对金人掳走“徽钦”二帝的掌故了然于胸。及至后来,成吉思汗一统大漠

    ,挥师东向,打得大金连连败北,几乎俯首称臣。

    由此可见,蒙古人更是强悍不可一世,彼时满朝大臣闻讯无不黯然,有的甚至提前准备了向蒙古人献媚的花言巧语、锦绣之辞。

    唯独时敢当独断蒙古人“未必能胜”的豪言,以此抚慰众臣,聚拢大家向背之心。

    然而,“时敢当……时敢当”,自是嫉恶如仇敢作敢当,哪怕眼见未来的皇储犯事也毫不帮衬着隐晦,甚而大有宣扬的意思,这是令赵扩无法接受和容忍的无奈。

    关于这一节,满朝大臣无人知晓,只道其冒犯皇上,最终致令逐出皇宫,每每暗暗自醒“伴君如伴虎”的古训。

    赵昀眼见父皇突然怀念时敢当,不觉遽然而惊,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移去,似乎要躲到史弥远和乐融后面。

    良久,赵扩方回过神来,幽幽道:时公公不满九岁便和朕相依相伴,数十年来兢兢业业忠心不二,其白璧无瑕之风望大家向学不倦!

    话落,满朝大臣和将军一皆倾身拱手,同声称“是”。

    旋即,赵扩慨然道:今日政见已明,不必再议。史弥远听旨。

    史弥远出列跪下,赵扩一眼瞧见蜷缩在其身旁的赵昀,亦不去理会,正色道:史丞相,朕令你即日启程出使大金,无论用尽什么方法,务要使得大金和大宋的结盟成遂!

    史弥远正盼着这刻,忽见赵扩下旨,不觉欣喜若狂,立时趴在地上连连磕头,一诺千金地颤颤喜道:老臣……老臣虽粉身碎骨,决计不辱使命!

    赵扩微微而笑,点点头。

    赵扩知道近年来大宋和大金的周旋,所赖几乎全仗史弥远从中玉成,是以对其出使之盼丝毫无有疑虑。

    赵扩向刘奇峰望去,温言道:刘总管,军事上的事,一切定夺全赖你啦,望你好自珍惜,妥善斟酌得力人选!

    刘奇峰上前,向一旁的张丙丁看去,随即回禀:张将军历经前番鏖战,已深谙蒙古大军的作战方略和鬼蜮伎俩,老臣以为此番出征,非赖张将军挂帅不可。

    这是赵扩意料之中的安排,赵扩并不反对。

    刘奇峰继而道:昨日迦衣公主也亲临老臣府邸,向老臣询问御敌之术,同时将三名贴身侍卫托付老臣,令老臣安排他们协同张将军出征。

    “元果侠、陈金酒和赵乞火三位勇士吗?”赵扩立时兴致大展,身子微微前倾,凝视刘奇峰。

    刘奇峰不意皇上竟然能说出三人的名字,转念想想心知三人此前不惜万死护卫迦衣远赴大辽,其后被迦衣选为侍卫,赵扩深爱女儿,知道也非奇怪,是以应声道:正是。

    话落,赵昀和张丙丁同皆黯然,心知定是迦衣先时洞悉两人暗中勾结蒙古人,致令宋军覆没主将生死不明。这会即将再行和蒙古人开战,迦衣定是担心张丙丁忠奸不明,是以让元果侠三人协同作战,实为监督。

    为怕张丙丁设计陷害三人,迦衣亲临刘奇峰府邸,向其举荐,并令其在朝会上道出,如此则满朝大臣和父皇俱是见证,便是皇兄赵昀和张丙丁贼胆再大,亦不敢轻举妄动。

    此一节,赵昀和张丙丁闻言便明。

    赵扩满意地点点头,立时起身,大声道:三位勇士先前护佑迦衣公主出使大辽,这便是奇功一件。若非迦衣护持在旁,朕已拟定荣升三人之愿。也好……也好,此番随同张将军出征,无论胜败,只要能活着回来,朕大大有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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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抹旭日射将进来,外面的浓雾已然消散。

    此时,天已近午,风和日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