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塘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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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离开

    谢蔚然看着付欣认真看题目的模样,眼里不由露了笑意,却咳嗽一声,一本正经道,“先看看。”

    付欣点点头,从前有些书籍中用到典故,她看不大懂,便找了谢蔚然来给自己讲,这样的情形倒也常常经历,于是见怪不怪的将书打开了,细细看一遍,思索道,“这是说,一对夫妻,因婆母阻拦,便彼此和离,而后丈夫却不甘心,约了妻子自杀的故事?当地人便因言附会,说这夫妻二人吊死后,合葬相守?”

    谢蔚然点点头,颇有深意道,“你看看,男女间一旦说起喜欢倾慕,便落得如此下场。可怜那府君儿子,大喜之日却迎来丧事,怕要糟心一辈子。”

    “……”

    “怎么,我说的不对?”谢蔚然其实有些心虚,但他又实在想抹去面前这个人关于林论治那番“倾慕”一类的话语,便端正坐着,打算铤而走险。

    至于让他也对这个人说什么倾慕喜欢,不可能的,若林论治没说他尚可一试,如今却被旁人抢先了,说出的效果必然大打折扣,他怎会拾人牙慧?

    想到此,谢蔚然愈发理直气壮,便眼也不眨的看着付欣。

    付欣了然道,“如你所说,男女之间该如何?”

    “自然是尊父母之命,夫妻间相敬如宾,和美一生的过日子。”

    “我知道了,还有事吗?”

    “……你就,没别的可说的?”

    “有啊,我只觉得其文可笑,书里妻子明明未做错事,却在家中受苦,做丈夫的不能为妻子排忧解难,任由其母搅乱内院。若说他们之间有男女之情,简直可笑,而若说起夫妻道义,更是可耻。即便如此,妻子被休,明明将来有大去处,却摄于丈夫的几句话而心存希望,倒落得了自尽的下场。这样的男女之间,若说有倾慕之情,不如说是那做妻子的目光短浅,毫无所谓,倒为了几句话,对她好的人未曾落得个好下场。谁家若养了这样的女儿,真是不幸。”

    话落付欣将手中的书册扔过去,笑道,“这是哪里来的乱七八糟的书,你倒是荤素不忌。”

    “那、那如你所说,男女之情该是什么样的?”

    “我不知道,不过若真彼此心心相印,倒是一桩好事。”

    谢蔚然顿时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付欣瞥了眼谢蔚然,“驸马这样否定,可是有过男女之情,却被其所伤?”

    “没有!不过,不过从前我在外面求学,却是有许多妙龄女子写书信给我,遇了节日还送我锦囊香包。”谢蔚然想着,报复般看向对面那人,“怎么,原来殿下没有啊?我常听人说殿下美貌,又得太祖皇帝青睐,原来自小到大除了一个胆小鬼,连倾慕的人都没有啊。”

    付欣面上依旧带着笑。

    谢蔚然等着这人反驳回去,估计还要嘲讽自己一番,便坐的愈发端正。

    付欣看着他神色,缓缓开口,“你说得不错,旁人夸我不过基于我父亲。我这样的人,自然不会是有许多人真心倾慕的。不及驸马,年少风流。”

    “……”

    付欣低头将已经干了的画册收拾好,才起身往亭外走。

    谢蔚然急忙站起来,“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

    “你这人怎么这样,明明是你先嘲讽我的,我反驳几句便不行了?”

    “……”

    “你说句话啊,莫非你还在记恨之前的事?可你想一想,明明吃亏的人是我,如今我也答应你了将此事放下,你还想怎样?”

    那人依旧往前走。

    谢蔚然下意识便要去抓她的手腕,不想刚伸出手,便见前面一扇门突然合上,险些撞了他的鼻子!一旁有小丫鬟匆匆过来胆战心惊的看着自己。他再一看,原来已经到了卧房门口。

    他想敲门看看,却在想起那张面上的神色时,缓缓将手放下了。

    隔天晚上,付欣便见谢蔚然大步过来,将一个木盒子放到自己面前,心有不甘道,“你的梅花镯子。”

    她打开来,果然是自己先前的那只,玉质纤薄,做工精美,保养的也很是不错。她便将这只镯子和先前那只放到一起,才回身道,“驸马有心了。多谢。”

    谢蔚然倒了杯茶,冷哼一声,自顾喝着。

    “最近有西域商人往府里送了批玩意儿,就放在东苑,驸马不若挑些喜欢的。”

    “我们一起?”

    “不了,我还有事要做。”

    谢蔚然只得笑笑,自顾去了。

    往后,他却发现豫章公主这样“还有事要做”的日子越来越多。从一月到二月,从三月到四月,他终于明白过来,却又不解,思量半晌,只想到她还在生气,生气自己落了她的面子,不该说无人倾慕她这种话。他还记得那人曾说过,她旁的不在乎,却要面子,自己先前的话无论如何,总是将她的面子落下了。

    可是,若那天,那人说她倾慕自己,自己哪里会落她的面子?哪怕她其实是骗人呢。

    谢蔚然如此想着,不由有了丝希望,却又不大敢希望,如此磋磨反复了半个月,又在京里抓了批作乱之人,才想起来,过些天便是她的生辰,说起来,除了她十五岁时,自己还从未和她一起过过生日。

    付欣的生日很快便到了。

    前一天,谢蔚然便兴致盎然的告诉自己,他已请了一天假,到她生日那天时,想去哪里玩都行。她看着他那张如往常一样的神色,忽然不知该欣喜还是难过,思量半晌,便道,“我要去长姐府里。”

    “为什么!往年你都去的,少去一年也不行?”

    “我每年都要吃长姐做的寿面,今年贺平不在,总不好例外。”

    “哦,那你早些回来,我在府里等你。”

    去了长公主府,却被门人告知长公主不在,一问才知道长公主去山上请神了。

    长史出来迎接,还补充,“属下记得,先前已经给殿下府里发了帖子。因此次的神明特殊,会稽殿下特地准备了一个月,时辰耽搁不得,倒误了殿下的生辰,还请恕罪。”

    “无妨,是我记岔了,我先回府。”

    丫鬟们便提议直接回府,付欣想了想,吩咐人去城外庄子逛一逛。

    兰青欲言又止,还是道,“殿下,要不要给驸马捎个信?”

    “不用。”

    于是换了方向,往城外走,约莫过了几条街,车夫却停下了。

    小丫头很快来报,“驸马过来了。”

    接着,便见车帘一掀,一身锦袍,神色莫名的谢蔚然上了马车。走过来望着付欣。

    “我想起来先前那座养兰花的院子,打算去看一看。你呢,不去长公主府,如今要去哪里?”

    “城外庄子,想去散散心。”

    谢蔚然得到了答案,不由讥讽一笑,“殿下不愿见我,直说便是,何苦拐弯抹角,倒让我来讨殿下的嫌。”

    付欣默了默,很快道,“回府吧。我是不太想在今天看见你,不过已经见了,倒也无妨。”

    谢蔚然愈发恼怒,但看眼周围几个丫鬟,到底坐下了。

    马车回府,谢蔚然跟着一路进了卧房,见丫鬟退下去,才道,“说吧。”

    “什么?”

    “为何不愿见我?是因为,林论治?还是我先前出言不逊?”

    “你最早送我的礼物,让我很不高兴。”

    “就因为这个?”谢蔚然哭笑不得,却怒道,“你便是编个理由也要好好的编,如今都陈年旧事了,你却还与我置气,从前你不是直言不讳的么,怎么,如今倒不敢说出口了。”

    “我的确在为那件事生气。”

    谢蔚然对上那双静默的眸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付欣思索道,“你说的不错,我是公主,可真正记挂我的人不多。我从前不大明白,有时候也嫉恨,可后来便懂了,无论记挂我的人多与否,我自己记挂着自己便很好了。所以,从父亲赐了婚约我就在想,做了夫妻,我也不求你记挂,只要不要挡着我就好。可我及笄那年,你做的事让我很生气。你应该知道,我也很记仇,我那时候就在想,从今往后我过生日,都不想再见到你了。”

    “……”谢蔚然看着那人淡漠的神色,却觉得眼眶发酸。

    “后来,你其实也做了一些好事,起码救了我几次性命。我不能记恨你,可有时候也会不舒服。其他时候遵着你所谓的夫妻相敬如宾也无妨,可今天,我实在不想勉强自己。”

    谢蔚然看着那人的表情,他实在不能自欺欺人,却又觉得自己满腔心思,那人却丝毫未曾看出来。不禁道,“你如今还是觉得,我对你不够好?”

    “不是,你做的很好。就如你所说,夫妻情义,做丈夫的自然要对自己的妻子好。你如今,做得很不错。可这件事如鲠在喉,我想了想,其实不算你的错。可今天实在不想看见你。”

    “你这样讨厌我,为什么不和我和离?”

    付欣心思微动。

    耳旁却有人吼道,“你想都不要想!”

    这天之后,付欣便很少见到谢蔚然了,甚至在她连续七天未曾见到他后,才得了一个消息,谢蔚然被皇帝封做监军,去外地查军务去了。

    “听说如今要去北边几个地方,一路过去大概要三五个月,大都是边境,有些凶险。”小兰回忆着她打听到的消息,“如今京里由越肖管着,副手是张栩。”

    蓝嬷嬷在一旁忧心忡忡,“如今已经是七月份,京里都转凉了,不晓得边境是什么情况。”

    付欣坐着不动。

    蓝嬷嬷商量道,“不若送些物品去?”

    “不用!他出门都未曾告诉我,我却送东西去,我成什么人了?”

    “可是……”

    “您也不必担心,他从前就心心念念的要去边境,哪里会打听不好?便是他没有计算好,总还有谢夫人,我们操的什么心。”

    蓝嬷嬷还要说话,付欣却已经走了。

    不觉到了立秋,付欣想起来今天是谢蔚然生日,也是他们成婚的日子,那人却毫无消息,于是愈发恼怒起来,但面子情也得做,于是让人包了绢帛纸送过去,权当是贺礼。

    中秋时,长公主这一通神像总算请完了,便在中秋第二天在府里摆了席面,请皇帝,几位公主和南郡王一同去府里吃酒,权当团圆。

    付欣正觉得无聊,于是去了,席间见那葡萄酒做得好,便想喝几口,又想起先前在长公主府因酒引起的一些事端,便将酒杯放下了,只慢慢吃着菜肴。

    皇帝吃的也不多,但和南郡王有说有笑的,还放任南郡王和义和公主拼酒。

    到宴席罢,南郡王却又提出要送付欣几个人。

    “阿姐,我可听说了,你府里的驸马去外地了,总不好让阿姐一个人在府里。”

    “不用,上回你送我的还在府里呢。”

    于是这话便放下了,等回了府里,付欣便让人取了葡萄酒,挑了座暖阁,让人点了香,便自斟自饮起来。大概久未饮酒,不过几杯她便醉了,接着,一头栽下去。

    却被一个人险险扶起来!

    她搭眼一看,身边这人,约莫是个年轻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