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上月 第八十五章 相见不识
刚到将军府门口，身后一人急急走来。
“你去哪儿了？”孙公子从背后一把拉住孙清。
“嗯？”孙清回过头，眼神呆滞，“没干嘛，溜马去了。”
“是你溜马还是马溜你啊？怎么搞了这一身？”孙公子盯着他。
“唉，”孙清摆摆手，“不重要啦……”
“什么不重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蜘蛛精掉泥坑里了，你到底干什么去了？”孙公子问。
“你容我静一静，我头疼的厉害。”孙清拍拍头颅，走进门。
“你为什么头疼？你干什么坏事了？”孙公子跟在身后追问。
“我读了一天的书，头都快炸掉了，而且心情极度郁闷，现在只想睡觉，你不要再吵我了。”孙清有气无力地走进院子。
“好，我不吵你，但你必须先去洗个澡，我怕你在梦里被自己臭死，传出去，让将军府丢人。”孙公子停下脚，不再跟着他。
“知道啦，不给你丢人。”孙清摆摆手，兀自走去。
孙清扶着脑袋推开房门，走到床前，迎面一把扑在被子上。
数不清的白纸黑字在头顶不断回转盘旋，灰尘蛛丝塞满了一脑子，脑浆像被凝固，思路仿佛停滞，人开始昏昏欲睡起来。
孙清长长打了个哈欠，眼皮在挣扎中缓缓合上……
迷迷糊糊中，好像逃学被父亲逮住，正准备挨揍，忽然一块大石从天上掉下，大石裂开，里面爬出无数密密麻麻的小蜘蛛，父亲抱起他跑出去，身后传来母亲和其他人的尖叫，父亲却头也不回，孙清急得拼命大哭，可喉咙却像堵塞了一样，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正痛苦，忽然肩膀被人一拍，孙清腾地弹起，眼角湿润一片。
“小玉儿，是你啊、”孙清坐起，揉了揉太阳穴。
“大师，你做噩梦了？”小玉坐在床前。
“做了一个怪梦，乱七八糟的。”孙清叹了声。
“大师一定是太累了，小玉送您回房歇息吧。”小玉拂拂他头上的蛛丝。
“嗯？”孙清一愣，“我这是在哪里？”
“这里是少爷的寝室，您走错房了。”小玉道。
“啊、”孙清立刻跳下床，“实在是抱歉，刚刚头疼得厉害，可能认错了。”
“不碍事，您不是外人。”小玉道。
“多谢谅解，”孙清尴尬地笑了笑，“对了，小玉姑娘，能否叫他们替我准备些热水，我想洗个澡。”
“好，我这就去。”小玉转身出去。
……
洗完澡，换了身衣裳，整个人总算精神了起来。
脑子一清，连忙找个无人的地方，取出纸条，打开看了起来。
“乙酉年八月十五子时。”
“嘶、什么东西？生辰八字？”孙清不解。
“乙酉年八月十五……乙酉年、乙酉年，我不就是乙酉年生人吗？但我不是八月十五出生啊，八月十五……阿言？不是吧、”脑中一念闪过，孙清顿时一惊。
之所以记得阿言的生辰，一是因为两人同岁，二是孙清向来认为，在节日过生辰的人最可怜，明明两份高兴硬是变成了一份。
“不不，不可能，一定是巧合，后面还有一个子时呢，况且如此重要的线索，怎么可能只写了一个生辰，明显太儿戏了，爹不可能这样。”
孙清连忙安慰自己，但另一个声音却不由他不继续往下想。
“段千赢说过，此人就在将军府，且与我年龄相仿，难道真是……”稍作思量，孙清顿时心烦意乱。
“还是查一查吧，不能搞错，也不能漏过，唉，如果真是阿言，我该怎么跟他解释……”孙清慢慢收起纸条。
“如果想知道府中任何一个人的来历，除了爹娘，估计也只有刘叔了。”打定主意，孙清往西园走去。
西园里不见刘叔，也无其他人，孙清纳闷地走出来，刚回到所住的院子，便看到小玉提着花篮走出来。
“小玉姑娘，又过来采兰花呀？”孙清走上去。
“是啊，整个将军府，只有这一院的兰花长得最好，我想
移点过去东园。”小玉道。
“需要我帮你吗？”孙清道。
“不用了，谢谢您，这些兰花我伺弄惯了，别人可能一时不了解它们的习性。”小玉道。
“倒也是，花草本非无情物。”孙清摸了摸花叶。
“大师也喜欢君子兰吗？”小玉问。
“喜欢，但不懂照顾。”孙清道。
“要说照顾花草，我们夫人才是用心之人，这些君子兰，都是夫人亲手从普庆寺移栽回来的。”小玉道。
“夫人真是蕙质兰心，不知夫人现在身体可好些了？”孙清问。
“好多了，这几日夫人都在普庆寺祈福，有劳大师挂心了。”小玉道。
“那就好，对了，你知道刘叔在哪儿吗？我想谢谢他今天教我相马。”孙清道。
“刘叔出城去了，具体去哪儿，我也不知道。”小玉道。
“是这样啊，难怪我找不到他。”孙清骚骚头。
“大师，我先去忙了，有什么事您随时找我。”小玉道。
“好，辛苦你了小玉儿。”孙清道。
“不辛苦。”小玉屈屈身，走出去。
假孙清每日沉迷在行侠仗义与勤学苦练里，孙清不想搭理他，便以头疼为由，呆在房里。
老实睡了一觉，醒来，已是下午。
洗了把脸，走出将军府，在市街吃了点东西，然后往普庆寺走去。
母亲是普庆寺的常客，孙清也曾随她来过几次。
寺院里并不热闹，孙清随便逛了逛，找了座亭子坐下，偶尔几个信徒从旁边经过，都会忍不住打量他几眼。
“好像最近我做什么都总离不开寺庙了……”孙清摸了摸脑瓜，喃喃自语。
天色近昏，斜阳从屋脊上射下，整个屋顶金灿灿的一片。
孙清耷拉着双腿，背坐在石凳上，呆呆看着屋顶的余阳。
一旁大殿里走出两个女人，一个气质雍贵，一个娇小可人。
她们相搀着从孙清跟前走过，孙清盯着屋顶并未留意。
“孙夫人……”
耳朵里突然跳进三个字，孙清一个激灵跳起，看过去，竟是那日夜忧思却不得见的身影，几乎错过。
“孙夫人，这是您之前一直想找的金刚经手抄本，主持让我给您送过来。”一个小沙弥跑过来。
“真是谢谢你了小师父，也替我谢过主持师父。”孙夫人欣喜结接过。
“您客气，夫人，晚膳已经备好，一会儿就给您送过去。”小沙弥道。
“好，有劳你们了。”孙夫人道。
“阿弥陀佛，那我先回去了。”小沙弥转身离去。
两人相搀着继续往前走，孙清慌忙跑上去。
“夫、夫人。”孙清叫道。
“嗯？”孙夫人转过头，“你是哪位？”
“我、我是路过的僧……僧人。”孙清不知为何慌乱起来。
“阿弥陀佛，请问有什么事？”孙夫人道。
“我、我……”孙清顿时哑口，骚着头不知说什么。
“小师父，你叫什么名字？”孙夫人盯着他。
“我叫五点，五点和尚。”孙清勾着头，声音低微。
“从哪里来的呀？”孙夫人问。
“没有哪里，我就是个跑江湖的。”孙清回道。
“吃过饭了吗？”孙夫人问。
“还没……”孙清挠挠头。
“我们正准备用餐，你也一起来吧，有什么话，吃了饭再说。”孙夫人道。
“好……”孙清点头。
孙清跟着她们来到后院，寺里的小沙弥正好送来晚餐。
“来吧，寺里的清茶斋饭，吃了人反而会精神。”孙夫人拉着孙清坐下，并给他盛了满满一碗汤。
“谢谢夫人。”孙清连忙接过。
“小师父，你今年多大了？”孙夫人问
“回夫人，十八了。”孙清捧着汤。
“是个大人了，出家多久了呢？”孙夫人道。
“半个月前，刚剃度。”孙清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始终不敢抬头。
“嗯，出家后，过得开心吗？”孙夫人道。
“开、开心。”孙清点头。
“开心就好，开心最重要。”孙夫人轻轻叹了口气。
“夫人，您吃点菜。”孙清终于鼓起勇气，夹了一筷过去。
“谢谢……”孙夫人哽咽。
“夫人，您呢，您过得怎么样？”孙清轻声问。
“我也挺好，就是心头总挂着我那孩子。”孙夫人不禁泪落。
“夫人别难过，他很好，您千万要保重身体啊。”孙清忙安慰。
“我知道，我来此就是为了给他祈福，求佛祖保佑他，一直平平安安。”孙夫人道。
孙清顿时心头一阵酸涩，开口却不知说什么，低头看着碗里的汤。
“小师父，你今日来是为了找人吧？”孙夫人擦掉泪。
“是啊，”孙清点头，“我想找一位儿时的朋友，可我又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我该找之人。”
“问佛祖吧，佛祖会助你找到想找之人。”孙夫人道。
“佛祖会回答我吗？”孙清问。
“佛佑有心人，”孙夫人缓缓回忆道，“记得以前，我也曾有一位好友，可惜他英年早逝，只留下一子孤苦在世，此子聪慧过人，但也因此，他对苦难的感触比常人更深刻，心结更难解，为保护他，我们将他放在身边，从小亲身教养，这么多年过去，那孩子虽不说出类拔萃，至少也是平安健康地长大成人了，也算了了我一桩心愿。”
“夫人善心，那孩子一定能懂您这片苦心的。”孙清道。
“我不期望他会对我怎么样，对我来说，他同我的孩子一样重要，我只望他们在外都能平平安安的。”孙夫人道。
“一定会的。”孙清道。
“小师父，你是佛门子弟，该相信我佛慈悲，心中若有什么苦难，都可以向佛祖倾诉，祈求佛祖保佑。”孙夫人道。
“多谢夫人指点，小僧懂了。”孙清点点头。
“光说话了，快吃饭吧，菜都凉了就不好吃了。”孙夫人拿起筷子，给孙清夹了一大碗。
“谢谢夫人。”孙清连忙接过。
吃下肚的不只是饭菜，更有心头的百感交集。
“多谢夫人款待，小僧该走了。”孙清放下筷子。
“好，世途多磨，小师父谨记小心慢行。”孙夫人道。
“记住了，夫人保重身体，小僧告辞。”愈别愈难别，孙清连忙起身就走。
“我送你！”孙夫人急忙追去，却不小心一绊摔倒。
“夫人！”孙清跑过来，扶起她，“你怎么样？受伤了没有？”
“没有，”孙夫人抓住孙清的双臂，附在他耳旁，“好孩子，记住，有多远走多远，不要再回来了。”
“为什么？”孙清低声急问。
“不要问，不要查，”孙夫人拂拂衣裳站好，“小师父慢走，我腿脚不便，就不远送了。”
“夫人、”孙清鼻子一酸，转身快步走出去。
胸中郁闷无从说起，心头不舍更是难去，孙清一头冲进大殿，跪在佛座下，重重叩着响头。
头骨叩在地板的声音回响大殿，额头已渗出血迹。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托住孙清的额头。
孙清抬起头，是个老僧。
“欲得净土，当净其心。”老僧缓缓道。
“大师，我该何去何从？”孙清眼睛湿润。
“你何来？”老僧问。
“不知。”孙清摇头。
“既无何来，又有何去？”老僧道。
“我要找一位儿时的好友，但又不知找他究竟是对还是错？”孙清道。
“何不问问他去？”老僧道。
“如果他不愿见我呢？”孙清道。
“你看，”老僧指着墙头的一抹余阳，“不管世人愿不愿意，夕阳终究会落下。”
“多谢大师。”孙清合掌。
“夕阳落，明月起，子时的月亮会说话……”老僧转身走出大殿。
孙清握了握拳头。
……
（本章完）
“你去哪儿了？”孙公子从背后一把拉住孙清。
“嗯？”孙清回过头，眼神呆滞，“没干嘛，溜马去了。”
“是你溜马还是马溜你啊？怎么搞了这一身？”孙公子盯着他。
“唉，”孙清摆摆手，“不重要啦……”
“什么不重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蜘蛛精掉泥坑里了，你到底干什么去了？”孙公子问。
“你容我静一静，我头疼的厉害。”孙清拍拍头颅，走进门。
“你为什么头疼？你干什么坏事了？”孙公子跟在身后追问。
“我读了一天的书，头都快炸掉了，而且心情极度郁闷，现在只想睡觉，你不要再吵我了。”孙清有气无力地走进院子。
“好，我不吵你，但你必须先去洗个澡，我怕你在梦里被自己臭死，传出去，让将军府丢人。”孙公子停下脚，不再跟着他。
“知道啦，不给你丢人。”孙清摆摆手，兀自走去。
孙清扶着脑袋推开房门，走到床前，迎面一把扑在被子上。
数不清的白纸黑字在头顶不断回转盘旋，灰尘蛛丝塞满了一脑子，脑浆像被凝固，思路仿佛停滞，人开始昏昏欲睡起来。
孙清长长打了个哈欠，眼皮在挣扎中缓缓合上……
迷迷糊糊中，好像逃学被父亲逮住，正准备挨揍，忽然一块大石从天上掉下，大石裂开，里面爬出无数密密麻麻的小蜘蛛，父亲抱起他跑出去，身后传来母亲和其他人的尖叫，父亲却头也不回，孙清急得拼命大哭，可喉咙却像堵塞了一样，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正痛苦，忽然肩膀被人一拍，孙清腾地弹起，眼角湿润一片。
“小玉儿，是你啊、”孙清坐起，揉了揉太阳穴。
“大师，你做噩梦了？”小玉坐在床前。
“做了一个怪梦，乱七八糟的。”孙清叹了声。
“大师一定是太累了，小玉送您回房歇息吧。”小玉拂拂他头上的蛛丝。
“嗯？”孙清一愣，“我这是在哪里？”
“这里是少爷的寝室，您走错房了。”小玉道。
“啊、”孙清立刻跳下床，“实在是抱歉，刚刚头疼得厉害，可能认错了。”
“不碍事，您不是外人。”小玉道。
“多谢谅解，”孙清尴尬地笑了笑，“对了，小玉姑娘，能否叫他们替我准备些热水，我想洗个澡。”
“好，我这就去。”小玉转身出去。
……
洗完澡，换了身衣裳，整个人总算精神了起来。
脑子一清，连忙找个无人的地方，取出纸条，打开看了起来。
“乙酉年八月十五子时。”
“嘶、什么东西？生辰八字？”孙清不解。
“乙酉年八月十五……乙酉年、乙酉年，我不就是乙酉年生人吗？但我不是八月十五出生啊，八月十五……阿言？不是吧、”脑中一念闪过，孙清顿时一惊。
之所以记得阿言的生辰，一是因为两人同岁，二是孙清向来认为，在节日过生辰的人最可怜，明明两份高兴硬是变成了一份。
“不不，不可能，一定是巧合，后面还有一个子时呢，况且如此重要的线索，怎么可能只写了一个生辰，明显太儿戏了，爹不可能这样。”
孙清连忙安慰自己，但另一个声音却不由他不继续往下想。
“段千赢说过，此人就在将军府，且与我年龄相仿，难道真是……”稍作思量，孙清顿时心烦意乱。
“还是查一查吧，不能搞错，也不能漏过，唉，如果真是阿言，我该怎么跟他解释……”孙清慢慢收起纸条。
“如果想知道府中任何一个人的来历，除了爹娘，估计也只有刘叔了。”打定主意，孙清往西园走去。
西园里不见刘叔，也无其他人，孙清纳闷地走出来，刚回到所住的院子，便看到小玉提着花篮走出来。
“小玉姑娘，又过来采兰花呀？”孙清走上去。
“是啊，整个将军府，只有这一院的兰花长得最好，我想
移点过去东园。”小玉道。
“需要我帮你吗？”孙清道。
“不用了，谢谢您，这些兰花我伺弄惯了，别人可能一时不了解它们的习性。”小玉道。
“倒也是，花草本非无情物。”孙清摸了摸花叶。
“大师也喜欢君子兰吗？”小玉问。
“喜欢，但不懂照顾。”孙清道。
“要说照顾花草，我们夫人才是用心之人，这些君子兰，都是夫人亲手从普庆寺移栽回来的。”小玉道。
“夫人真是蕙质兰心，不知夫人现在身体可好些了？”孙清问。
“好多了，这几日夫人都在普庆寺祈福，有劳大师挂心了。”小玉道。
“那就好，对了，你知道刘叔在哪儿吗？我想谢谢他今天教我相马。”孙清道。
“刘叔出城去了，具体去哪儿，我也不知道。”小玉道。
“是这样啊，难怪我找不到他。”孙清骚骚头。
“大师，我先去忙了，有什么事您随时找我。”小玉道。
“好，辛苦你了小玉儿。”孙清道。
“不辛苦。”小玉屈屈身，走出去。
假孙清每日沉迷在行侠仗义与勤学苦练里，孙清不想搭理他，便以头疼为由，呆在房里。
老实睡了一觉，醒来，已是下午。
洗了把脸，走出将军府，在市街吃了点东西，然后往普庆寺走去。
母亲是普庆寺的常客，孙清也曾随她来过几次。
寺院里并不热闹，孙清随便逛了逛，找了座亭子坐下，偶尔几个信徒从旁边经过，都会忍不住打量他几眼。
“好像最近我做什么都总离不开寺庙了……”孙清摸了摸脑瓜，喃喃自语。
天色近昏，斜阳从屋脊上射下，整个屋顶金灿灿的一片。
孙清耷拉着双腿，背坐在石凳上，呆呆看着屋顶的余阳。
一旁大殿里走出两个女人，一个气质雍贵，一个娇小可人。
她们相搀着从孙清跟前走过，孙清盯着屋顶并未留意。
“孙夫人……”
耳朵里突然跳进三个字，孙清一个激灵跳起，看过去，竟是那日夜忧思却不得见的身影，几乎错过。
“孙夫人，这是您之前一直想找的金刚经手抄本，主持让我给您送过来。”一个小沙弥跑过来。
“真是谢谢你了小师父，也替我谢过主持师父。”孙夫人欣喜结接过。
“您客气，夫人，晚膳已经备好，一会儿就给您送过去。”小沙弥道。
“好，有劳你们了。”孙夫人道。
“阿弥陀佛，那我先回去了。”小沙弥转身离去。
两人相搀着继续往前走，孙清慌忙跑上去。
“夫、夫人。”孙清叫道。
“嗯？”孙夫人转过头，“你是哪位？”
“我、我是路过的僧……僧人。”孙清不知为何慌乱起来。
“阿弥陀佛，请问有什么事？”孙夫人道。
“我、我……”孙清顿时哑口，骚着头不知说什么。
“小师父，你叫什么名字？”孙夫人盯着他。
“我叫五点，五点和尚。”孙清勾着头，声音低微。
“从哪里来的呀？”孙夫人问。
“没有哪里，我就是个跑江湖的。”孙清回道。
“吃过饭了吗？”孙夫人问。
“还没……”孙清挠挠头。
“我们正准备用餐，你也一起来吧，有什么话，吃了饭再说。”孙夫人道。
“好……”孙清点头。
孙清跟着她们来到后院，寺里的小沙弥正好送来晚餐。
“来吧，寺里的清茶斋饭，吃了人反而会精神。”孙夫人拉着孙清坐下，并给他盛了满满一碗汤。
“谢谢夫人。”孙清连忙接过。
“小师父，你今年多大了？”孙夫人问
“回夫人，十八了。”孙清捧着汤。
“是个大人了，出家多久了呢？”孙夫人道。
“半个月前，刚剃度。”孙清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始终不敢抬头。
“嗯，出家后，过得开心吗？”孙夫人道。
“开、开心。”孙清点头。
“开心就好，开心最重要。”孙夫人轻轻叹了口气。
“夫人，您吃点菜。”孙清终于鼓起勇气，夹了一筷过去。
“谢谢……”孙夫人哽咽。
“夫人，您呢，您过得怎么样？”孙清轻声问。
“我也挺好，就是心头总挂着我那孩子。”孙夫人不禁泪落。
“夫人别难过，他很好，您千万要保重身体啊。”孙清忙安慰。
“我知道，我来此就是为了给他祈福，求佛祖保佑他，一直平平安安。”孙夫人道。
孙清顿时心头一阵酸涩，开口却不知说什么，低头看着碗里的汤。
“小师父，你今日来是为了找人吧？”孙夫人擦掉泪。
“是啊，”孙清点头，“我想找一位儿时的朋友，可我又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我该找之人。”
“问佛祖吧，佛祖会助你找到想找之人。”孙夫人道。
“佛祖会回答我吗？”孙清问。
“佛佑有心人，”孙夫人缓缓回忆道，“记得以前，我也曾有一位好友，可惜他英年早逝，只留下一子孤苦在世，此子聪慧过人，但也因此，他对苦难的感触比常人更深刻，心结更难解，为保护他，我们将他放在身边，从小亲身教养，这么多年过去，那孩子虽不说出类拔萃，至少也是平安健康地长大成人了，也算了了我一桩心愿。”
“夫人善心，那孩子一定能懂您这片苦心的。”孙清道。
“我不期望他会对我怎么样，对我来说，他同我的孩子一样重要，我只望他们在外都能平平安安的。”孙夫人道。
“一定会的。”孙清道。
“小师父，你是佛门子弟，该相信我佛慈悲，心中若有什么苦难，都可以向佛祖倾诉，祈求佛祖保佑。”孙夫人道。
“多谢夫人指点，小僧懂了。”孙清点点头。
“光说话了，快吃饭吧，菜都凉了就不好吃了。”孙夫人拿起筷子，给孙清夹了一大碗。
“谢谢夫人。”孙清连忙接过。
吃下肚的不只是饭菜，更有心头的百感交集。
“多谢夫人款待，小僧该走了。”孙清放下筷子。
“好，世途多磨，小师父谨记小心慢行。”孙夫人道。
“记住了，夫人保重身体，小僧告辞。”愈别愈难别，孙清连忙起身就走。
“我送你！”孙夫人急忙追去，却不小心一绊摔倒。
“夫人！”孙清跑过来，扶起她，“你怎么样？受伤了没有？”
“没有，”孙夫人抓住孙清的双臂，附在他耳旁，“好孩子，记住，有多远走多远，不要再回来了。”
“为什么？”孙清低声急问。
“不要问，不要查，”孙夫人拂拂衣裳站好，“小师父慢走，我腿脚不便，就不远送了。”
“夫人、”孙清鼻子一酸，转身快步走出去。
胸中郁闷无从说起，心头不舍更是难去，孙清一头冲进大殿，跪在佛座下，重重叩着响头。
头骨叩在地板的声音回响大殿，额头已渗出血迹。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托住孙清的额头。
孙清抬起头，是个老僧。
“欲得净土，当净其心。”老僧缓缓道。
“大师，我该何去何从？”孙清眼睛湿润。
“你何来？”老僧问。
“不知。”孙清摇头。
“既无何来，又有何去？”老僧道。
“我要找一位儿时的好友，但又不知找他究竟是对还是错？”孙清道。
“何不问问他去？”老僧道。
“如果他不愿见我呢？”孙清道。
“你看，”老僧指着墙头的一抹余阳，“不管世人愿不愿意，夕阳终究会落下。”
“多谢大师。”孙清合掌。
“夕阳落，明月起，子时的月亮会说话……”老僧转身走出大殿。
孙清握了握拳头。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