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上月 第四十一章 竹马重逢
孙清倚在大殿外的栏杆上，双眼呆呆望着进进出出的僧人们，手里的供香轻轻转动着……
该从何查起呢？照七爷的意思，此事背后定另有黑手，十方大师已失踪两日，少林上下却无半点动静，到底衍法、衍空两个和尚隐藏着什么秘密？看来，想要知道事情始末，只有先查清幕后黑手的身份……
“到底该从何查起呢？”
问题又回到起点，孙清无奈地啧了一声，他发现自己真的不适合盘算事情，每次一想到关键处，脑筋便不由自主地绞成乱麻，最后变得一片空白。
“唉，”孙清叹了一声，掏出火折点上香，“难不成要跑到院里大喊三声‘十方大师在我手里’吗，只怕到时，敌人没引出来，自己先被少林寺给办了……”
敬完香，拜完佛，直到走出大殿的那一刻，孙清仍是没有半点主意。转身来到知客寮，以为家人祈福为由，奉献了不少香油钱，得到暂居寺院的许可。
一个小弥萨领着孙清来到偏院，十几间红色的厢房连成一排，门前一条长长的走廊，院里栽着两棵菩提树。
推开最末一间房，小弥萨道：“就请施主暂且住在这里，这阵子寺里忙得不可开交，一日三餐还请施主自行到斋堂用膳，不便之处，望施主谅解。”
孙清道：“是在下多有打扰了，不过平时就这样忙活，这要遇上重大日子可怎么办呀？”
小弥萨道：“唉，原本也不这样，只是上个月，无相师伯忽然领着一帮师兄下山化缘，至今未归，这才导致了寺中人手严重不足，我们也是为此感到焦头烂额啊。”
孙清忙道：“出家人真是慈悲无量，像这样的修行贵寺经常有吗？”
“也不是，”小弥萨摇摇头，“每个僧人修行到一定程度就会下山历练，我们佛家称之为‘入世’，不过像师伯这样大规模的入世，我们还是头一次见到。”
“小师父可知道原因？”
“这我就不知道了，”小弥萨拉上门，“施主请随我来，我领你到斋堂看看。”
孙清连忙跟上，“小师父，在下素闻十方大师德高望重，心中十分景仰，希望小师父能够引见一面。”
小弥萨神情一黯，道：“这恐怕要让施主失望了，我们主持已经卧病多日，除了衍法、衍空两位师兄，谁也见不到。”
“果然、”孙清暗讶，又道，“那衍法衍空两位师父呢？若能见他们一面，也算不白来一趟了。”
小弥萨道：“这个容易，两位师兄每天都会领着大家在宝殿做早晚课，施主可以在课后找他们，也可以直接到他们的禅房拜访，他们就住在那边。”
孙清合掌，“多谢小师父指点。”
小弥萨停下脚，“施主客气了，这里就是斋堂，施主请便，小僧就不打扰了。”
小弥萨离去，孙清转身回到偏院。
院子中央有一座八角凉亭，孙清走过去坐下。
一间房门打开，一个小丫头端着食案走出，看见孙清，低头从另一端拱门匆匆走出去。
孙清回头心里已有了主意。
跑进房，翻出纸笔墨，挥笔刷刷画下一个大大的田字框，甩干墨汁，折好装进一个信封里，然后揣着信封来到大殿。
大殿里僧衣如云，嗡嗡诵经声绵远低沉。
孙清托腮靠在殿外的阑干上，院里几棵高耸的菩提树昂首张怀，几只小鸟安静地落在枝丫上，仿佛也在接受着这场佛音的洗礼。
“能做到万物皆空，也是一种本领啊，大概我此生都达不到如此境界了吧……”孙清喃喃道。
渺渺梵音如静夜低喃，诵唱声轻轻回荡在空阔的寺院里，一股莫名的哀伤涌上心头，明明没有什么伤心事，泪水却悄然溢出，
这是一种比悲痛更为深远渺茫的哀伤，是自惭形秽，是可望不可即，泪水砸落的那一瞬，孙清似乎刹间明白了许多不曾理解的事物，望着绿叶间歪头静立的鸟儿，不禁苦笑了一声，
“你的心境，要比我清明的多啊……”
铛……
一声沉重的磬声打断思绪，大殿恢复平静，鸟儿开始叽叽喳喳。
孙清揉揉眼，回
过头，大殿僧衣涌动，几个僧人先后走出来，孙清迎过去。
“打扰了，”孙清叫住一位僧人，“在下孙清，有要事求见衍法衍空两位师父。”
“哦，您等等，”僧人回头喊道，“大师兄二师兄，有位施主找你们。”
一位黄袍僧人大步走来，合掌道：“贫僧衍法，不知施主有何指教？”
孙清回礼道：“在下孙清，此番乃为祈福而来，上山前曾受楚门七爷所托……”
“你说谁？”一位粗眉大眼的僧人忽然抢近，打断孙清。
衍法瞪了他一眼，“衍空，不得无理，施主请继续。”
孙清取出信封，“七爷让我把一封信函亲手转交两位师父，在下不敢懈怠，只好守在殿外等候两位师父。”
衍法接过立刻打开，衍空忙凑过去观看。
“这是……”衍法将信纸翻转，“可有其他话转告？”
“他身边还有什么人？”衍空紧接道。
孙清道：“在下只看到七爷一人，除了信函，七爷还有一句让我转告二位。”
“什么话？”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衍法手中信纸顿时拧成一握。
衍空挥袖怒喝：“他还想怎么样，逼急了老子就……”
“住口，”衍法低声喝断他，“不知施主是在何处遇见楚七爷的？”
孙清道：“是在嵩阳的一家客栈，我们把酒长谈了一夜，七爷还警告我不要上山，不过我想那一定是他的酒后醉话。”
衍法道：“他为何要警告阁下呢？少林寺乃佛门净地，他有什么可担心的。”
“这、”孙清搔搔头，“我也不知道，他说什么……如果我上山就会令事情变得更加复杂，我也觉得莫名其妙，这一定是七爷的醉话，我们可是一直喝到天亮，怎么可能不醉。”
衍法又问：“你们是何时遇见的？”
孙清道：“两天前，我醉了一天一夜，醒来时七爷已经离开了。”
衍法沉默稍息，道：“关于信上的内容，他就没多说什么？”
孙清摇头，“没有。”
衍法将信纸收起，“有劳施主千里传信，不知施主会在敝寺逗留多久啊？”
孙清叹了一声，“只怕要叨扰一阵了，最近诸事不顺，我也是百般无奈只好求助佛门，希望佛祖垂怜，保佑一切顺利。”
衍法合掌，“阿弥陀佛，施主诚心，佛祖定能护佑。”
孙清道：“承大师吉言，在下就不打扰了，回见。”
……
离开大殿，孙清径直来到斋堂，胡乱吃下一碗香菇粥，便起身回到偏院。
依然坐在院子的凉亭里，天色已微微发暗。
亭外菩提叶沙沙作响，那扇紧闭的房门再次打开，还是那个小丫头，端着水盆步履匆匆。
孙清走出亭子，一个纵身落在树枝上，挑了个视野清晰的位置坐下，脚下绿叶成簇相拥，头顶浮云缓缓流动，孙清不禁伸了个懒腰，躺下来。
夕阳西下，飞鸟归巢，一阵凉风扫过树冠宣告黑夜的来临，满院枝叶嘈嘈簌簌，连最聒噪的虫子也闭上了嘴。
孙清不禁打了个寒噤，连忙揉了揉冰凉的双颊。
不知过了多久，寺中各房渐渐暗下，银白的月光向大地挥洒着霸权，夜风蔫蔫退下。
孙清抱手躺在树枝上，双眼虽投向苍穹，双耳却一直锁定院外的一排禅房。
“嗖！”一道细微的风声急速闪过。
孙清立刻坐起，月光下，一只黑色身影迅速飞近禅房，孙清双眼紧盯着黑影，直到他推开一间房门。
房门掩上的同时，孙清已落在屋顶，俯身贴在瓦片上，房内响动听得一丝不落。
“你怎么来了……”房内有人低语。
孙清认得，这个声音正是衍法和尚。
“哼！”另一个声音冷冷道，“你真当我们是傻子么，你知道今天给你送信那个人是谁吗？”
“谁？”
“柳城大将军的儿子孙清！”
“什么？那你们岂不是一伙的！我们住持到底在哪里？”
“你闭嘴！十方的事与我们毫发无关，你给我记住，立刻把孙清赶下山，要是再敢和他有半点瓜葛，休怪我们不客气！”
“你们还想怎么样！我们住持已被你们害成废人一个，我也警告你们，倘若你们还敢加害我少林弟子，我少林寺就是从此灭绝也要与你们死斗到底！”
“哼哼，看来佛家子弟也不过如此，你放心，只要你们合作，保证你少林从此光大，你别以为就凭无相那老和尚领着几个徒弟就能保住根基，别忘了，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
屋里沉默了半晌。
衍法道：“你走吧，明天我就让他离开。”
“最好，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后果你自当知道！”
“嗖！”屋内闪出影子，孙清迅速跟上。
黑影飞燕般掠过屋脊，孙清紧紧相随，他自信轻功少有对手，但却忘记了眼前这个人的武功不在楚桑海之下。
孙清一个跃身刚落下，迎面射来两只暗镖，急忙闪过，丹田猛提一口气，加速扑去，
“砰！”
四掌猛然对击，孙清后退了几步，不做犹豫，飞身再次跃起！
两道影子在屋顶纠缠翻搅，明明不过一鞋宽的屋脊，俩人却快到如履平地，且激斗中只听见衣裳频频抖动。
“嗤！”孙清一把扯下黑衣的面罩，肩膀却空门大露，吃了一掌。
孙清险些落在瓦沟上，待回神，黑衣已窜进一间厢房，
这是偏院里唯一没有熄灯的一间房，孙清心头一凛，连忙追去。
“啊！”
房里传来尖叫，孙清冲进去，迎面一只人影砸过来，孙清一捞接住，冲到窗口，外面早已空不见人。
“唉！”孙清重重地捶在窗台。
回过头，烛火中，一位白衣姑娘兢兢站在门口看着他，方才黑衣正是将她一把丢向孙清。
孙清走过去，“姑娘别怕，我不是坏人。”
白衣姑娘捂着胸口，余惊未消。
孙清道：“他已经走了，姑娘早点歇息。”说罢就要出去。
“等等，”白衣姑娘叫住他，“她，劳烦您帮帮她。”
孙清顺着她的手势看去，一个小丫头被定在角落里，孙清走过去解开她的穴道。
“小姐，小姐你怎么样……”小丫头扑过来。
“我没事，”白衣姑娘道，“多谢公子相救。”
孙清道：“不客气，姑娘受惊也是因为我，孙清还要向姑娘赔个不是呢。”
“孙清？”白衣姑娘抢近一步，“公子是哪里人士？”
“在下黔州柳城人……”
“令尊可是柳城大将军？”
“是、”
“表哥！”白衣姑娘欣喜大喊。
“表哥？”孙清愣了愣。
“我是婉儿啊，小清哥哥！”
“婉儿！”孙清大惊，“你就是婉表妹？”
“是啊，是我啊！”袁婉儿激动地拉住他的双手。
“真的是你啊婉儿，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在岐胜吗？”
“再过几天就是娘亲的忌辰，我来诵经念佛的。”
“姑母、”孙清一咽。
多少年了，上次离开时，姑母还会拉着他的手给他剥橘子，如今尘归尘土归土，原来已经被他遗忘了这么多年。
一股愧疚涌上心头，孙清不禁低下了头，“对不起……”
“怎么了？小清哥哥。”
“没事，你早点歇息，明天我来看你。”
“好，一定哦。”
“啊，一定、”孙清慌忙转身出去。
上次与她约好一定，竟是十年前，而这十年里，他却一次也没有想起过。
回到住处，推开门，却提不起脚，转身坐在门槛上。
整整十年，他是丧尽天良到何等程度才会将这一切遗忘得一干二净啊，那个粉嘟嘟的小女娃，那慈眉善目视他如宝的姑母姑父……
院里落满了细碎的月光，孙清起身来到凉亭坐下，那间安静的小房依旧昏亮，夜风再次轻轻刮起。
（本章完）
该从何查起呢？照七爷的意思，此事背后定另有黑手，十方大师已失踪两日，少林上下却无半点动静，到底衍法、衍空两个和尚隐藏着什么秘密？看来，想要知道事情始末，只有先查清幕后黑手的身份……
“到底该从何查起呢？”
问题又回到起点，孙清无奈地啧了一声，他发现自己真的不适合盘算事情，每次一想到关键处，脑筋便不由自主地绞成乱麻，最后变得一片空白。
“唉，”孙清叹了一声，掏出火折点上香，“难不成要跑到院里大喊三声‘十方大师在我手里’吗，只怕到时，敌人没引出来，自己先被少林寺给办了……”
敬完香，拜完佛，直到走出大殿的那一刻，孙清仍是没有半点主意。转身来到知客寮，以为家人祈福为由，奉献了不少香油钱，得到暂居寺院的许可。
一个小弥萨领着孙清来到偏院，十几间红色的厢房连成一排，门前一条长长的走廊，院里栽着两棵菩提树。
推开最末一间房，小弥萨道：“就请施主暂且住在这里，这阵子寺里忙得不可开交，一日三餐还请施主自行到斋堂用膳，不便之处，望施主谅解。”
孙清道：“是在下多有打扰了，不过平时就这样忙活，这要遇上重大日子可怎么办呀？”
小弥萨道：“唉，原本也不这样，只是上个月，无相师伯忽然领着一帮师兄下山化缘，至今未归，这才导致了寺中人手严重不足，我们也是为此感到焦头烂额啊。”
孙清忙道：“出家人真是慈悲无量，像这样的修行贵寺经常有吗？”
“也不是，”小弥萨摇摇头，“每个僧人修行到一定程度就会下山历练，我们佛家称之为‘入世’，不过像师伯这样大规模的入世，我们还是头一次见到。”
“小师父可知道原因？”
“这我就不知道了，”小弥萨拉上门，“施主请随我来，我领你到斋堂看看。”
孙清连忙跟上，“小师父，在下素闻十方大师德高望重，心中十分景仰，希望小师父能够引见一面。”
小弥萨神情一黯，道：“这恐怕要让施主失望了，我们主持已经卧病多日，除了衍法、衍空两位师兄，谁也见不到。”
“果然、”孙清暗讶，又道，“那衍法衍空两位师父呢？若能见他们一面，也算不白来一趟了。”
小弥萨道：“这个容易，两位师兄每天都会领着大家在宝殿做早晚课，施主可以在课后找他们，也可以直接到他们的禅房拜访，他们就住在那边。”
孙清合掌，“多谢小师父指点。”
小弥萨停下脚，“施主客气了，这里就是斋堂，施主请便，小僧就不打扰了。”
小弥萨离去，孙清转身回到偏院。
院子中央有一座八角凉亭，孙清走过去坐下。
一间房门打开，一个小丫头端着食案走出，看见孙清，低头从另一端拱门匆匆走出去。
孙清回头心里已有了主意。
跑进房，翻出纸笔墨，挥笔刷刷画下一个大大的田字框，甩干墨汁，折好装进一个信封里，然后揣着信封来到大殿。
大殿里僧衣如云，嗡嗡诵经声绵远低沉。
孙清托腮靠在殿外的阑干上，院里几棵高耸的菩提树昂首张怀，几只小鸟安静地落在枝丫上，仿佛也在接受着这场佛音的洗礼。
“能做到万物皆空，也是一种本领啊，大概我此生都达不到如此境界了吧……”孙清喃喃道。
渺渺梵音如静夜低喃，诵唱声轻轻回荡在空阔的寺院里，一股莫名的哀伤涌上心头，明明没有什么伤心事，泪水却悄然溢出，
这是一种比悲痛更为深远渺茫的哀伤，是自惭形秽，是可望不可即，泪水砸落的那一瞬，孙清似乎刹间明白了许多不曾理解的事物，望着绿叶间歪头静立的鸟儿，不禁苦笑了一声，
“你的心境，要比我清明的多啊……”
铛……
一声沉重的磬声打断思绪，大殿恢复平静，鸟儿开始叽叽喳喳。
孙清揉揉眼，回
过头，大殿僧衣涌动，几个僧人先后走出来，孙清迎过去。
“打扰了，”孙清叫住一位僧人，“在下孙清，有要事求见衍法衍空两位师父。”
“哦，您等等，”僧人回头喊道，“大师兄二师兄，有位施主找你们。”
一位黄袍僧人大步走来，合掌道：“贫僧衍法，不知施主有何指教？”
孙清回礼道：“在下孙清，此番乃为祈福而来，上山前曾受楚门七爷所托……”
“你说谁？”一位粗眉大眼的僧人忽然抢近，打断孙清。
衍法瞪了他一眼，“衍空，不得无理，施主请继续。”
孙清取出信封，“七爷让我把一封信函亲手转交两位师父，在下不敢懈怠，只好守在殿外等候两位师父。”
衍法接过立刻打开，衍空忙凑过去观看。
“这是……”衍法将信纸翻转，“可有其他话转告？”
“他身边还有什么人？”衍空紧接道。
孙清道：“在下只看到七爷一人，除了信函，七爷还有一句让我转告二位。”
“什么话？”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衍法手中信纸顿时拧成一握。
衍空挥袖怒喝：“他还想怎么样，逼急了老子就……”
“住口，”衍法低声喝断他，“不知施主是在何处遇见楚七爷的？”
孙清道：“是在嵩阳的一家客栈，我们把酒长谈了一夜，七爷还警告我不要上山，不过我想那一定是他的酒后醉话。”
衍法道：“他为何要警告阁下呢？少林寺乃佛门净地，他有什么可担心的。”
“这、”孙清搔搔头，“我也不知道，他说什么……如果我上山就会令事情变得更加复杂，我也觉得莫名其妙，这一定是七爷的醉话，我们可是一直喝到天亮，怎么可能不醉。”
衍法又问：“你们是何时遇见的？”
孙清道：“两天前，我醉了一天一夜，醒来时七爷已经离开了。”
衍法沉默稍息，道：“关于信上的内容，他就没多说什么？”
孙清摇头，“没有。”
衍法将信纸收起，“有劳施主千里传信，不知施主会在敝寺逗留多久啊？”
孙清叹了一声，“只怕要叨扰一阵了，最近诸事不顺，我也是百般无奈只好求助佛门，希望佛祖垂怜，保佑一切顺利。”
衍法合掌，“阿弥陀佛，施主诚心，佛祖定能护佑。”
孙清道：“承大师吉言，在下就不打扰了，回见。”
……
离开大殿，孙清径直来到斋堂，胡乱吃下一碗香菇粥，便起身回到偏院。
依然坐在院子的凉亭里，天色已微微发暗。
亭外菩提叶沙沙作响，那扇紧闭的房门再次打开，还是那个小丫头，端着水盆步履匆匆。
孙清走出亭子，一个纵身落在树枝上，挑了个视野清晰的位置坐下，脚下绿叶成簇相拥，头顶浮云缓缓流动，孙清不禁伸了个懒腰，躺下来。
夕阳西下，飞鸟归巢，一阵凉风扫过树冠宣告黑夜的来临，满院枝叶嘈嘈簌簌，连最聒噪的虫子也闭上了嘴。
孙清不禁打了个寒噤，连忙揉了揉冰凉的双颊。
不知过了多久，寺中各房渐渐暗下，银白的月光向大地挥洒着霸权，夜风蔫蔫退下。
孙清抱手躺在树枝上，双眼虽投向苍穹，双耳却一直锁定院外的一排禅房。
“嗖！”一道细微的风声急速闪过。
孙清立刻坐起，月光下，一只黑色身影迅速飞近禅房，孙清双眼紧盯着黑影，直到他推开一间房门。
房门掩上的同时，孙清已落在屋顶，俯身贴在瓦片上，房内响动听得一丝不落。
“你怎么来了……”房内有人低语。
孙清认得，这个声音正是衍法和尚。
“哼！”另一个声音冷冷道，“你真当我们是傻子么，你知道今天给你送信那个人是谁吗？”
“谁？”
“柳城大将军的儿子孙清！”
“什么？那你们岂不是一伙的！我们住持到底在哪里？”
“你闭嘴！十方的事与我们毫发无关，你给我记住，立刻把孙清赶下山，要是再敢和他有半点瓜葛，休怪我们不客气！”
“你们还想怎么样！我们住持已被你们害成废人一个，我也警告你们，倘若你们还敢加害我少林弟子，我少林寺就是从此灭绝也要与你们死斗到底！”
“哼哼，看来佛家子弟也不过如此，你放心，只要你们合作，保证你少林从此光大，你别以为就凭无相那老和尚领着几个徒弟就能保住根基，别忘了，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
屋里沉默了半晌。
衍法道：“你走吧，明天我就让他离开。”
“最好，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后果你自当知道！”
“嗖！”屋内闪出影子，孙清迅速跟上。
黑影飞燕般掠过屋脊，孙清紧紧相随，他自信轻功少有对手，但却忘记了眼前这个人的武功不在楚桑海之下。
孙清一个跃身刚落下，迎面射来两只暗镖，急忙闪过，丹田猛提一口气，加速扑去，
“砰！”
四掌猛然对击，孙清后退了几步，不做犹豫，飞身再次跃起！
两道影子在屋顶纠缠翻搅，明明不过一鞋宽的屋脊，俩人却快到如履平地，且激斗中只听见衣裳频频抖动。
“嗤！”孙清一把扯下黑衣的面罩，肩膀却空门大露，吃了一掌。
孙清险些落在瓦沟上，待回神，黑衣已窜进一间厢房，
这是偏院里唯一没有熄灯的一间房，孙清心头一凛，连忙追去。
“啊！”
房里传来尖叫，孙清冲进去，迎面一只人影砸过来，孙清一捞接住，冲到窗口，外面早已空不见人。
“唉！”孙清重重地捶在窗台。
回过头，烛火中，一位白衣姑娘兢兢站在门口看着他，方才黑衣正是将她一把丢向孙清。
孙清走过去，“姑娘别怕，我不是坏人。”
白衣姑娘捂着胸口，余惊未消。
孙清道：“他已经走了，姑娘早点歇息。”说罢就要出去。
“等等，”白衣姑娘叫住他，“她，劳烦您帮帮她。”
孙清顺着她的手势看去，一个小丫头被定在角落里，孙清走过去解开她的穴道。
“小姐，小姐你怎么样……”小丫头扑过来。
“我没事，”白衣姑娘道，“多谢公子相救。”
孙清道：“不客气，姑娘受惊也是因为我，孙清还要向姑娘赔个不是呢。”
“孙清？”白衣姑娘抢近一步，“公子是哪里人士？”
“在下黔州柳城人……”
“令尊可是柳城大将军？”
“是、”
“表哥！”白衣姑娘欣喜大喊。
“表哥？”孙清愣了愣。
“我是婉儿啊，小清哥哥！”
“婉儿！”孙清大惊，“你就是婉表妹？”
“是啊，是我啊！”袁婉儿激动地拉住他的双手。
“真的是你啊婉儿，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在岐胜吗？”
“再过几天就是娘亲的忌辰，我来诵经念佛的。”
“姑母、”孙清一咽。
多少年了，上次离开时，姑母还会拉着他的手给他剥橘子，如今尘归尘土归土，原来已经被他遗忘了这么多年。
一股愧疚涌上心头，孙清不禁低下了头，“对不起……”
“怎么了？小清哥哥。”
“没事，你早点歇息，明天我来看你。”
“好，一定哦。”
“啊，一定、”孙清慌忙转身出去。
上次与她约好一定，竟是十年前，而这十年里，他却一次也没有想起过。
回到住处，推开门，却提不起脚，转身坐在门槛上。
整整十年，他是丧尽天良到何等程度才会将这一切遗忘得一干二净啊，那个粉嘟嘟的小女娃，那慈眉善目视他如宝的姑母姑父……
院里落满了细碎的月光，孙清起身来到凉亭坐下，那间安静的小房依旧昏亮，夜风再次轻轻刮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