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花的狂怒 王当归（四）
听得靠门人报出拍门者的名号，屋内各人俱已吓破肝胆，身体像离了三魂七魄般不住颤抖。
“镇定，别慌神。各位把屋内说的事全给我烂肚子里，一个字儿也别往嘴外说，我来会会那条疯狗。阿大，去，把堂门上的架板拿开，让他进来。”
镇长吩咐众人安定心神，整理好身上的衣料，佯装从容地往门口走去。
“叶家唐保长，大驾光临，老朽去有失远迎，真是罪过。”
镇长向走进祠堂的大牛做一个大大的长揖，躬身行礼，嘴上不住赔礼道歉。
“别整这些没用的东西。老玩意儿，老子走的有点累，这里有茶水没，搞点上好的茶水来喝。”
大牛一摆手，免掉镇长的敬礼，开门见山地说道。
“茶水，有有有。小郎，赶紧地给唐保长沏壶上等的紫归茶，再摆出几盒果盘时令出来。”
镇长转头挥手吩咐道，有人立马进后房准备。
“唐保长，你这是外出？外面黑灯瞎火的，多不安全。你若不嫌弃，今晚在小庄小歇半刻，吃点时令果品，等天明再走也不迟。”
“不用了，老子喝点茶水就走人，不用你费那么多心思。
呸呸呸，老玩意，你们的茶水有问题。这种茶料，乞丐恐怕都嫌弃。
来人，给老子整点白开水，冷的，不加茶叶。
呸，呸，呸，苦死老子了。”
大牛接过一个镇民端上的茶碗，刚沾口立马吐出来，没好气地道。
“唐保长，息怒，息怒，这已是小镇最上等的茶水。
你有所不知，今年镇里收成不好，家家户户皆已穷的揭不开锅，实在没有闲钱购置茶叶。
就你刚刚的这份茶叶，也是前些年保存下来的，一直舍不得喝的珍货。”
镇长解释茶水苦涩的原因，一方面是平息大牛的怒火，一方面是侧面带出李家镇收成不好的事实，避免大牛狮子口大开，趁机捞上一笔镇民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
“老玩意，别瞎叫唤了。老子今天过这里不是刮油水的，碰巧口渴路过，搞点水喝。
等下叫谁给老子掌个火，陪老子
去西边的树林干点事。”
大牛一口喝干端上来的白开水，抹尽嘴巴的水渍，冲镇长吩咐道。
“唐保长，镇外凶险，您最好别乱出去。依老夫拙见，你还是尽早回叶府为妙。
最近镇子东面的林间不太平，有野鬼在外头晃荡，专挑落单行人下手。”
李家镇长提醒道。他倒不是为大牛安全着想，只是万一大牛死在李家镇外头，按着这疯犬手下们的脾性，镇里怕是以后没得半点太平日子，故而出口相劝。
“老玩意，让你办事就去办，哪儿那么多废话。算了算了，给老子拿个照路的灯笼，老子自个儿去外面办点事。”
大牛不想听镇长的废话，从屋门口拆下一杆亮堂的灯笼，走出祠堂，进入黑夜中。
镇长觑得大牛走远，估摸不会返头，命人关上大门，继续召开未完的族会。
庆州城，李家镇，黑松林里。
一杆幽火在黑漆漆的林间游荡，一会儿忽左，一会儿忽右，行踪不定。
提着幽火的大牛来到一块有着老庙的地界，探得周围无人，关上庙门，旋开佛像底端的莲花坛，走进一处废弃的暗道中。
这是一条于六年前打造的暗道，早已废弃多日。
其原本是悍匪们用于连通叶家底部的监牢，救出被关押同党的秘密路径。
后来悍匪被官府一锅端后，便无人再使用过此暗道。
最后一个知道此暗道位置的人，偶然让大牛逮住，投入叶家地牢中，“享受”十八般的酷刑。
为求速死，这人跟大牛私下说成一笔交易，愿用暗道的位置来换取速死的日期。
不过，大牛不是个君子，得知暗道位置后，立马剪掉他的舌头，违背交易内容，拖长了他的死期。
走入暗道后，大牛的脸色在火光的照耀下阴晴不定，脚步一会急一会慢，隔三差五还倒走一会儿。
阴暗压抑，潮湿霉臭的暗道里，大牛不断思考和犹豫，在救人与弃人间做着两难的抉择。
暗道的路不长，约莫一个时辰能走到尽头，达到叶家监牢。
大牛却仿佛走上了大半辈子。
行走的途中，大牛十分犹豫，同时脑子里有一道声音不停地咆哮，催促他折返。
那道咆哮的声音，七年前就存在了，从目睹“叶栀”的那个眼神起。
它是大牛癫狂和人格分裂的缘由，每个夜晚，在寂静无声的时刻，就会跑出来在耳边低语，述说当年的故事。
大牛想远离这道声音，但惊恐地发现，它长进自己的脑海里，融入思想，不可分离。
终于，大牛受不了声音的折磨，选择妥协，沦为它的傀儡。
那道声音说杀人，他就杀人；那道声音说放火，他就放火；那道声音说什么，他就得干什么，忤逆不得。
仔细想想，大牛，只是个无法摆脱过去的怂货，而令人闻之色变的“叶家疯犬”，其实是发布命令的那道声音，那道因为自责，从大脑正常意识群中扭曲分裂的第二个大牛人格。
一切都归咎于叶栀，大牛幸得一命，又失去一命。
这七年来，他的性情大变，人格极度扭曲分裂，像是失去了以前的自我。
大牛以前认为，七年前的那件事情过后，自己与叶栀以后应该不会有瓜葛藤蔓般的交集，而自己也会将一辈子活在愧疚中。
不过，可能是天意使然吧，七年后，这对曾经的主仆竟然重逢了。
叶栀这次回到叶家是干什么呢？一定是为了报仇吧！
七年前的那个下午，有些人犯错了。
而犯错者，必须得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每念及此，大牛常会后悔那天自己干嘛来到叶府，后悔自己干嘛进入药房，后悔自己干嘛耍小聪明。
“叶家逆子案”后，大牛的人生蒙了层阴影，食无甘饴，夜无安寝，每天，被迫活在愧疚与悔恨中。
为避免精神过度压抑后崩溃，大牛不得不走入疯狂的境地，扭曲人格，用变态和无情，抵御无孔不入的自责。
时间长久，大牛忘记七年前的自个儿，是什么样的人。余下的七年时光，他不过是跟从另一个声音行动来掩饰内心脆弱的一个怂货。
好在六年前救下铁娃的事件，为自己的愧疚，留出用以盛放的碟碗。
（本章完）
“镇定，别慌神。各位把屋内说的事全给我烂肚子里，一个字儿也别往嘴外说，我来会会那条疯狗。阿大，去，把堂门上的架板拿开，让他进来。”
镇长吩咐众人安定心神，整理好身上的衣料，佯装从容地往门口走去。
“叶家唐保长，大驾光临，老朽去有失远迎，真是罪过。”
镇长向走进祠堂的大牛做一个大大的长揖，躬身行礼，嘴上不住赔礼道歉。
“别整这些没用的东西。老玩意儿，老子走的有点累，这里有茶水没，搞点上好的茶水来喝。”
大牛一摆手，免掉镇长的敬礼，开门见山地说道。
“茶水，有有有。小郎，赶紧地给唐保长沏壶上等的紫归茶，再摆出几盒果盘时令出来。”
镇长转头挥手吩咐道，有人立马进后房准备。
“唐保长，你这是外出？外面黑灯瞎火的，多不安全。你若不嫌弃，今晚在小庄小歇半刻，吃点时令果品，等天明再走也不迟。”
“不用了，老子喝点茶水就走人，不用你费那么多心思。
呸呸呸，老玩意，你们的茶水有问题。这种茶料，乞丐恐怕都嫌弃。
来人，给老子整点白开水，冷的，不加茶叶。
呸，呸，呸，苦死老子了。”
大牛接过一个镇民端上的茶碗，刚沾口立马吐出来，没好气地道。
“唐保长，息怒，息怒，这已是小镇最上等的茶水。
你有所不知，今年镇里收成不好，家家户户皆已穷的揭不开锅，实在没有闲钱购置茶叶。
就你刚刚的这份茶叶，也是前些年保存下来的，一直舍不得喝的珍货。”
镇长解释茶水苦涩的原因，一方面是平息大牛的怒火，一方面是侧面带出李家镇收成不好的事实，避免大牛狮子口大开，趁机捞上一笔镇民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
“老玩意，别瞎叫唤了。老子今天过这里不是刮油水的，碰巧口渴路过，搞点水喝。
等下叫谁给老子掌个火，陪老子
去西边的树林干点事。”
大牛一口喝干端上来的白开水，抹尽嘴巴的水渍，冲镇长吩咐道。
“唐保长，镇外凶险，您最好别乱出去。依老夫拙见，你还是尽早回叶府为妙。
最近镇子东面的林间不太平，有野鬼在外头晃荡，专挑落单行人下手。”
李家镇长提醒道。他倒不是为大牛安全着想，只是万一大牛死在李家镇外头，按着这疯犬手下们的脾性，镇里怕是以后没得半点太平日子，故而出口相劝。
“老玩意，让你办事就去办，哪儿那么多废话。算了算了，给老子拿个照路的灯笼，老子自个儿去外面办点事。”
大牛不想听镇长的废话，从屋门口拆下一杆亮堂的灯笼，走出祠堂，进入黑夜中。
镇长觑得大牛走远，估摸不会返头，命人关上大门，继续召开未完的族会。
庆州城，李家镇，黑松林里。
一杆幽火在黑漆漆的林间游荡，一会儿忽左，一会儿忽右，行踪不定。
提着幽火的大牛来到一块有着老庙的地界，探得周围无人，关上庙门，旋开佛像底端的莲花坛，走进一处废弃的暗道中。
这是一条于六年前打造的暗道，早已废弃多日。
其原本是悍匪们用于连通叶家底部的监牢，救出被关押同党的秘密路径。
后来悍匪被官府一锅端后，便无人再使用过此暗道。
最后一个知道此暗道位置的人，偶然让大牛逮住，投入叶家地牢中，“享受”十八般的酷刑。
为求速死，这人跟大牛私下说成一笔交易，愿用暗道的位置来换取速死的日期。
不过，大牛不是个君子，得知暗道位置后，立马剪掉他的舌头，违背交易内容，拖长了他的死期。
走入暗道后，大牛的脸色在火光的照耀下阴晴不定，脚步一会急一会慢，隔三差五还倒走一会儿。
阴暗压抑，潮湿霉臭的暗道里，大牛不断思考和犹豫，在救人与弃人间做着两难的抉择。
暗道的路不长，约莫一个时辰能走到尽头，达到叶家监牢。
大牛却仿佛走上了大半辈子。
行走的途中，大牛十分犹豫，同时脑子里有一道声音不停地咆哮，催促他折返。
那道咆哮的声音，七年前就存在了，从目睹“叶栀”的那个眼神起。
它是大牛癫狂和人格分裂的缘由，每个夜晚，在寂静无声的时刻，就会跑出来在耳边低语，述说当年的故事。
大牛想远离这道声音，但惊恐地发现，它长进自己的脑海里，融入思想，不可分离。
终于，大牛受不了声音的折磨，选择妥协，沦为它的傀儡。
那道声音说杀人，他就杀人；那道声音说放火，他就放火；那道声音说什么，他就得干什么，忤逆不得。
仔细想想，大牛，只是个无法摆脱过去的怂货，而令人闻之色变的“叶家疯犬”，其实是发布命令的那道声音，那道因为自责，从大脑正常意识群中扭曲分裂的第二个大牛人格。
一切都归咎于叶栀，大牛幸得一命，又失去一命。
这七年来，他的性情大变，人格极度扭曲分裂，像是失去了以前的自我。
大牛以前认为，七年前的那件事情过后，自己与叶栀以后应该不会有瓜葛藤蔓般的交集，而自己也会将一辈子活在愧疚中。
不过，可能是天意使然吧，七年后，这对曾经的主仆竟然重逢了。
叶栀这次回到叶家是干什么呢？一定是为了报仇吧！
七年前的那个下午，有些人犯错了。
而犯错者，必须得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每念及此，大牛常会后悔那天自己干嘛来到叶府，后悔自己干嘛进入药房，后悔自己干嘛耍小聪明。
“叶家逆子案”后，大牛的人生蒙了层阴影，食无甘饴，夜无安寝，每天，被迫活在愧疚与悔恨中。
为避免精神过度压抑后崩溃，大牛不得不走入疯狂的境地，扭曲人格，用变态和无情，抵御无孔不入的自责。
时间长久，大牛忘记七年前的自个儿，是什么样的人。余下的七年时光，他不过是跟从另一个声音行动来掩饰内心脆弱的一个怂货。
好在六年前救下铁娃的事件，为自己的愧疚，留出用以盛放的碟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