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风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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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花的狂怒 佚言(一)

    某日清晨,庆州城郊的田埂里,一具羸弱的躯壳从污水中挣扎着起身。

    躯壳的主人刚从一场大梦中苏醒,脑子里塞满了悲伤。

    他抹掉脸上的泪水,摇晃着脑袋,分不清此刻是梦境还是现实。

    很快,他就知晓了答案,自己是在现实中。

    因为手臂处上涌的痛感,不断提醒他自己,下次不能再对臂膀处下死力劲儿。

    这人歪头,抖落出脑中的悲伤,重新活泛起思维,试图厘清眼下的境遇。

    醒来前的事情,他记不起了,可能是睡懵的缘故,脑子的运转停掉了。

    “我这是在哪?为什么没有印象?什么时候自己变成了一副小孩模样?”

    这人抬头,先看了看自己幼小的身躯,又看了看四周的田埂,犯起迷糊。

    “那边的大婶,问你个事儿:这里是哪?”

    然后,这人话没问完,就看到十几米外的田沟中,那个潜伏着,身穿复古装束的村妇,猛地蹿出,惊慌地向别处跑去。

    村妇好像避鬼般,远远绕开躯壳的主人,沿着一条羊肠小道跑掉了。

    “大婶,欸,大婶,走那么急干嘛?难道我这人畜无害的正太模样,吓着你了吗?”

    这人嘀咕着,看到田野远处,稀稀松松的,同样穿着复古装束的农人,扛着耕具,仓促结束早上的劳作,离开杂草兴起的稻田。

    “大爷,大伯,慢点跑,发生什么事儿了?通告我一声啊!”

    听到躯壳主人的叫喊,农人们越发惶恐地从田上逃离,头也不回地往别处跑去。

    这人搞不清情况,挠挠脑壳儿,习惯性地歪头,将目光投向天空。

    异色的天空中,有一层紫金色的火潮,欲急切地燃烧着什么。有时,霜白色的光芒会从火潮里露出,不过很快就被紫金色的火浪盖过。

    看到头顶的那层紫金色火潮,还有那不时冒头的霜白色光芒,叶栀莫名觉得亲切。

    过了许久,火焰依旧在空中熊熊燃烧,像在焚却某些不应有的东西,根本没有丝毫坠落的迹象。

    “不对啊,天空的异象,像是某种自然奇观,没有危害啊!怎么,农人们对这种奇观也会害怕吗?”

    这人低头,活动僵硬的脖颈,自问自答道。

    在躯壳主人困惑的时候,远处的葛家村祠堂,有一群慌张的村民聚集,彼此间正谈论着同一个隐秘的话题。

    天上的太阳照例懒洋洋地升起,缓缓悬挂在东北的某个位置。村民们的脸没有因明媚的阳光舒展,反而变得更加忧虑。

    “葛老,叶栀没死,快想点办法吧!叶家今天派人来收尸。”

    有人焦急地对一个拄拐的老人喊着。

    “村长,李寡妇刚刚回来报告,说那小子还在田埂上站着。”

    “葛叔,你说接下来咋办?叶家上次派人发过话,如果我们没弄死小栀,他们不介意派人来出手。到时候,恐怕不只是小栀一人会死,”

    “老不死的,我们全家没活够,不想死。”

    “爸,别犹豫了,再不抓紧,叶家要来人了。那时,你想动手也来不及。”

    “村长,别护着那小子了,我们知道你心疼他。难道我们就不心疼吗?毕竟他是我们各家各户一起看着长大的。多乖巧懂事的一个好孩子啊,可惜了!”

    “对啊!咱们大家都对不住小栀。干脆这样,咱们给小栀建个衣冠冢,逢年过节去祭奠一番如何?”

    大量的村民不断拥挤进祠堂里,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够了!给我安静!”村长敲打手中的拐杖,放出一股气势,命令众人安静。

    “我知道该怎么办。你们在这等着,我亲自去解决那小子。”

    嘈杂的祠堂瞬间寂静后,村长哀叹一口气,收敛威严,颤巍巍地走出祠堂。

    此时此刻,他起脚的每一步,重如千钧。

    “爹爹,爹爹,小栀哥哥昨晚没有回来吗?他还答应今天早上要继续给我编小人儿的。看,小栀哥哥从不骗人。”

    一个四五岁儿,怕生的小女娃,待祠堂安静下来时,拉着父亲的衣角,从怀中掏出稻草编织的小人儿,悄悄地问道。

    “妞儿,小栀哥哥不会回来了啊!小栀哥哥再也不会回来了啊!”

    父亲看着精细的小人儿,忍不住心中的愧疚,下意识地重复地说着。

    “叶栀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命不好。”

    祠堂里有个年过古稀的老婆,瞧见事情平息后,唏嘘道。

    “大娘,危机过去了,我扶你回家吧!”

    “孩儿他娘,你先回去吧!吩咐家里的娃子,让他们今天好好在屋里待着,别瞎出门。”

    “别瞎待这儿了,大伙该干嘛儿去干嘛。”

    祠堂的众人由于某种不明说的情感,不约而同地离开了。

    刚刚还门庭若市的祠堂,一碗茶的工夫儿,人全走光了。

    村长走在田埂上,心事重重。

    莫名地,他就想起了叶栀在葛家村的点点滴滴。

    七年前,叶栀被家族驱逐,随唯一的老仆流落到葛家村,定居于此。

    老仆年岁已高,难事生产;叶栀体貌甚幼,怎可卖力。

    老幼二人只得靠变卖手头不多的物件,以及接受邻里们的救济,勉强过活。

    四年前,屋漏偏逢雨。

    老仆染上离奇怪病,无钱寻医,活活地病死于床榻上,单留叶栀一人。

    老仆离开的那一晚,叶栀才九岁,太过早地学会了离别。

    头七过后,村里人意外地发现,叶栀突然懂事了。

    这个小小的孩童,不再卖弄可怜,不再肆意哭闹,只会安安静静地,在无人注目的角落里,独自一人长大。

    有时农闲,无事可干,叶栀会背上一个小布包,跑到私塾的院墙下听课,或者一个人沉默地坐在溪口,看从村长家借来的旧书。

    叶栀没上过私塾,所学的字画,是以前家仆用秸秆在泥板上一笔笔划出来的。

    在村东头的山神庙中,至今仍保留着老仆教写字画的泥板。

    可惜泥板总有碎裂的时候,就像人总有分别的一天。

    某个下午,念完村长家里的最后一本书,叶栀慢慢合上书页,像往常一样,一个人坐在柳梢上安静地发呆。

    溪水卷起他沉默的背影,狂奔向远方,一去不返。

    等到黄昏,叶栀跳下枝丫,背起收拾完毕的布包,朝村外走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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