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神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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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返璞归真

    莫不悔缓缓的展开“上古天宫图”,一幅古朴隽永的泼墨山水显露在眼前。

    一直以来,他都在有意无意中,忽略着这幅大陆正魔两道无数高手窥觑垂涎的稀世之珍,让它始终沉睡在背后的天罗万象囊中。

    并非莫不悔不明白此图的珍贵所在,只不过他每念及“上古天宫图之时”,总禁不住联想起自己因它而改变的命运,以及远在天机阁静修的雪儿。

    在打开画卷的同一剎那,莫不悔心头浮现起的第一个念头却还是:不晓得雪儿如今怎样了,以她的聪颖灵秀,他日必能成为天机阁的第一传人吧,那也正可了了苏婶婶最大的心愿和憾事。

    他想着想着,蓦然一怔,竟发觉不晓得什么时候起,自己心中对雪儿的牵挂,一点也不逊色于善柔。

    难道说,这仅止于是兄妹之情,或者缘起于少年时的那段邂逅因缘?以前因为善柔的关系,莫不悔从未深入的思虑过,可这时竟不觉有些心乱。

    他哑然失笑道:我这是怎么了,乱想这些浑不着边际的事。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设法参悟“上古天宫图”的秘密,否则说什么也不管用。

    他平复思绪,定睛凝神,仔细打量起画卷。

    上古天宫图所画景致,顾名思义,乃是春日拂晓山中之景,只见画中葱翠孤山之上,羊肠曲径迤逦蜿蜒,两旁山色清幽雅致。一道溪涧傍着道路涓涓流淌,浮桥临水竭尽自然。山路上,每隔一程都筑有歇脚凉亭,到得山顶,惟一松翠微扎根石中。

    整幅画卷浑然一体,去尽铅华,却让人身临其境,如闻鸟鸣泉涌。

    莫不悔端详半晌,当然未能瞧出其中蕴藏了什么端倪。

    不过他深知,杨顶天四十年也未参透的秘密,如果自己一眼之下就能看破,那倒成了怪事。

    他伸出右手,轻轻抚过画卷,心想:寻常的那些手段,诸如水浸烟熏、夹层药洗,杨大叔必定都已经试过。

    这画卷的奥妙,多半还是落在此图本身。先贤既然留下上古天宫图,就一定会同时藏下线索以供后人,否则岂不失了传图本意?

    想到这里,莫不悔精神一振,对着画卷细细打量,惟恐错过一点落笔的轻重浓淡。可左看右看,这上古天宫图其实也不过是幅寻常山水画卷,不知如何与天道搭上了干系。

    难不成就天天这么坐着捧图欣赏,有朝一日便能大彻大悟,参透天机?莫不悔纵是再乐观,也清楚绝无可能。

    他正百思不得其解的当口,忽听到背后冥轮以异样声音问道:娃娃,这是什么?

    莫不悔闻言一惊,心中暗叫糟糕。他不知不觉入画太深,竟全没注意到冥轮已经回来。

    这些日子,尽管跟这老魔头相处得越发熟稔,甚至彼此对骂讥嘲,以此消遣无聊光阴。可这不过是建立在互相利用的基础之上,莫不悔自不会天真到以为冥轮转了性子,更不会相信一枚朱丹就可让他感恩戴德。

    因此对于上古天宫图乃至天殇琴等诸多紧要秘密,莫不悔始终守口如瓶,怕的便是冥轮见宝起意,杀人越货。那日不过是枚朱丹,冥轮就已然蠢蠢欲动,要是换作“天道”,或是魔教至上心法,谁能肯定冥轮不会突然翻脸。

    可自己一时疏忽,终究还是让冥轮发现了“上古天宫图”的存在。

    躲是躲不过了,莫不悔索性起身,将画卷收到左手,一面暗自全神戒备,一面回答道:老鬼头,你没瞧见画卷上的题字么,明知故问什么?

    冥轮眼睛眨也不眨,须臾不离地盯着莫不悔手中画卷,露出炯炯异光。

    他当年正因贪图半卷“天道”,才闯上归元,幽禁困魔渊八十多年。如今再见上古天宫图,焉能有不眼红心热的道理。

    但冥轮毕竟是修炼了百多年的魔道巨孽,清楚图卷在莫不悔掌握之中,就算硬抢,也得找对时机,方能万无一失。

    当下,冥轮故作轻松的干笑道:娃娃,没想到你身上藏着这么多的宝贝,连老子也大开眼界。

    莫不悔冷冷的道:我身上有什么,和阁下好像没什么关系,也不劳老鬼头你操心。

    冥轮与莫不悔相处有一段时间,晓得这小子软硬不吃,最是难弄,惟有乘其不备夺了过来。

    他计议已定,越加放松神情,嘿嘿笑道:这是自然。不过好奇之心人皆有之,老夫也难免想多瞧几眼,问上两句,这并不为过吧?

    莫不悔丝毫不敢放松,他太了解冥轮的脾气了。

    若是这老魔头此刻动辄以怒、挟之以武,反不可怕,偏偏是眼光游离、面容和缓,分明是已生恶毒之念。

    现在的问题,不是莫不悔不愿将“上古天宫图”拿与冥轮分享,而是一旦此画脱离莫不悔掌握,以冥轮的性情,势必生出独吞之想。

    姑且不说如年旃者贪婪自私、心狠手辣,单就是要让他日后再耗费真元,助莫不悔抵御血雾已不可能。

    何况,与其留着莫不悔,须日夜提防,倒不如举手解决,一劳永逸,来得干脆。

    至于伏魔大阵,得了上古天宫图后,自负如冥轮者,又岂会再在意莫不悔的助力?这样一个失去利用价值的包袱,更是不背也罢。

    种种利害干系,莫不悔瞬时都在脑海中盘算过,他表面不动声色,回答道:这样最好,如果你敢动一下歪念,就休怪莫某毁灭此图,玉石俱焚。

    冥轮心里一紧,他最怕莫不悔的就是这手,急忙道:你当老子是什么人,那幅破图,就是送给老子,也懒得多看一眼。

    他到底不是魔鸦上人之流,短短几句谎话,已经说得前言不搭后语,破绽连连。口中愈说不屑,眼睛却愈加紧盯着画卷,惟恐莫不悔真的狠劲一起把它撕了。

    莫不悔手握画卷,默默冷笑,年旃站在数丈开外,亦是沉默不言,两人忽然僵持住。

    蓦地,脚下黑雾滚动翻卷越来越疾,大出常态。从雾光里冒起一缕缕殷红的血气,不断朝上蒸腾。

    冥轮面色一紧,沉声道:娃娃,快把画卷收好,血雾起来了!

    莫不悔伫立原地不动,说道:老鬼头,难得你还有好心提醒我。若是莫某形消神散,这上古天宫图,阁下岂非唾手可得?

    冥轮未尝没有此心,闻言却冷笑道:娃娃,你别以为握着画卷就有了护身符,惹火老子,一样让你没好果子吃!

    莫不悔刚要回答,不防脚底一晃,原来黑雾猛然浮动,将他的身躯朝后抛起。

    冥轮目睹此景,更无半分迟疑,精魄犹如浮光掠影,化成一束青辉射向莫不悔。

    孰知莫不悔下手更快,在冥轮指尖沾到画卷的同时,他左手一振抖动上古天宫图,右手拍落阻止冥轮。

    “砰”的一声,冥轮右手被震退数寸,就这么剎那工夫,大日天魔真气霸道无比的劲力透遍画卷,将其震得粉碎!

    冥轮禁不住惊怒交加,厉声长啸。他只差半寸就可拿到画卷,却万没想莫不悔一狠如斯,全无半点犹豫,将无数人视为瑰宝、朝思暮想的上古天宫图碎为齑粉。

    冥轮不由得凶性勃发,正打算将莫不悔一掌毙于身前,却又一怔醒悟道:这小子好厉害的心计!我这么杀了他,又失去上古天宫图,那更是一辈子也休想脱困。

    他竟然釜底抽薪,摆弄老子!

    正迟疑这一掌是否打出,却突然见画卷碎裂处暴涨出耀眼白光,那白色光环倏忽扩散,直将莫不悔全身包容而入,一股庞大的无形气浪磅礡涌到,居然将他的身子硬生生迫出十多丈远。

    冥轮惊疑不定望着光环,却发现眼前一亮甚是刺目,就下意识的一眨眼间,莫不悔竟已消失不见。那道光环跟着渐渐收缩变淡,最后销声匿迹。

    中间过程着实太快,连冥轮都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等他醒悟过来,一切都已结束。

    不仅冥轮、莫不悔没有想到,千百年来,无数才俊智士殚精竭虑、废寝忘食,求索上古天宫图中的奥妙,却绝不曾料到,最后的谜底竟是这样。他们将画卷奉若至宝,只怕有丝毫玷污毁损,可有谁能猜到,唯一的钥匙居然是破而后立。

    大道无形,有生于无。

    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莫不悔在绝境之中,抱着玉石俱焚之心,却无巧不巧的揭开画卷谜团,冥冥之中又隐藏着怎样的一层天意?

    当眼前白光散尽,莫不悔惊异的发现,自己已站在一座山脚下,周围再无困魔渊中戾气充盈、黑雾缭绕,反而一派柳暗花明,春光无限。

    莫不悔静立许久,才缓过神来,举目环顾四周景物,顿时觉得这里的一草一木颇为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突然记起,眼前的景致不正是上古天宫图中所绘景色?难道说自己竟已入画,来到另一个世界?

    他曾听杨顶天说起,海外仙山中有不少隐居千年的另道仙人,可泼画成阵,而无须如杨顶天那般依靠地势山貌。但这不过是传闻罢了,连杨顶天也未曾亲眼见过,今日他却率先领略了。只是,在这座空寂幽静的山上,等待自己的又是什么?

    莫不悔无意中低头,正瞧见脚下不远的青草丛中,半隐半现一方石碑,他注目细看,在那生满青苔的碑身上,只以朱色阳文镌刻了天道二字。

    莫不悔一怔,想那天道仙山非在人世,乃是传说中天界众山之一,大凡羽化飞升之人,皆须经此山而登天界。如此无数修仙之人梦寐以求之所,难道自己在懵懵懂懂中,已踏足其间?

    莫不悔想了想,终于迈步向山上行去。

    当他的右足落到山道上,眼前忽然亮了起来。

    脚下的山,头顶的天,身旁的溪水,天地万物仿佛被注入奇异的生命与灵气,全都活了起来。

    莫不悔站在原地,心中充满惊讶,无法了解自己究竟置身在怎样的一处仙境?

    他回忆起当日取得悔柔剑时的情景,缓缓闭上双目,努力进入忘我的境界,用心灵去聆听、体验周围的一切。

    随着心境渐宁、杂念沉积,奇妙的事情再次发生。

    体内的灵觉宛如泉水自动涌出,无需眼睛、无需耳朵,莫不悔却可清晰的掌握到身边的景物,是天高云淡,是花开水流,自然中的所有生灵,都依照着最原始朴素的轨迹,盛绽璀璨菁华。

    恍然里,莫不悔心头多出一层明悟,他分明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血行竟也渐渐融入山中,循着自然脉动,如潮起、如潮落,无有尽时。

    莫不悔不知自己伫立了多久,好似山中岁月已然静止,只一任思绪放逐,浑然无我。

    走走停停,山势渐高,祥云渐生,莫不悔终于行到第一座凉亭前。

    这座凉亭依山而起,静静屹立于溪边高岗,伴古松,听风吟,几级青石台阶探入清澈如碧的溪水里,五颜六色的小石头铺满河床,更有往来游鱼自在快乐的嬉戏游弋,毫不在意溪旁亭下已多一人。

    在第一级青石阶上,却有山下石碑同样的笔迹,写着“忘一”两字。

    莫不悔一怔,这两个字他当然认得,更晓得在归元派的典籍中,所谓一字,常指万物本源,变化穷尽;至于忘字,则可作超脱之解。

    但奇怪的是,骤见两字放在一起,他反倒惑然,总觉得明明自己脑海里抓到了什么,却又十分的模糊,无法说清。

    或许是心灵福至,他洒然褪下鞋袜,将双腿浸入清凉的溪流中,一股无比舒畅惬意的感觉流遍全身,连日的疲乏郁闷也为之一清。

    他直感到溪水在腿边汩汩流过,云岚自身旁悠悠吹拂,好似整颗心也同时浸入了水里,除了享受这刻的宁静和谐,什么都懒得去想、懒得去看。

    去日苦多,人无生趣。那些曾经带给莫不悔快乐幸福的事与人,如今都已不复。其心若死,其身无牵,忘便忘吧,莫不悔心不在焉的想道。

    自己本就只是浩荡大千中微不足道的一个无名小子,却曾经拥有过许多,譬如哥哥,譬如善柔。其实上苍待自己已然不薄,而今虽尽又失去,也不过是恢复到本原。

    忆起那日自己绝望之中忿忿不平,仗剑骂天,莫不悔心头忽的释然。

    自幼哥哥就教导自己莫要怨天尤人,万事只靠自己,没想自己到底还是怨了、骂了。

    可骂是骂爽快了,骂过之后,却又如何?自己依旧受困困魔渊中,善柔依旧成他人新妇。与其自怜自艾命苦福薄、老天不公,还不如痛痛快快的继续活过。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输了便认帐,跌倒了更要重新站起!

    想到这里莫不悔脑中猛然发出一声轰鸣,眼前天旋地转,再不见悠悠青山涓涓清涧,却有日出于东,月落于西,星移斗转,浩荡不朽。

    他的魂魄心神,已完全融入一片广漠浩瀚的虚空之中,忘情感悟着天地道法最原始、朴素的变化与永恒。

    身在亭下,心游太虚,从丁原的体内幻出一团白色光晕,万年的山中灵气天地精华,便在这白色的光晕中消融,不断涌入莫不悔的身躯中。他却如泥塑、石雕,动也不动,在一种玄之又玄的先天之境中汲取阴阳之精,忘却本一之形。

    渐渐的,莫不悔头顶光华升腾,精魄脱离肉身束缚,不停的茁壮生成。

    在他丹田铜炉内,归元真气与大日天魔真气同时应运而生,一正一逆对向循环,当再次碰撞在一起时,竟是水乳交融,无分你我。

    何为道,何为魔?

    万物本为一,若连这“一”也忘了,则世间还有什么可以隔阂彼此?惟有此,才能得到最和谐完美的升华与平衡。

    无谓生,无谓死;无谓喜,无谓悲。

    莫不悔仿佛真的忘却了一切,甚而忘却自己的存在,与天地寿,与日月星辰歌。

    山外白云出岫,沧海桑田,充满盈动,而他的心与身躯却安如盘石,静虚无为。动静之间如此分明,却又惊人的统一自然,惟有光阴荏苒,白驹过隙。

    他便这么静立着,叶满霜衣,花沾少年头,伴清溪流水于亘古。

    不知是过了多少日、多少月,又或为多少年,莫不悔蓦然睁开眼睛,却见山还是山,溪依是溪,好似什么都无改变,什么都未发生。

    他的双腿仍浸于清凉溪水中,上古天宫,苍松迭翠,只是衣上、发上沾满花叶。

    碧波如镜,隐约空照莫不悔的身影。他的面庞全无憔悴,肌肤由里而外透出晶莹玉色,精魄归窍,魂还太虚。

    然而莫不悔的心头,清晰的感应到与入静前的迥然差异,全身犹如再次脱胎换骨,丹田内的真元温润充盈,静静流淌周身经脉。归元真气与大日天魔真气龙虎交汇,水火相济,更将汲取的日月山川之精华融于一体。

    莫不悔的心中不禁充满宁静的喜悦,他甚至不在乎自己如今的修为究竟如何,山外的岁月究竟几多,惟细细体味着方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奇妙幻境。

    真耶?假耶?莫不悔嘴角旁不觉流露一缕微笑,依稀出尘。

    他缓缓站起身,眼睛中望到的所有景致蓦然更美,满是生机,无限灵秀。

    莫不悔第一次真正感受到造化之功,平日里看似平淡无奇的那一朵花开、一片叶落、一泓水流、一拨风起,无一不清楚的映射在心头明镜上,无一不蕴藏着自然大道,生死阴阳。

    他悠然抬头,山顶一束朝霞如画,不由莫不悔一怔。难不成,自己只在这溪水边的凉亭下呆了片刻,可心中直觉得已有千万年之久?

    他穿回鞋袜,迈步走过凉亭,下意识回首再望,却发现亭已不见,惟留那座青阶。而青阶上早先看到的忘一二字淡去许多,默默浮现于云水间。

    莫不悔并不晓得,倘若他可竟全功,真正突破炼气后期之境,心无尘埃,身无牵挂,则青阶上的石字将完全消隐,那便是另一种全然不同的境界天地。

    盖他生性孤傲,虽屡受挫折打击,心近于死,却始终因着太强的好胜执着之心,不能尽数隐去,故此错失登天捷径,仅得了七分真谛,殊为可惜。

    倘若是换了阿成与赵文,情况定可好上许多。

    自古修仙实不在心慧聪颖,多少才思敏捷之人终生难望天道,其中原因,还是在于一个“心”字。

    惟心越无杂念、纯朴如玉者,越能感悟天道真意。

    只因聪明者多拘泥于眼中所见、心中所思,怀了太多有形之欲。反如阿成者大智若愚,心少私念,更可体近天道,事半功倍。

    就譬如一道最简单的题目,聪明者总要设想诸多可能,殚精竭虑,推演无数次,不免多走了弯路;而如阿牛者浑无杂念,只做出唯一答案。两者结果或许相同,可耗费的时间、精力不可同日而语。

    莫不悔尚且未能明白这个道理,只继续前行。

    一程山路一程景致,一程景致一程感悟,八座凉亭迤逦通天,莫不悔一路走来,盖不赘述。而在这段历程中他得多少、失多少,更非旁人可论。

    实则此亦为上古传下“天道”之先贤本意,道不在高,用心体会;仙不在深,惟悟而已。一旦踏上天道仙山,只要身怀仙缘,能破去日,皆可历经种种。可到底能够感悟多少、获得多少,却全凭个人的缘法。

    几多风尘,莫不悔终究登到山顶,眼前豁然开朗,原来在这天道仙山背面,却是一望无际的浩荡沧海。日出东方,月沉西隅,波涛万顷,霞光绚烂。

    莫不悔站在山顶唯一苍松之下,俯瞰滔滔潮涌,心情再是一舒。

    如在凉亭所见一般,那株不知伫立千万年的苍松脚下,亦立有一碑,上面竟是无字。

    莫不悔一怔,极目苍穹,耳中风起涛响,禁不住豪情飞纵,意气风发,仰天发出一记激越长啸,和着云淡风轻,高山流水,直上天宇。

    “轰”

    莫不悔心神俱醉,渐渐进入梦幻境地。

    天界飘渺,红尘滚滚,千百影像在莫不悔的眼前一一展现,又转瞬远去。却忘不了与善柔携手云游,山盟海誓;更忘不了思醒洞前,向合喜服加身,萧厉横眉出剑,昨日种种前尘过往譬如死去,可在莫不悔心底深处灼痛的,何止是那一抹焚心情伤。

    莫不悔的身躯蓦地剧烈震颤,无边的怨怒与不平,幻化成青、红两道光团充斥山巅。

    景随心变,天道山顶骤然日月无光,黑云压城;暴风跌宕,木石怒狰;脚下巨浪滔天,海啸如雷,一派天昏地暗。

    苍松如柱岿然不动,石碑上忽然若隐若现“归真”二字,那古朴凝重的字体渐沉渐重,压在莫不悔心口仿佛有万钧之力,直教他透不过气来。

    归真,归真

    莫不悔怔怔注视石碑,却不知道什么才是真?

    他本以为与善柔的情义是真,结果黄粱一梦,了无踪影;他本以为支撑着自己的信念是真,结果孤苦流离,孑然一身。

    什么是真,又如何归真?

    莫不悔的脑海中天人交战,混沌一团,喘息声也越来越重。

    他已忘一,却无处归真,乾坤浩瀚竟不知何处可以容下这身、这魂!

    “咄”!

    莫不悔猛然喷出一口灼热鲜血,体内真气奔腾呼啸,身外的青、红两束光华亦游移不定,踌躇仿徨。

    一双睁大的眼睛里,忽而明,忽而暗,忽而激怒,忽而颓然,莫名的各种念头交杂碰撞,皆不知归宿于何方?

    “喀喇喇”

    青天雷动,一道耀眼夺目的闪电劈落在莫不悔头顶,他的身躯一个踉跄竟自不倒,迷茫的双目死死凝视石碑,兀自念道:“归真,归真”!

    苍松轰然倒下,大雨滂沱,电闪雷鸣,莫不悔便这么伫立于狂风暴雨中,动也不动。

    忽然渺渺荡荡听见有人唏嘘道:可惜,可惜,一点执着不灭,灵性有碍而不能忘形,乃至功亏一篑。终是天道因法,不能强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