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徒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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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驴

    黑驴看着面前审视自己的男子,努力挤出一脸笑容,他希望对方能看上自己,不然的话,自己可就要和那些愚蠢不开窍的同族伙伴一起下汤锅了。

    然而事与愿违,在眼前这个憨货眼里,黑驴只读出了垂涎三尺这么一个意思。

    用袖子擦擦嘴,男子转身,对身后的少女说:“珠子,我们还是买匹马吧...马拉车跑得快。”

    别啊,老子跑的也不慢啊!驴子着急了,嗯啊嗯啊地叫起来。

    于是男子回头:“至于这头驴...你看它又是笑又是叫,多半是喝多了,不如...咱们把它做成那个叫驴肉...带皮煮一下蘸辣椒,哎呦,隔壁小孩都馋哭了...还有驴板肠...”

    黑驴真想一蹄子踹到男人那流着口水的欠脸上。

    这时少女开口了:“少爷,咱们钱不够多,所以买头驴就可以了,而且我挺喜欢这头驴子的,我们就要它吧,反正您也不是那么着急着去东都不是?”

    这话简直是天籁之音,驴子一脸感激涕零地看向少女,感觉这位绿衣的女孩子真是美到家了,比隔壁村的那头细毛小母驴都俊俏的多!

    然后驴子就听见了这样的话:“那个,店主师傅,您看您的驴子又哭又笑的,多半是晒傻啦,您能不能再便宜一点?”

    陵南城比金梁城要靠北一些,但和金梁城一样,拥有大片的竹海,因其位于城南,也叫南竹海,只不过和青梗竹海不同,陵南城南的这万顷碧波中并没有住着一位绝世大修,所以也算不得一处险地,虽然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缘故此地也称不上安全就是了。

    可纵然不算安全,但优美的风景还是吸引了不少文人墨客前来赏玩,而闻名天下的留青竹刻也正是在此地取得材。

    竹海中蜿蜒这青石小路,青石板上生长着青苔,而青苔上挂着水滴,倒映着笔直硬朗的老竹节和翠绿柔软的新竹叶,这正是南竹海的早晨,充满绿色生机的早晨。

    空气里飘着竹叶的清香,湿润的水气,还有...驴肉火烧的香味...

    竹林里传来驴蹄子的声音,以及很不和谐的打嗝声,然后,一丛不小心长在路当中的小竹子竹叶一分,牵着驴子啃着火烧的黄安于是闪亮登场。

    他没法不闪亮,那新烤出来的驴肉火烧吃的他满嘴都是油,被透过竹叶间隙的阳光这么一照,简直是光彩夺目。

    而在他身后,坐在驴子上的小婢女则显得有些拘谨,她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才对自家主子说:“少爷,您能不能擦擦嘴再往前走,这里和青梗山不一样,万一一会跑出来个人被瞧见了那多尴尬。”

    黄安咬了一口酥脆的火烧,嚼的咯嘣响,他扭头,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回答:“啥?”

    小侍女叹气,想了想,又道:“少爷,我休息够了,要不您上来坐会儿吧,我下来走走。”

    听闻此言,驴子嗯啊嗯啊地叫了几声,明显表示不同意——虽然是只通灵的驴子,但目前这个蠢货完全没有弄清楚眼前一对男女的关系。

    黄安牵着驴子慢条斯理地说:“要驴子的是你,嫌累不想背箱子的是你,想坐驴子的还是你,现在突发奇想想下来走的又是你,妹子,你要求太多了,还是安心在那呆着吧。”

    少女“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黄安继续往前走,突然地,眼前出现了个石碑,上书四个大字,写得那叫一个龙飞凤舞,乃是:承天行运。

    黄安摸摸下巴:“真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看见了这个,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前朝的前朝的前朝,大书法家王鸿远为此地的算学大师胡傳华提的字,这里还有一段故事,那胡傳华乃是天中书院的门徒,算学一道可谓精通到家,曾著有铜钱歌,专门算大修气机,有大修不服,持刀锯找上门来,问胡先生,说你既知天命,可知今天死活否...等等,艾珠,你在听吗?”

    或许对于旁人而言,黄安说的故事还是有些意思,可艾珠毕竟跟着黄安长大,有事没事听的全是自家少爷的胡抡八侃,早就腻歪了,加上昨天确实累的很,所以听黄安开始胡呲就有些迷瞪,于是一个不小心,竟然险些睡着。

    此时,听见主人的喝声,可怜的小侍女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没掉下去,她简单回忆了一下自己模糊中听到的词汇,却只想起了死活这俩字,于是她慌不择言地说:“是,听了,少爷说的都对,有死的就有活的,有活的就有死的,活的会变成死的,死的很难变成活的!”

    黄安目瞪口呆,好一会,才说:“艾珠,你真是够可以的了,我在谈命运,你在说死活,我看你今天的命运就是被揍的不知死活了吧。话说你做好挨揍的准备了没有?”

    小侍女赶紧摆手:“没有没有没有...”

    黄安叹气:“摊上你这个倒霉的小婢女也算我的霉运吧,我——”他还没说完,一不小心撞上毛竹一根,于是手中的火烧掉在了地上。

    黄安看看火烧,摇摇头:“这也是命运。”说着他捡起火烧,掸掸土,打算继续吃。

    “少爷!”小侍女大叫,“掉在地上了就不能吃了,您要是还饿一会进了城我再给您卖!”

    “嗨,不干不净吃了没病。”黄安拍拍毛驴的脑袋,“是吧伙计。”

    毛驴被他拍得头一低一高,黄安以为驴子在点头,于是很开心的说:“你看珠子,连驴子都知道这个!”

    艾珠拍拍毛驴:“他说的都是错的对不对?”

    这一次毛驴狂点头。

    艾珠又问:“其实他说的对?”

    毛驴狂摇头。

    艾珠于是抬起头:“您看,我才是对的。”

    于是点着头的毛驴惊恐地看见眼前的男人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了一把带着豁口的断剑,随便一下就砍翻了一棵大竹子,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驴板肠啊,最适合蘸着辣椒油吃。”

    被吓惨了的驴子于是各种摇头晃脑。

    黄安呵呵笑:“看见了吧,珠子,你家驴子多半是傻啦,你还咨询它的意见,你多半也是傻了吧!”

    少女气得直哼哼。

    黄安于是开心地把火烧往嘴里送,还没来得及咬下下一口,他突然想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猛地往后一退,将火烧直接丢了出去,砸在旁边的一处竹丛里,然后低声道:“道上的伙计,出来吧。”

    话音未落,竹丛里传出一声大骂,一个持刀的汉子突兀地蹦出来,他脸上还挂着驴肉的汤汁和火烧的饼渣。

    黄安笑笑:“兄弟这是求财啊,还是求义啊?”

    听到求财俩字,艾珠下意识抱住了身后的大箱子,心说少爷该不会再用一大把银票去贿赂对方吧?

    汉子冷笑一声,挥刀而上,黄安侧身让过,一脚踢在汉子胯下,又轻轻一绊,那大汉顿时来了个狗啃泥,黄安飞起第三脚直接将对方踢飞。

    黄安身后,驴子上的小侍女哀声请求:“少爷呀,咱们下次可别再破坏花草树木了,上次砍了一株海棠就惹了好大的麻烦,这次你又砍了一根毛竹,指不定还能闹出什么祸事呢!”

    黄安闻言皱眉,他蹲下来,对捂着胯下的男子问:“那个,这位好汉,请问那棵毛竹对您有什么别致的意义吗?”

    大汉一脸蒙圈。

    黄安起身,耸肩:“看来这货袭击我的缘故不是因为我砍竹子。”

    那大汉看黄安漫不经心,于是一咬牙,猛地坐起,抽出一把短剑,要刺黄安的小腹,却不料黄安看也不看,一脚上去,正中他的大脸。

    大汉眼前一黑,滚到一旁,黄安走上前去,低下头:“你呀,太过心黑了,虽不能为祸与我,但,恩怨必分,怨当以直报,我得给你一些惩戒。”

    大汉脸色一变,从怀里摸出一支圆筒,就要拉开。

    黄安好奇地看过来:“穿云箭?我警告你啊,你要是拉开那只穿云箭我就砍开你的咽喉,我约莫着你那些伙计来之前你会先断气。”

    大汉冷笑一声:“你以为我要拉开这只箭?”

    黄安眉头一皱。

    忽然,周围绿莹莹的竹海开始猛烈地晃动起来,有风起,随即停歇,黄安被这股风吹得眼睛一眯,待到他再睁眼,周围已经站满了人。

    黄安看着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唉声叹气:“我还听说了,这一片有一伙强人,来无影去无踪,最喜劫财夺色,竟然真被我撞上了。”

    黄安回头,看着吓傻了的少女:“瞧见没,这也是命运。”

    陵南的东南有一处青山,名为吴中山,此山有茂林修竹,还有清流急湍,山半腰上,有一洞窟,号金沙洞,这金沙洞里有细砂铺地,干燥而松软,是一处不可多得的福地,然而此处居住的不是立教大修也不是得道高士或者清修隐者,而是一伙土匪。

    “大当家起来没?”一个独眼汉子询问一位文质彬彬的白衣男子,这位秀才一样的男子挠挠头:“不好说啊,大当家起床好杀人,谁敢过去看...可今天偏偏是分金宴,伙计弟兄们可都等着呢...我说鹰眼亮,你去看看去?”

    名为鹰眼亮的独眼大惊:“秀才你个黑心猪皮,你还想让我再少个眼睛做瞎子啊!”

    白衣秀才再次挠挠头,看着洞中一大堆烧杀掳掠来战利品感觉有些难办。

    这是好大的一堆战利品,有金银珠宝,有古董字画,有刀枪棍棒,有斧钺刀叉,有粮食牛马,有锅碗瓢盆,有黄安艾珠,还有一头毛驴。

    “这是把我们当货的节奏啊...”被五花大绑的黄安对同样被五花大绑的艾珠说,“这是歧视,我严重抗议。”

    “您抗议有什么用呀...”艾珠哭丧着脸,“他们一定是想绑票,然后让咱们家里掏钱赎人。”

    “姑娘,我看您是喝多了吧?”黄安郁闷,“咱家里还有谁啊,咱家里还有哪个人会掏钱来赎人啊!”

    艾珠大惊:“那怎么办?我们会怎么样?”

    “什么怎么办,什么怎么样?”黄安没好气道,“一般这种情况,结局都是一样一样滴,男的被埋掉,女的被卖掉...你要是去了个什么名舫闯出了什么名头,当上什么四大花魁八大金刚之类的,别忘了十五初一给我烧纸!”

    艾珠小脸煞白,着急叫道:“少爷,你可不能死!”

    黄安突然感觉自己刚才的话说得着实有些不合适,幸而艾珠一门心思放在自己的身上,也没察觉出来,然而如此却更叫黄安感觉不妥,于是他沉声安慰:“好了,珠子,别害怕,老子我青州三豪都没怂过,青梗山都闯了一个来回了,剑神尚且不敢收我为弟子,这些虾兵蟹将我就不信还能狠过宋明宸,狠过青梗的山主大人!”

    “对了!”艾珠轻声叫道,“少爷,我们有海蓝香!可以把他们统统迷翻,然后我们逃走,顺便还能把他们抢来的东西一并带走!”

    “这可真是好点子!”黄安拍手叫绝,“不过剑神大人对我说,这个海蓝香能不用净量别用,我打算不到万不得以,不用海蓝香!”

    艾珠着急:“现在还不算万不得已呀!”

    “我都拍手叫绝了还算什么万不得已?”黄安揉着被勒红的手腕,“妹子,一会你可看好吧。”

    “欸,真不愧是少爷,您真厉害啊。”少女满脸崇拜,“您赶紧把我也解开吧,我们赶紧跑!”

    “抱歉妹子,你太碍手碍脚了。”黄安摸出一条手帕不由分说地把艾珠的嘴塞住,“安安静静地绑着吧。”

    一旁四蹄倒攒的驴子看着面前欺负少女的男人不由急的昂昂叫,心说老大,您不要马子了就不要了吧,您可不能忘记您的驴子啊!

    黄安听得驴叫,不由皱眉,正要说什么,突然听见洞中有人高呼:“大当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