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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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漠州

    风沙在漠州城外盘旋,整个漠州仿佛孤悬在中土之外的孤儿,大殷强盛时,这里车水马龙,是连接中土和大漠的边关重镇,西边各国的商旅都会路过此地,倒也繁盛一时,但当大殷国力渐渐衰弱之后,朝廷对此地的掌控越来越弱,只能和王家联手,才稍稍保持大殷的存在感。

    这些年,朝廷的精力都放在苍梧关和东境的叛军身上,此消彼长,王家越发强盛,可以说在西北的土地上,来自王家的命令比朝廷还要管用,甚至整个西军都快成为王家的私军。

    这一点从占据了漠州城一半的王家别院就可以看出来。

    说是别院,其气派豪华比西域小国的国都还要强伤几分,加上王家苦心经营数十年,有意把此地打造成沟通西域的重镇,所以这座别院除了气派豪华之外,更是坚固非常的堡垒。

    王家家主王万全很喜欢这座城。

    今天的漠州城像沙漠中盛开的花朵,往常王家的祭天日只在家族内部举办,毕竟祭天是大殷皇族特权,太过明目张胆容易招来闲言蜚语,但今年不同于往日,据说王家家主得蒙苍天垂青,梦中受仙人恩赐,获得百种福祉,祭天之后,将荣升仙位,入永生极乐之地。

    整个漠州城都被装扮一新,到处都悬挂着金黄色的旗帜,城中每户人家都要在门前挂上一条黄色丝绦。

    王家别院的广场上更是修建了一座高达二十丈的祭天木台,上面按二十八星宿的方位插上黑青白红四色旗帜,台下有童男童女一百零八人,穿素色服饰,代表三十六天罡与七十二地煞。

    “薛大人,一起都已经按您的要求准备好了。”王家的大管家王福躬身对薛一凡道。

    薛一凡轻轻点头,却看也不看管家一眼,仿佛他享受这份礼敬是理所当然。

    管家王福头垂的更低,在王家当牛做马一辈子的他怎么也想到会有今天,一个客卿在王家居然爬到他头上,一定是用了什么妖法迷惑主人,自从与黄家家主会面回来之后,王福就明显感觉到家主性格大变,作为王家忠实的仆人,他很担心王家的未来,毕竟王家能有如今的声势是几代人的积累,他觉得再这么下去,王家迟早毁于一旦。

    薛一凡当然不知道管家的心思,但他从这位老管家不经意流露出的眼神明白,自己再王家地位的上升,引起了很多人的嫉妒,但他根本不在意,加入组织后,他就像跳出井底的青蛙,人间的富贵已经勾不起他的兴趣,他只觉得这些凡人的心思可笑之极。

    在没有进入王家之前,他是江湖上的流浪剑客,也曾拜在剑宗门下,却因为出身低微,在剑宗做了三年的杂役,三年时间足够磨灭一个人的斗志,薛一凡从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一个人刻苦练剑,小有成就,却最终因为偷学其他剑师的剑术,被赶下剑宗,流落到西北,为了生计,不得不投入王家,成为普通客卿,没人知道他的剑法是多么的惊才绝艳,也没人知道当初的他付出多大的努力。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王家的长辈和晚辈们都到了没了?”不知不觉间,薛一凡的语气中带着上位者的威严。

    王福微微一愣,然后才惊觉自己的失态,“都到了,就连皇家也来了使者贺喜。”

    “哦?”薛一凡一阵错愕,王家公开祭

    天,绝对是对大殷皇族的不敬,那么皇族的使者就耐人寻味了。

    王福又道:“除了皇族,还有佛道剑三门也来了使者,为老爷贺喜。”

    王家的祭天只是非常客气的上报了皇族,却并未邀请佛道剑三家,三家倒是齐心,事实上这样的大事也不可能不惊动他们,而他们的到来,将成为这次祭天最重要的一环,一切都没有偏移组织当初的计划,薛一凡端起自己的长剑,如今的他更像是一个运筹帷幄的将帅,而不像一个剑客,他叹了口气,扔下自己的剑,对王福道:“我去会一会他们!”

    原本以为七少爷的这两马车够华丽的,但到了漠州城外,梁溯寒才知道自己的孤陋寡闻,有的马车是用白银打造的车轮,白玉雕琢的车厢,沿途有侍女洒下花瓣,还有仆人在抬着红毯,七少爷的这辆车只能算是中等水平。

    城外都是王家的仆人,非常礼貌的迎接从五湖四海而来的豪客。

    “不就是一次祭天吗?用得着搞得这么大声势?”躺在车厢里的鬼狼身体好了很多,正一脸不痛快的望着车水马龙的漠州城。

    七少爷嘲讽道:“你懂什么,现在的王家是大殷第一世家,实力如日中天,任何风吹草动都牵动不少人的心思,表面上是祭天,实际上是在向天下人展示王家的实力,赢取更多的人心!”整个天下都是非常之时,但凡有实力的世家大族无不在暗中积蓄力量。

    鬼狼斜眼望着七少爷,“你小子人小鬼大的,说不定真像告示上说的王家家主要得道生天呢?”

    七少爷的脸白了白,“你以为王家家主是傻子?人间富贵不享用,偏去追求什么得道飞升?”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也黯然下来。

    梁溯寒知道他是担心,如果他真是王家的七少爷,那么王家的家主王万就是他的亲生父亲,但如果王万全与组织勾结在一起,就太可怕了。

    马车缓缓的进入漠州城,与上一次来的防备松懈不同,现在的城里五步一哨七步一岗,都是一些精神抖擞的强健士卒,武器盔甲鲜明,从外表上看,不比萧铭手下的精兵差多少。

    进了城,马上就有王家的马夫来牵走马车,并安排了一个小院住宿,虽是小院,院里奇花异草,怪石秀木,极尽奢华之能事,又有一众仆人伺候,这样的日子师徒三人何曾受用过?不过七少爷觉得兴趣缺缺,梁溯寒知道他是在担心,王家和组织勾结在一起,无异于与虎谋皮,但在这样的场合,蛮人兄弟有什么用?难道他们的祭天仪式是用人祭?

    梁溯寒不禁感到一阵心寒,多想无益,他像雷虎一样倒头便睡。

    直到入夜才被轻微的响动吵醒,却是雷虎在处理伤口,伤口已经开始愈合,结了一层血痂,但那一剑刺得太深,伤了筋骨,对他的影响很大。

    “跟我来吧。”雷虎低声道。

    梁溯寒看了一眼睡着的七少爷,轻轻起身,和雷虎一起出了门。

    深夜里的王家也是灯火通明,穿着大殷西军盔甲的士卒不停的来回巡视,还有忙碌的仆人。

    师徒二人都是精通潜行匿迹的刺客,躲过这些寻常士卒,实在太容易。

    雷虎像是对王家别院非常了解,很容易就避开了巡逻的士卒,并在最短的时间里出了这座深夜不眠的城中之

    城。

    漠州城里百姓早已进入梦中,这座城都是依附着王家生存,大部分人家的子女都在王家做仆人或杂役,与王家的灯火通明不同,这里只有一片漆黑,仿佛是另一个世界,梁溯寒跟着雷虎在黑暗的巷道里穿梭,两人都是沉默不语,他一度怀疑雷虎是故意带他绕圈子,直到很久之后,雷虎在一间不起眼的低矮茅草屋前停下脚步。

    看得出来,他在犹豫,仿佛这间茅草屋里关着一头猛兽。

    雷虎最终推开了门,屋子里只有重重黑暗,还有黑暗中一双幽森的眼睛。

    “雷虎和徒弟鬼狼拜见黑莲大人!”强壮如山的雷虎单膝跪下。

    梁溯寒也跟着一同半跪,黑暗中的那双眼睛一直在他身上逡巡,瞬间就有一股凉意在全身扫动。

    “你应该知道这个时候我很忙,而且你更应该知道带你的徒弟来见我,已经犯了组织的忌讳。”黑暗中传来一个慵懒的女声。

    雷虎居然带自己来见十二地煞?梁溯寒暗暗心惊。

    “属下来此是有紧要之事禀报。”雷虎并不慌张。

    梁溯寒的眼睛渐渐适应了屋中的黑暗,这才朦胧看到黑莲全身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就连她的脸也隐藏在斗篷之中,“说吧,如果事情不重要,或是不紧急,就不要怪我不念旧情。”黑暗中的声音有一种异常的诱惑感,特别从她慵懒的腔调里说出来,像是在故意挑拨男人们的心弦。

    在她面前,雷虎一直低着头,似乎不敢与她的目光接触,“属下在清理门户时,意外遇见十三个化境剑客,请黑莲大人恕罪,属下不敌那十三剑客,我师徒二人拼死才逃得性命。”

    “十三个化境剑客?”黑莲也陷入了深思。

    组织在目前最大的敌人就是自诩正道的佛道剑三家,而三家也绝不会允许组织的存在。

    十三个化境剑客,足以改变很多事情了。

    “你提供的情报很有价值!能在剑宗的十三暗剑手下逃得一命,也算是你命大,那么我就赦免你的唐突之罪。”黑莲道,无论组织想做什么,绝不可能忽视这股力量的存在,“所以你的另一位徒弟跟剑宗有关联?”

    雷虎的声音很诚恳,“这一点属下不敢确认,但他的确是被他们带走的。”

    梁溯寒也是脑门上一阵冷汗,雷虎的谎言有真有假,但这位黑莲大人也不是易与之辈,黑暗中幽森的目光不停的闪动着,最终“咯咯”娇笑起来。

    梁溯寒不知道这笑是什么意思。

    “这件事暂且放下,佛道剑三家已经有了动作,你们还有用处。”黑莲幽幽说道。

    雷虎庞大的身躯像是卸掉了一块石头,“多谢黑莲大人。”

    梁溯寒一直默不作声,但这个时候,黑莲的目光忽然转到他身上,“雷虎,作为师父,为什么你受了伤,而你的徒弟却没有?难道你的徒弟修为超过了你?”

    这句话可谓是字字诛心,组织从不会留下没用之人,狼太老了就会被代替,就算是组织的老人,没用了一样会被弃之如履。

    被抛弃的人结局只有一个——抹杀!完全不留踪迹的消失,连尸骨也不会留下。

    一瞬间,两人均是汗流浃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