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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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迷雾

    宴会就这么不愉快的结束了,接下来整个天狼关都鸡飞狗跳,萧铭直接带着人马强行扣留李崇风的五千私军,李崇风对此有没有激烈反对,现在的他比任何人都急迫回到天都,这对他而言其实是最好的结局,有了李崇风的示范,其他的“贵人”们更扛不住萧铭的压力,一辆辆马车从南门离去。

    整个天狼关都安静了许多。

    萧铭组织民壮清扫“贵人”们的宅邸,粮食、兵器、盔甲等各种战争急需的物资直接运上了城墙。

    唯一不好处理的就是李家的五千私军,在萧铭杀一儆百的铁腕手段下,最终臣服,到了现在,整个天狼关才真正变成了一座堡垒。

    但奇怪的是厥奴人并没有积极进攻,每天就像应付差事一般随意驱使几个部落攻城,丢下几十具尸体后,又仓皇撤退。

    笼盖在天狼关上的阴云越来越多,永不停息的北风终日呼啸,似乎有一场更大的雪在酝酿着,站在城墙的战士脸上很快就结了一层薄冰,尤其到了夜里,更是难熬,若不是从“贵人”们宅邸里收集到的物资,恐怕不需要厥奴人进攻,凌冽的寒风就能吹倒大部分战士。

    厥奴人虽然耐寒,也不可能在这样的天气攻城。

    但萦绕在梁溯寒心头的乌云比天上的还要浓重,他是个有着强烈直觉的人,就算在萧铭眼中,这场战争的确有些莫名其妙。

    “今晚我去厥奴营地里打探一下。”梁溯寒望着仿佛要掉下来的乌云道。

    作为天狼关的实际守卫者,萧铭每日非常繁忙,上万人的吃喝拉撒都要考虑,城中的一举一动都要掌握,这令本来有伤在身的他更加疲惫,“你不懂厥奴语,去了也打听不到什么。”萧铭不想他这个朋友以身犯险,而且剑宗的人已经注意到他。

    梁溯寒道:“我听不懂,但我看得见。”

    名义上梁溯寒是萧铭的下属,萧铭知道像他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用军令束缚,这么多天的相处,他已经知道这位朋友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刀客,不是活跃在西北土地上杀人劫财刀口舔血的马匪,所以他沉默,沉默往往是默认。

    黑夜,像一块寒冰,饶是梁溯寒一流高手的修为,在这寒夜里也瑟瑟发抖,才走了一半的路,脚上已经结了一层寒冰。

    厥奴人外围部落的营地里散落着火堆,三五个值夜的厥奴人靠在一起取暖,无精打采,他们的眼中只有面前的火堆,寒冷的夜让他们丧失了说话的兴趣。

    烈日部的防卫要稍微森严一些,但也只是“稍微”,防守一些普通刺客绰绰有余,但对梁溯寒来说形同虚设,他很轻松就找到了烈日部的王帐,王帐很大,不亚于李崇风府邸的正殿,里面没有灯火,漆黑一片,王帐周围没有任何守卫,地听术也听不到里面的任何动静,它就那么静默在寒夜里,像一头沉默的巨兽。

    梁溯寒潜伏了一个时辰,都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巡逻的厥奴人更是远远的绕开这座大帐。

    这太反常了,有过无数经验的梁溯寒不禁犹豫起来,如果有机会刺杀兀烈王子,不仅天狼关,甚至整个大草原都会远离战争,这是一个相当大的诱惑,足以压制心中的不安,就在他要起身时,身边飘来一阵幽香,紧跟着是一道急促的破风声,梁溯寒就地翻滚躲开,背后之人的本意不是取他性命,躲过了那点寒芒,没有接着攻击。

    “你是傻子吗?”清脆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梁溯寒记性很好,怎会忘记这声音的主人,循着声音望去,两只月牙般的眼眸在黑暗中闪动,正是之前引诱自己进将军府的少女刺客。

    “你怎么会在这里?”梁溯寒低声问,也亏这里没有守卫,不然刚才的动静早就暴露了。

    女刺客优雅的从黑暗中走出来,还是带着白色面纱,“我不能在这里?”月牙般的眼神中露出一丝笑意,“哟,你怎么还没死呢?”

    梁溯寒重新隐没在黑暗里,听了这话,差点喷出一口老血,干咳两声,梁溯寒对她有着太多的疑惑,不过他觉得这个女人对自己应该没什么恶意,不然自己早死在她的偷袭下。

    女刺客悠悠道:“难不成你是来刺杀兀烈王子的?我劝你还是省省吧,兀烈这个人并不简单,你去刺杀他,只能是找死。”

    好歹梁溯寒也是组织的成员,有过七年的经验,对刺杀之道也算精通,被人这么蔑视,难免心中不忿,“那么你呢?你能刺杀他?”

    少女一动不动的盯着不远处的大帐道:“我埋伏在此地三天三夜,从未见兀烈从里面出来过,也从未见任何人进去过。”

    “什么?”梁溯寒惊讶道,难道兀烈不在这里?或者说兀烈根本就不在这座营地中?这很好的解释了厥奴人心不在焉的攻城之战。

    “他一定在里面!”少女像是窥破了梁溯寒心中所想,每一句话都占着先机。

    梁溯寒道:“如果他在里面,我就一定要进去看看。”他对这个兀烈王子越来越感兴趣了,心中隐隐有种直觉,这个兀烈王子或许是破开所有迷雾的关键。

    少女明媚的眼神落在梁溯寒脸上,这令梁溯寒心中泛起一丝涟漪,“你要找死,我也拦不住你。”

    梁溯寒觉得自己被轻视了,就算他再沉稳,也是男人,任何男人都不喜欢在女人面前低头,他悄无声息的摸索过去,迅捷如同捕捉猎物的豹子,其实这些完全没有必要,因为王帐周围的确没有任何人,他很容易就进入王帐之中。

    厥奴人的王帐用的是上好的毛皮,汇聚最好的工匠制作而成,不仅能抵御风寒,还有一定的防御作用,但梁溯寒进入大帐之后,只感觉里面似乎比外间还要阴冷几分,里面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声音。

    片刻之后,梁溯寒的眼睛才适应了这黑暗,大帐里被屏风分成了二十几个小间,屏风上画着花鸟鱼虫、高山流水、写着中土流传的诗句,布局错落有致,毫无拥挤之感,到处陈列着中土的瓷器和书籍,如果不是里面的阴寒之气,梁溯寒甚至怀疑这是哪个中土贵族的书房,看来兀烈王子对中土的风物有很高的认同感。

    随意查看了几个单间,里面全无人活动的迹象,梁溯寒不禁疑惑起来,兀烈王子真的在这里?但是那个女刺客似乎没有任何欺骗自己的理由,就在他疑惑时,忽然感觉脚下踩到什么东西,他低身捡起,却是一截骨头,梁溯寒瞳瞬间睁大,这是人的臂骨,骨头表面光滑的触感表明它的主人遇难不超过三天,这时他听到头顶传来一声非常轻微的响动,若不是他的耳朵异于常人,一定听不到这声动静。

    他抬头,猛然看到头顶的穹顶上有两点红光盯着自己。

    一股来自本能的恐惧忽然在他心中爆发,他的双脚差点就瘫倒在地。

    凶兽!也只有凶兽能给他如此的恐惧威压,梁溯寒心智都在动摇,之前他在黑风沙中见过凶兽,但给他的威压绝没有这次强烈,他咬牙稳住了自己

    摇曳的心神,才看清穹顶上赫然有一道人形身影,不过它的眼睛却是猩红色,这是凶兽最明显的特征,这个人形的东西全身被盔甲覆盖,只露出一双眼睛,冷冷的看着梁溯寒,在它周围的横梁上,散落着人类的骨头。

    难道兀烈王子被这东西吃了?

    “嘎吱”一声,整个王帐都晃动了一下,穿着盔甲的怪物从穹顶上落下,砸碎了一地的瓷器和屏风,然后它在一地的破碎中站起,伸出双手,来抓梁溯寒,梁溯寒全身都泛起鸡皮疙瘩。

    在中土的所有传说中,从来没有出现过人形态的凶兽。

    眼看着这双手向自己伸过来,梁溯寒居然不受控制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心中大骇。

    电石火光间,两点银光自黑暗中划过,准确的没入那两点猩红色的眼睛中,怪物的身体全身抽搐,发出一声沉闷的吼叫。

    “还站在那等死?”一声娇斥从身后传来,香风涌动,梁溯寒忽然感觉自己能动了,瞬间拔出青狼刀,斩向那怪物的脖颈出,青狼刀在黑暗中发出淡淡的白色光晕,“哐啷”一声,怪物的头颅和头盔一起掉在地上滚动了几圈,但那怪物的身体依旧站立着,从它脖颈出缓慢流出暗红色的东西,却不是血,那东西像有生命一样流动靠近地上的头颅,包裹住它,然后头颅随着那暗红色的东西一起回到脖颈,很快,猩红色的眼睛重新亮起。

    “退!”少女在梁溯寒背后喊道,梁溯寒不再犹豫,退出王帐,穿盔甲的怪物动作极为缓慢,但此时它眼中红芒大盛,梁溯寒和少女仿佛置身泥潭,身体艰难的移动着。

    怪物又伸出了双手,从它的眼睛中,梁溯寒看到了暴虐和无尽的饥饿,梁溯寒脑中一阵昏沉,感觉自己在朝一个无尽的黑暗深渊坠落,少女刺客此时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她已经完全无法动弹了,眼睛里一片迷茫之色,梁溯寒用仅剩的理智和力气咬破舌尖,疼痛瞬间刺进他的脑海,令他全身一振,手中的青狼刀激烈的振动着,梁溯寒猛地反身,刀光在黑暗中泛起,怪物的双手被斩下,一声如恶鬼般的嚎叫发出,伤口中同样流出暗红色的东西,此时少女恢复了神智,急忙退出大帐,梁溯寒也不敢耽误,退了出去。

    大帐之外,无数厥奴人包围了他们,梁溯寒望着少女苦笑,真是前有狼后有虎。

    “我不是坏人。”梁溯寒收起刀解释道,没做坏事,应该不是坏人吧。

    身后“扑哧”一声,传来少女的娇笑。

    这个时候她还笑得出来,梁溯寒脑门冒着冷汗,急中生智,回想起在处月部学会的厥奴话:“我是朋友,朋友!”可惜在场的厥奴人没有一个人听懂他蹩脚的厥奴话。

    “既然是朋友,我们厥奴人向来是好客的。”身后的王帐中传来中土话,一个人掀开来帘子,微笑着看着两人,他脸上露出平和的笑容,四十岁的年纪,面相儒雅,但他身上穿的盔甲,令梁溯寒心中升起一阵恶寒,从王帐中走出不是那个怪物,而是这样的一个人。

    周围的厥奴人见了此人,立即半跪在地。

    梁溯寒警觉的后退几步,“你究竟是谁?”

    中年人温和的笑了笑,“你觉得我会是谁?”

    少女刺客低声道:“兀烈王子!”

    中年男人微笑致意,动作优雅的如同中土最有涵养的贵族。

    看到他的样子,梁溯寒怀疑起刚才发生的一切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