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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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喜悦

    胜利让人喜悦,但接下来奴隶的行为却让梁溯寒诧异了,男人们疯狂抢夺着营地里的财货,像红了眼的疯牛,怎么劝说都无济于事。如果他们放弃这些财物和货物,返回的黑鹞子也许会放过他们,因为他们本来的目的就是抢掠,但如果他们带着财货,厥奴人岂能善罢甘休?

    “你阻止不了他们的。”七少爷比梁溯寒更懂人性。

    但如果梁溯寒不管他们,他们绝大多数人都会背着沙漠吞噬。

    两个蛮族人没有去抢东西,他们对厥奴人的盔甲显然更有兴趣,乱七八糟的在身上绑在壮硕的身体上,向两座移动的肉山,正得意的互相炫耀着。

    太阳在缓缓沉落,梁溯寒几乎可以断定黑鹞子们正在返回,“跟我走的就快一点!”应者寥寥,蛮族人心思单纯,信任了一个人就会死心塌地,还有那位“西北第一猛汉”站在了梁溯寒的身边,他全身裹着的水囊和干肉,七少爷见到他的样子,忽然也想到了,水和食物才是最珍贵的,连忙命令身边的女人们收集,女人们做事向来都细致认真,连黑鹞子的尸体都翻找了一遍。

    只有进入北方的大草原,他们才能获得清水和食物。也有些聪明人没有跟随梁溯寒,他们三五成群,朝着另外的方向行走,其实这样对大家都好,分散了目标,就算是黑鹞子也不可能长时间呆在沙漠中。

    白天沙漠烈日炎炎,晚上却气温骤降,呼啸的寒风似乎要吹进骨头里,梁溯寒不敢点火取暖,女人们瑟瑟发抖的簇拥在在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天的磨难,活下来的男人们大多身强体健,特别是蛮人,皮糙肉厚,即使在雪境里,也是常年披一条兽皮,唯一麻烦的是七少爷,也许他真的是个少爷,坏笑着挤在女人堆里朝梁溯寒挤眉弄眼。

    食物和水都被严格控制着,除了梁溯寒和两个蛮人,所有人都很虚弱,却没有一个人掉队,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奇迹,很多时候,七少爷都会借口脚疼,爬上蛮族大兄弟的肩膀,坐在上面,拍着蛮人的大脑袋说,以后跟他混了,别回什么雪境了。

    蛮人大兄弟说管饱么?

    七少爷拍着胸脯说顿顿有肉吃。

    于是两个蛮人都笑开了花。

    往东北方向行走了两天,也不见黑鹞子追来,梁溯寒松了一口气,最致命的危机算是暂时解除了,只是现在面临的一个新问题是,水快完了。很多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偷偷收集着自己的尿液,活下去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第七天,所有的物资都被消耗干净了,沙海依旧茫茫,绝望渐渐蒙蔽了每个人的眼,梁溯寒说不出任何话来激励众人,到了这个时候,什么话都是多余的。终于有人倒下去了,他还活着,但他不想走了,绝望总能最轻易的击溃一个人,七八只秃鹫在天空快速盘旋着,它们的耐心终于得到了回馈,但在它们落下时,几只利箭飞快的穿透了它们的胸膛,它们扑棱着翅膀,饥饿的人已经扑了上来,“西北第一猛汉”和几个男人收了弓箭,兴奋的舔了舔干白的嘴唇。

    香甜的血和肉刺激着每一个人快要崩溃的神经,每个人分到了一口血和两片肉,倒下的人重新有了些活力。

    靠诱杀秃鹫勉励支撑了两天,两天后,秃鹫也变得精明了,就算有人倒下,它们也不会轻易下落,在尸体上空盘旋一整天,才会落下大快朵颐。

    第十天天,人群像是被沙漠风干一样急剧减少,见惯了生死的梁溯寒心里像灌满了石头,虽然他没有承诺过什么,但这些人信任着他,才会跟随他。

    正自责的时候,他看见天边飞起的一群白鹭,十几天的沙漠行走,让他以为天底下只有苍黄色,沙漠里怎会有白鹭?梁溯寒精神一振,“草原!前

    面就是草原!”

    有水草的地方才会有白鹭这种优雅的鸟儿。

    每个人的精神都振奋起来,更多的人却是在大声嚎啕,就连七公子也坐在蛮人大兄弟的肩膀上大哭着,“本少爷不用死了?”

    一条浅浅的河流在沙漠的边缘上蜿蜒着,河两岸的青草绿油油的,甚是喜人,见到这副场景,男人和女人们再也控制不了自己,冲进河水里,疯狂的喝水,然后他们会躺在草地上,安静的看着天空,知道这个时候,人才会发现,活下来是一件无比美妙的事情。

    “鱼,水里面有鱼!”不知道谁大喊着,躺着的人又迅速冲入浅河中,一条条小臂长的肥鱼被扔上了岸,此地处于沙漠和草原的边际,应该时草原上的雨季才形成了这条河,而有鱼就说明这条河的上游一定有一条更大的河或者大湖。

    大地慷慨馈赠这些劫后余生的人。

    梁溯寒脑子的绷紧的弦终于松了一点。

    夜幕降临时,人们在河边的空地上燃起了篝火,靠着女人们在沙漠里拾来枯树,篝火可以彻夜不息,烤鱼的香味很快就弥漫开来,还未熟透,有些人就迫不及待的啃了起来,七少爷吃的满嘴是油,还不停嘟囔着:“这是什么鱼,比我们王家大厨烧的鳜鱼还好吃。”周围人一片哄笑,总算他还有些良心,抢了一条烤鱼递给梁溯寒,这鱼没有加任何佐料,香气扑鼻,咬一口,外焦里嫩,油脂在舌头上绽放,多日的疲惫瞬间一扫而空。

    草原的星空异常灿烂,仿佛伸手就可以摘到星辰,即使是不善歌舞的中土人,也围着篝火像霍托人一样载歌载舞,年轻的男人和女人们眼角蕴藏着情丝。梁溯寒也是第一次看到蛮族人的舞蹈,用七少爷的话来说,就像两只大蛤蟆趴在地上打滚,一个炎人却说:“他们是在感谢大地,雪境苦寒,终年冰雪,大地就是他们的神灵。”

    梁溯寒没有去过雪境,但可以想象蛮人生存的艰难,但这个时候,梁溯寒忽然听到了从地下升腾出一股浩大无边的力量,包裹着两个虔诚的蛮族人,他惊讶了,只有他的地听术才感受到这股力量的强大和震撼,人类在它面前渺小如尘埃,它不同于凶兽的毁灭和恐怖,也不同于吴先生的那股凌然高傲,它充满着澎拜的生命力,当蛮族人跳完着古怪的舞蹈后,梁溯寒忽然发现两个蛮族人的精神面貌更加深邃了,他们的肉体似乎更加强壮了。

    欢乐的人群在天色微亮时才停歇,到了中午,有不少人向梁溯寒告别,草原上处处都有生机,众人聚在一起反而不安全,容易吸引到厥奴骑兵的注意,众意不可违,情意暗生的男女走到一起,同乡的人也聚集在一起,草原的宽广不下于万里沙海,如今的厥奴人没有掌握整个大草原的实力,所以他们会有很大的几率活下来。

    梁溯寒也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很好的领导者,天生的领导者应该像阿齐兹那样永远镇定如石狡猾如狐,也不知他们在黑鹞子的追杀下是否安然无恙,不过像他那样的人,永远不会让自己濒临绝境。

    梁溯寒盯着七少爷道:“你为什么不走?”

    七少爷冷哼一声道:“你忘了答应过本少爷的事吗?”两位蛮人大兄弟显然惦记着顿顿有肉吃,跟在他身后。

    梁溯寒的脸黑下来,“我答应过你什么?”

    “保护本少爷啊?你放心,只要回到西北王家……诶,你别走啊。”风中的王家七少爷拖着两串鼻涕追着梁溯寒。

    漠州城里最大的人家自然是王家别院,可以说漠州能矗立在着边荒之地,有王家一半的功劳,所以王家别院占整个漠州城一半的土地自然说的过去,只要大殷朝廷不追究,西北就更没有人说三道四了。

    薛一凡望着不远处灯火通明宛如宫殿的王家府邸,眼中升起和灯火一样的光彩,没有人愿意永远生活在别人的掌控里,特别像他这样的剑客,自从成为王家的客卿,西北土地上很多人都忘记了他的剑有多快有多锋利,当年百里长青不也是一名默默无闻的潦倒剑客吗?

    有野心的人才会有实力!薛一凡对此深信不疑。

    王家府邸的朱漆大门打开,一众下人分列两边,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笑脸盈盈:“客卿大人,主人在静心阁等您。”

    薛一凡点点头,昂首阔步向内堂走去,在西北能成王家客卿本身就是实力的表现。

    在灯火的映照下,整座府邸金碧辉煌,下人和侍女都衣着得体,举止优雅,远远见了薛一凡就会退到路边低头施礼,走过三道廊桥,四条鲜花锦道,才来到幽静的静心阁,这座楼其实更应该叫殿,而不是阁,薛一凡一步一步走上台阶,他是个心思细密之人,这一点可以从他缓慢而沉稳的脚步可以看出,他再沉稳,站在阁楼的门前,心中也难免生出一丝忐忑。

    不过阁楼中已有人声,“一凡无须多礼,进来吧。”这是一个雍容华贵而又沉稳有力的声音,他说出的没有一个都带着特殊的气势,令人不自觉的屈服。

    薛一凡推开门,望着阁中坐北朝南的人单膝跪了下去,“主公别来无恙。”

    高坐之人面堂雄伟,浓眉如刀,双眼有神,鼻如悬胆,口若雄狮,此人正是天下知名的王家家主王万全,也是西北最有势力的人物之一,他站起身,走到薛一凡身边轻轻托起了他,“一凡说有紧要之事必须面见我,不知是何事?”

    薛一凡就势站起来道:“属下有三个重要消息禀报主公。”

    王万全面色不变,饶有兴趣的看着他,被这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薛一凡的心又狠狠跳动了几下。

    “第一件,兀烈王子恐怕在近期内会出兵南下。”

    王家和厥奴也算得上是老邻居,凭王家的势力,邻居的一举一动,王万全当然有所察觉,厥奴人这些年在兀烈的整合下,渐渐有了复起之势,“兀烈此人野心勃勃,不过他想成气候,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这一次南下,目的不在于攻伐,而是借机消耗不服从他的部族,天狼关固若金汤,厥奴人必然无功而返。”万完全回到自己的座位,端起一杯茶轻抿了一小口。

    薛一凡道:“第二件事,剑宗的第五剑主马啸风将会来西北调查一剑门被灭门之事。”

    “马啸风?”这几年,剑宗的手越伸越长,不过在王万全眼中,这算不得什么大事,如果薛一凡找他就是为了这些事情,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因为他很忙,偌大的西北有无数的事情等着他处理。

    薛一凡是个很好的下属,不会在主人面前轻易表露自己的意见,“第三件,西南黄家家主黄渡想要亲自与您会面。”

    “嗯?”王万全放下手中茶杯,眉梢一挑,大殷五大世家李王黄白余,黄家世居西南,很少过问中土之事,和王家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关系颇为冷淡,但五大世家中的两大家主会面,事情何其之大?黄家为何要通过一个客卿传达这么重要的消息?

    薛一凡谨慎的看着王万全,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一些端倪,但他注定是徒劳。

    王万全没有显示任何的疑心,“一凡你做的很好,黄渡既然想要与我会面,想来事情不小,来人,赏黄金白两。”

    薛一凡离开静心阁时,冷汗湿透了他后背,白两黄金足够一户人家过上好几年的逍遥日子,不过在他眼中,这些东西和地上的石头无异。

    当然,王家的石头自然也是不便宜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