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着龙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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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砧板之鱼

    盛京别苑内。

    赵泓负手而立,他那身墨绿的官袍上落下了几分斑驳的暗色,一如他冷峻的神情。

    台阶上,一侍卫单膝而跪。他与赵梦德年纪相仿,身形瘦削,一张苍白的脸衬着一身漆黑的衣袍,似是一道悄无声息的影子。

    “京兆尹府的消息如何了?”赵泓问。

    “回大人,沥县李氏书三尺血书,正在向京兆尹风黎川诉冤。”那侍卫道。

    “且说来听听。”

    “回大人,属下不敢说。”那侍卫道。话虽如此,他脸上却无一丝畏惧之色,那苍白的脸上是一片漠然。

    这所谓的不敢,显然是恭维之词罢了。

    赵泓显然看穿了这点,他似笑非笑道“楚离,你手上人命无数,竟也有所畏惧了?”

    楚离闻言,面色依旧无一丝波澜,他只漠然道“谨遵大人之令。在京兆尹府,李氏状告了您三罪。”

    “三罪?”

    “其一,您觊觎王清彦之位,故而以毒计杀了他。”楚离道。

    赵泓面色未变,他持了一茶盏,啜了一口茶,这在他意料之内。

    “其二,您奸污了王氏之女,王琅嬛。”

    站在一侧的赵梦德听了此话,却是倏地抬头,只见他那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中此刻已是惊惧不断。这一罪状,他父亲根本不可能。毕竟,七年前,是他自己——

    他颤声道“父亲,这李氏是想要——”

    这沥县李氏,竟是想要构陷赵泓!

    赵泓却挥了挥手,示意赵梦德不必多说。他攥紧了手中的那一翡翠茶盏,沉默了须臾,才道“楚离,你接着说。”

    “其三,匪寇之乱是您所为,您借匪寇之乱,灭王清彦满门。”

    赵泓闻言,脸色终归是难看了起来,那瞳孔映着墨绿的官袍,仿佛凝成了一柄寒刃。他将那盏茶缓缓置于檀木桌上。

    这幕后之人何止是仅仅想要他的项上人头?分明是要借刑律诛了他九族。

    篡权杀人之罪,奸污亵渎之罪,勾结匪寇之罪。此三罪加身,绝不仅仅是他将被处以极刑如此简单。那背后之人分明是欲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便是前两罪,就可令他乃至整个赵家身败名裂。而第三罪,勾结匪寇之罪,无疑更是触了当今天子之逆鳞。

    他赵泓正是因剿除匪寇一事声名鹊起,深的民心,受圣上赏识,甚至于赐下南月玉钩。可若那匪寇之乱是他所为,与匪寇勾结,谋权上位。以小而言,尚且还算是谋官。若是往大而言,未尝不会牵涉入谋反与欺君。

    昨日可与匪寇勾结谋官,今日未尝不可与叛军同谋欺君谋反。

    欺君谋反,乃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他与匪寇勾结,乃是犯了当今陛下的大忌讳。

    赵泓沉吟了半晌,他强压了心下翻腾的思量,道“梦德,此事你不必多言,那李氏未曾牵涉于你,你便是事外之人。”

    “可父亲,那奸污之罪,分明是,是儿子所为。”赵梦德脸色惨白地望着赵泓,他那张阴柔的脸却又偏生染了几分惊惧的风流之感。“那李氏为何不状告我?”

    赵泓冷嗤道“只要扳倒了我,除掉你又有何难?你之罪加于我身,不过是为了更快扳倒我罢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三桩罪里,其一和其三是真,其二是假。

    ——可最难分辨的谎话,也是七分真,三分假。

    而就在此刻,却听得府外传来一密如雨点的敲门声。

    “老爷,老爷,京兆尹府来人了!”只听得一布衣小厮惊叫道。

    京兆尹府遣人来了,那便便意味着是有牵涉他的证据了。

    赵泓闭了闭眼,平息了半晌,终是沉声道“楚离,李氏在京兆尹府拿出了什么证据?”

    “回大人,是南月玉钩。”楚离道。他静静地站在檐下,瘦削的身影仿佛一道料峭的孤枝。

    南月玉钩,御赐之物,也是赵泓身份的证明。

    能于京兆尹府拿出的南月玉钩,绝非赝品。

    而能从赵泓手里轻易拿到南月玉钩的,尚且还不被他知觉的,也只有一人了。赵泓侧身向赵梦德望去。

    “父亲,那南月玉钩,”只听得赵梦德惊惶道,他左手拧紧了衣袖,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是,是儿子外出游玩时,一不小心弄丢了。”

    “外出游玩?只怕是去了烟火之地罢。”赵泓冷嗤道,“你好女色暂且不谈,便是被人算计至此而不自知,可真是我的好儿子。”

    赵梦德垂着头,瑟缩在一旁。

    赵泓面色虽冷,心下却是叹息不已。他赵泓擅权,素来以他人软肋而谋。可他的软肋却也未尝不会被他人谋。

    ——无论如何,赵梦德是他唯一的儿子,赵家的香火,他必须得护住。

    “南月玉钩。”赵泓眸底是森然的冷意,他道“这出谋之人可谓是煞费苦心了。”

    以御赐之物作为筹码,即便是出于对皇权的敬畏,也鲜少有人会如此何况,若是稍有不慎,便是大不敬的诛九族之罪。可于此时,牵涉到南月玉钩,便仅仅是御赐之物这个名头,他也是非去不可了。

    这是一个借皇权之威的胁迫。狐假虎威,这一威,借的可谓是极其狂妄而巧妙了。

    “李氏既以南月玉钩为物证,那这京兆尹府,我是必然要去一趟了。”赵泓低声道。

    “父亲,儿子知错了——”赵梦德颤声道。

    “够了。”赵泓推开了屋门,冷声道“楚离,你将梦德看牢了,别让他迈出府门一步。”

    “是,属下领命。”

    在赵泓离开之后,

    只见屋外的台阶上,些许枯枝敝落。

    一雕饰着细纹海棠的绣花鞋轻轻踩在了枯枝上。

    那绣花鞋的主人亦是着了一身锦绣华裳。宽大的衣摆间,轻纱浮动,那簇生的海棠花随着盈盈步履一展而开,仿佛寒冬已过,海棠花开。

    “梦德,老爷刚离去么?”那女子抚唇而笑。细观之下,她乌发及腰,如瀑布倾落而下,不过双十年华。

    赵梦德怔怔地望着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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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廊处,赵泓停下了脚步。他静静站了片刻,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紧接着,一道影子自暗处渐渐浮了上来,那藏在阴影里的人问道“赵泓,你有何事?”

    “请将这份信送给宫里的那位殿下。”赵泓面色恭敬道。

    那影子接过信,也不过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了。

    京兆尹府。

    李沐蓁手中紧紧地攥着那只破碎的南月玉钩。

    “此冤必然将上闻陛下耳中,刘大人与赵泓乃是同邑之人,于此事,刘大人歇息了罢。”风黎川低声道。

    功曹参军刘庆盛面色铁青,“那便多辛苦风大人了。”

    宫钰静静地站着,仿佛一个局外人。

    却听得刘庆盛压低了声音对宫钰道“你以为,仅凭这一南月玉钩就可定赵泓的罪?”

    宫钰未答话,她的那双眼眸依旧是无一丝波澜的寂静。

    “没有人证,一切便是徒劳。”刘庆盛哂笑道。

    “这玉钩,仅是为了让赵泓亲自上京兆尹府罢了。”宫钰轻声道。她依旧是微微笑着的,只是那一句话却是令人不寒而栗。“毕竟这鱼终归是要在砧板上,才任人宰割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