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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上门逼债(求推荐票 拜谢!)

    1991年。

    初冬。

    中国西南。

    一座叫茶村的壮族村落。

    中午时分,冬日的阳光暖洋洋地铺满村庄。

    15岁的陆雨过正在院子里挥着斧头劈柴,额头汗津津的。

    陆雨过有着修长的脸庞,高挺的鼻梁,他还未完全张开,已是一副俊朗的模样。

    虽然身穿破旧的衣裳,也丝毫不影响他的俊美容颜。

    母亲吕秀莲做好了饭菜,走出门口:

    “雨过,先上来吃饭吧。”

    听了母亲的话,陆雨过放下斧头:

    “这就进去。”

    说罢,陆雨过舀了一盆水,洗净手和脸,走上石阶,上到架起的晒台,进入屋内。

    母亲给每人的碗里添好了炒玉米饭,大家围桌坐下来,父亲说:

    “开饭啦。”

    大家端碗开动。

    一家子围桌吃饭,那场面相当温馨。

    菜品并不丰富,桌上摆的只有一黄一绿两样菜。

    黄的是一碗昨晚吃剩下的南瓜,拿蒜瓣炒的;

    绿的是空心菜,在自家菜园里采摘的。

    桌上不见荤腥,大家却也吃得都很香。

    特别是弟弟木瓜,直夸那个南瓜有河鱼的香味。逗得大家哈哈笑。

    虽然这炒玉米糊比不上大米饭好吃,却别有一种香味。

    在父亲没有生病之前,家里的米饭是够吃的。

    现在,家里大米的所剩不多,所以母亲决定,这段时间先吃玉米饭,等待春节期间再吃白大米。大家就算很馋白米饭,也不敢有异议。

    陆雨过一家快吃完早餐的时候,听到门外有汽车的声音,紧接着就有人喊陆雨过父亲的名字。

    这声音很熟悉,是村支书潘荣才的声音。

    村支书潘荣才在门外喊:“陆城,你出来,有人找你。”

    村支书声音浑厚,喊起来半条村子都听见。

    听到村支书在喊自己老爸的名字,陆雨过身子咯噔一下,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了,十分难受。

    陆雨过放下碗筷,看向了老爸。他想说话,不过,那一刻他的喉咙黏住了,吐不出任何一个音节。

    老爸的脸色十分难看,像一块用烂了的抹布,刚才和一家人聊天才绽放的笑容现在已全部枯萎了。

    陆雨过想起身出去,被母亲拦住了。

    母亲:

    “你们继续把碗里的饭菜吃完,别浪费,我出去看看。”

    母亲这么一说,陆雨过把抬起一半的屁股重新坐回凳子上。他看见母亲用手抹了一下嘴角,坚毅起身,整理了一下土布衣服,向门口走出。

    陆雨过的母亲边走,边朝着门外喊:

    “来啦,来啦。”

    本来坐在母亲旁边的妹妹灵儿离开座位,走近陆雨过身边。

    陆雨过搂着胆小的妹妹说:

    “灵儿别怕。”

    陆雨过拿过妹妹的饭碗,说:

    “灵儿,把碗里的饭菜吃了,别浪费。”

    灵儿听话地拿着碗筷,心不在焉地吃起来。

    吕秀莲走到门口,看到门外的场景,她心里也咯噔了一下,身体不自觉地晃了起来,就像是被开水烫了一下。

    她看见门外站着几个穿制服的人,有男有女,男的在抽着烟,女的把手插进口袋里,身体直挺挺的站着。

    这些人共同的特点是:脸上都没有微笑。

    客人到了门口,不管是敌是友,肯定要笑脸迎客。

    吕秀莲跨出门槛,站到晒台边缘,艰难地挤出一丛微笑,对门外的人说:

    “哎呀,各位请进屋来一起吃饭哈……上来喝杯酒水啊。”

    门外的人不为所动,脸上还是硬邦邦的。

    村支书潘荣才发话了:

    “吃什么狗屁的饭,把你家陆城叫出来。”

    吕秀莲的脸像是被冰块砸中了,一下僵住了:

    “这……他……村支书,你也知道,雨过他爸……”

    她本来想要说雨过他爸身体病了,行动不便,话还没说完,话头就被村支书按住了,像一条死蛇一样被拦腰折断。

    潘荣才不给陆雨过母亲一点好脸色:

    “我知道什么,啊,我知道什么。应该是你要知道,这些同志大老远从县城下来,站在冷风中,就是要见陆城。他躲着是什么意思啊。装死吗?”

    村支书不愧是村支书,说话的水平真高,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根尖矛,顶住了吕秀莲,让她不敢言语。

    村支书说的每一句话,像铁蒺藜一样蹦蹦跳跳地进到了屋内,作用在陆雨过和他老爸陆城的耳朵里。

    这刺耳的话语,还让陆雨过的弟弟和妹妹吃不下饭,无辜的小眼神软弱地转着。

    这时候,村支书身后的一个身材微胖的制服男说话了。他走到潘荣才身边:

    “潘支书啊,我说两句啊。”

    潘荣才笑着应答:

    “好好,您说。”

    微胖的制服男客气地说:

    “嫂子,我们是县银行的,我们这次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和户主陆城聊一聊贷款还款的事情。如果他在家,就叫他出来一下吧。”

    听到对方是来催债的,陆雨过母亲眼睛突然飘过一抹黑云,心跳得厉害,她扶住了晒台的一根横木,才将自己稳住。

    她知道自己家的情况,现在的真的没有什么存款了,要说还债,真的是一件难于登天的事情。

    不过,她很快又镇定下来,深呼吸一口,又把刚才消失的笑容重新挂在了脸上,用一种讨好的声音对下面的人说:

    “各位领导,上屋里说吧,外面冷。”

    她心里想着,这种事还是在屋里说才方便,不管还不还得上,喝了自家酒水,总有回旋的余地。

    不过,她的话一点没有起作用,不知道怎么地,却让村支书潘荣才雷霆大发。

    潘荣才吐了一口痰:

    “上你家干嘛,啊,你这破房子,一阵屁大的风吹来都摇晃,我们这群人踩上去还不得塌了,你这分明就是居心不良。要是这些县城来的同志们受伤了,你说你那什么赔。还上你家去坐坐,呸,赶紧叫你家的陆城出来。”

    潘荣才的话,仿佛定身符,把陆雨过的母亲死死地钉在了台阶上,纹丝不动,眼睛一热,委屈的眼泪像豆子一样滚下来,滴答作响。

    潘荣才这恶毒的话传到屋内,陆雨过一家老小也都忐忑不安,心惊肉跳。

    陆雨过攥紧了拳头,他真想跑出去和这帮狗日的对骂,打架也可以,给人骑到脖子上拉屎,是可忍孰不可忍。不过,老爸不发话,他屁也不敢放一个。

    潘荣才乘胜追击,不把陆城喊出来,他还真是不罢休了:

    “陆城,你给我出来,让一个娘们在外面替你挡着,你真有脸啊。”

    陆城发话了:

    “雨过,扶我出去。”

    陆雨过把老爸扶到了门口。

    潘荣才见到自己把陆城骂了出来,脸上漏出一丝轻蔑的微笑,手伸进口袋,拿出一包刘三姐香烟,点上火,抽了起来。

    潘荣才这贱嘴,还真是停不下来。他又说话了:

    “陆城,你这老小子终于出来了。我以为躲在被窝不敢出来了呢。”

    陆城胸闷得慌,猛地咳嗽了一阵,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陆雨过赶紧跑进屋内,倒了一碗开水给老爸。

    潘荣才像一条疯狗在下面继续狂吠:

    “装啊,继续装。我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见到潘荣才把人家骂得这么难听,微胖的制服男看不下去了,他走到潘荣才身边,小声地说:

    “差不多得了,我们是来要债的,不是来骂架的。”

    潘荣才呵呵笑了一声:

    “您说得对。”

    微胖制服男走到前头,用不紧不慢的官僚腔对上面的人说:

    “陆城同志,你当时在我们银行贷了款,今年的还款期限快到了。我们领导发话了,要在春节前拿到钱。这是国家的钱,确实不能拖的,希望你能明白。”

    陆城喝了一碗温水,咳嗽已经挺住了。

    他对下面制服男说:

    “领导同志,我们会还上银行的贷款的,只是……现在,我们真的没钱还啊。”

    制服男双手一摊,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既然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了。”

    制服男一退后,潘荣才又跳了出来:

    “哎哟,你陆城想赖账,你以为没有钱就不用还了吗?你可想清楚,这些钱是你欠国家的,你敢不还,你就等着坐牢吧。”

    陆城一家人现在如同一群受伤的羊,萎靡不振。下面的那帮人就像饿狼一样,盯着他们,随时有可能下嘴伤人。

    一个短发的制服女走了出来,看样子也就二十多岁上下,不算漂亮,尖鼻,小眼,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角色。

    她用一种逼迫的口吻说:

    “陆城,你听着,我们不管你有没有钱,今天我们一定要拿回欠款。”

    她用手指了指牛栏:

    “你们还是乖乖地拿出钱来,要不然,我们就拉走你家的耕牛。你看,我们人这么多,你们是拦不住的,更何况,法律会站在我们这边。”

    他们竟然还有这样的手段,陆雨过一家人都很震惊。

    其实,这帮人刚才在村支书潘荣才家里吃早饭的时候,就已经商量好了计策,他们要软硬兼施,多点突破,各司其职,明确分工,一定把钱要回去。

    他们的计策是:由村支书潘荣才打头阵,给陆雨过一家子来个下马威。

    接着,由银行职员上阵,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先软化他们,要是他们还没还钱的打算,就来个厉害的,直说要拉走他家的水牛抵债。

    他们是有备而来的,陆雨过一家是抵抗不了的。

    听到对方要拉走水牛,吕秀莲跌跌撞撞冲走下石阶,站在牛栏入口前,弯着身子,带着哭腔乞求道:

    “同志啊,你们不能拉走我们家的牛啊,没有他,我们耕不了田,没法养活孩子啊。”

    制服女态度依旧强硬:

    “求我们也不顶用,报警也没用,这是组织交给我们的任务,今天一定要完成。”

    潘荣才继续进行语言威胁:

    “听到没有,这是组织上安排下来的任务,谁要是阻碍阻止办事,派出所的人就来抓谁,看谁屁股硬的敢乱来。”

    陆雨过憋着一口恨气,身体硬得像一根箭。他重要起身冲下去,被父亲死死扯住了。

    制服男又走了出来,不紧不慢地说:

    “我说陆城啊,你一家大小都在这呢,还是乖乖交钱吧,要不然,谁也找不到便宜。”

    陆城喝了一口水,喝水的瓷碗遮住了眼泪滴落的场景,他喝下去的水有点咸。

    喝完水,他跟下面的人说:

    “我们真的没有钱了。”

    其实,他想说能不能宽限几天,不过,他知道,就算宽限他一年,他也筹不来钱。他是真没办法了,倒不如说实话,对方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制服男脸色凝重色地说:

    “那就没得商量了,我们只好用我们的方式来解决了。”

    他打了一个手势,身后的几个人扔掉烟头,

    走上前,朝着牛栏走去。

    见到这帮人来硬的了,吕秀莲一下子慌了,她喊叫起来:

    “不许动我们家的牛。”

    一个本来性格温婉,待人和善的良家妇女,现在也被逼成了泼妇。

    陆雨过怒了,跑到石阶上,对着下面的人咆哮:

    “你们谁敢动,我搞死谁。”

    他把自己的喉咙都喊疼了,耳膜嗡嗡作响。

    他以为自己这么死命地喊叫会让这帮欺负人的禽兽有所收敛。

    然而,下面的这帮人一点都没有在一个十来岁小孩说的话,继续往前走。

    陆雨过家门口的人越聚越多,却没人帮陆雨过一家说一句话。

    因为他们谁都不敢得罪潘荣才,也害怕这帮穿银行制服的人。

    那帮人还是往前走,无所畏惧。

    陆雨过的母亲拿起地上的一块石头,举起来:

    “你们都别过来,谁过来我就往我自己头上砸。”

    举起来没几秒,她的脚踩在了一根木头上,脚底一滑,屁股着地,摔在了地上,那块石头逃命似地滚出了好远。石头也怕惹事,不配合吕秀莲的演出。

    那个短发制服女和同来一个胖女人,赶紧跑过去摁住陆雨过母亲,几个人在地上扭在了一块。场面很混乱。

    陆城看到了这样的场面,艰难地走到台阶边缘,嘶声竭力地喊:

    “狗日的,你们住手啊。”

    弟弟和妹妹站在晒台上哇哇大起来:

    “呜——呜呜——,放开我妈妈。”

    见到母亲被人摁在了地上,陆雨过血脉喷张,他跑进屋内,拿了一根扁担,冲下台阶,对着人群一段乱挥。

    那个短发制服女肩膀被陆雨过手上的扁担打了一下,她疼得哇哇大叫。

    另外一个胖点的制服女见状也跑开了。

    陆雨过的母亲挣扎着站起来。

    泪水已经弄脏了她的脸。

    潘荣才怒了,他骂:

    “你娘的,陆雨过你小子敢打人,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陆雨过已经失去了理智,不管是谁,都要打。佛挡杀佛,人挡杀人。

    潘荣才做好了架势,想从陆雨过手中夺走扁担,在他出手的瞬间,却被陆雨过一扫,挡住了他伸出的老手,再一挥,扁担打在了潘荣才头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咚!”

    “唉哟。你这狗日的,下手这么狠……”

    潘荣才摸着头,跳开了,蹲在地上用手疯狂地揉着头上的肉包子。因为秃头,头上的那个被扁担打出来的肉疙瘩清晰可见。

    这情形引来围观的群众一阵大笑。

    微胖制服男又站出来说话了:

    “陆城,你孩子都打人了,你还不管吗?你还要让一个孩子继续错下去吗?”

    听了那人的话,陆城留下一行热泪,对晒台下面的陆雨过说:

    “雨过,放下扁担,让他们过去。”

    陆雨过根本不听:

    “我不。今天有我在,你们谁也别想拉走我的牛。”

    他眼睛红的像一头狼,看得人害怕。

    陆城说得更严厉了:

    “陆雨过,你到底听不听我的话,如果你还认我这么爸,你就放下扁担,让他们过去。”

    说得太用力,陆城胸口一紧,又咳嗽起来。

    陆雨过不明白自己的父亲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委屈地留下眼泪,但是根本没有放下扁担的意思。

    陆城见儿子不听自己的,他只能无可奈何地盯着自己的老婆。

    冷静下来后,吕秀莲用衣角抹掉了脸上的泪水,她走过去,用手抓住陆雨过的扁担:

    “放下吧,孩子,听话。”

    父亲的严厉斥责,没能让他放下手中的“武器”,母亲一番轻言柔语,却精准地打中了陆雨过的死穴,他乖乖放下了扁担。母亲拿过她手中的扁担,扔在地上,两人抱头痛哭。

    那帮穿制服的银行职员打开牛栏,把陆雨过家那头叫蛮六的大水牛牵了出来。

    陆雨过回头看了一眼,被母亲强行把头扭过来:

    “让牛走吧,这样,它就不会再受累了。”

    陆雨过泪如雨下,他伏在母亲身上放声大哭。

    大水牛蛮六不怎么听生人的话,总是在原地打转。

    潘荣才见状,揉着头的肿块,龇牙咧嘴地走过:

    “让我来拉这不听话的畜生。”

    潘荣才也是庄稼人,他熟练地把手指勾住了水牛的鼻环,牛“哞”叫一声,乖乖地跟着他走。

    “哼,你这畜生,你日子到头,你主人拿你抵了债。”

    潘荣才故意把话说的大声。说完了话,他还在牛肚子上猛打了一拳,牛身子歪了一下。

    两个制服男跟在潘荣才后面把牛赶走。

    剩下的几个人钻进了吉普车,甩着一条黑亮的汽油辫,离开了陆雨过一家人的视线。

    围观的村民也逐渐散去。

    陆城看着水牛逐渐远离家门,他顿时感到身体发软,眼睛一黑,从石阶上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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