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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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两地巡抚 第十五章 他一直都在

    翌日,南昌府皆知新来的知府大人将权和打了个半死,却不知具体情况。与权和家交好的街坊邻居皆来探望,更有些人看到权和趴在床上狼狈不堪的样子叹息不已,偷偷往桌上放些银两吃食就离开了。权晴朗伺候母亲喝下大夫给的药之后就去小心翼翼的为父亲换药。权氏只得呆呆的望着床上的权和一语不发。权晴朗看到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虽知晓他们是好心,但现在自己心力不足无法一一照顾到位,只要轻声道:“诸位长辈,多谢你们今日前来看望我父亲,晚辈心领了。只是现在晚辈心力憔悴无法照顾诸位,等改日再登门向各位一一拜谢。”诸位邻居听闻此话,也知现在不是时候,便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了,权晴朗将大门关上,回到屋内。看着仍然虚弱不堪的权和苦苦思索未来如何。

    权和此次受伤,若是单单杖五十还行,可之后那群不懂施法的锦衣卫一顿乱打,打了许久,不知何数,早已不是受刑还是受苦,况且也全不是打在臀部,腰上腿上皆血肉模糊,实在凄惨。

    权氏这下回过神来了,她拿过热帕子轻轻的擦拭权和的脏脸,轻轻梳理着权和散乱的头发。看着权和紧闭的双眼和紧皱的眉头,她抚摸着权和温柔的说道:“你好好睡一觉,这是在家,没坏人的。”权晴朗看不下去了,他走出门外,直奔老张捕快那里,老张半边脸肿得老高,看来昨晚那人是真的下死手。老张将事情得原委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权晴朗,权晴朗愤懑不已,他快速走向衙门,老张劝他不住,也赶紧追着出来跟他一起前去,权晴朗看到衙门大门紧闭,他一晃眼看到旁边的鸣冤鼓,立马冲上前去捶得砰砰响。此时宋义听闻此鼓声有趣得问道:“你且去看看,门外击鼓何人?”他随口吩咐一位身旁下人去看情况。

    “启禀大人,是那权和之子。”下人回来后禀报宋义到。宋义和他的师爷不由得相视一笑。然后说:“且叫他进来。”

    只见衙门大门訇然中开,权晴朗初生牛犊不怕虎直直往前冲去,老张忘记给权晴朗说鸣鼓得规矩了,在这南昌府,在这宋义的性格下,是得先吃一顿杀威棒再听你的状词的。

    权晴朗可不懂这些,他一一下走上堂来,只见旁边的捕快刚刚将“升堂”两字念完,杀威棒作势欲用,权晴朗充耳不闻直接跪在地上说道:“大人,草民权晴朗,南昌府同知权和之子,此番前来,是为父鸣冤!”

    此时的宋义仍然斜靠在太师椅上,假装打着轻鼾。听到权晴朗说话他揉了揉朦胧的双眼说道:“哦?是权贤侄啊,昨夜审案太晚,今日睡眠不足,恕罪恕罪。诶?程序走了吗?”他看了看周围的捕快,此时站在捕快堆的老张暗道一声不好,可还未来得及说话,便有数人将权晴朗按倒在长凳上,只见权晴朗挣脱开来,说道:“草民知规矩,你等且来!”

    随即和他父亲一样坦然的躺在长凳上,宋义眼皮一跳说道:“好一个权氏夫子,杖二十!”

    随即又是一阵砰砰声响起,此番毕竟是专业的捕快,再加上权和年轻,杖二十下来,权晴朗无大碍便紧接着说道:“大人,草民父亲食皇禄受皇恩,日夜不敢忘,数年任职以来不敢以私事耽误公事,常常晚归回家。近数月以来又接连破获一些沉积的冤假错案,不可谓不是一个好官,没有功劳也

    有苦劳。可昨日大人仅拿出一张不知真假的调令便差点将为父打死,这是为何?若是调令为真,也许走大明律法流程,为何要大刑加身?为父常年工作。劳累不堪,身子不比年轻时候好,所以草民敢问大人,为何如此?”权晴朗每个字说得掷地有声,高亢不已,只不过你对着这样一个凶手说这番话又能得到什么呢?

    “啊~说完了?那就回去吧。退堂。”宋义打了个哈欠挥挥手让权晴朗退回去,完全不顾权晴朗刚才说的什么。

    “大人!大人!草民只想讨一个说法,我父亲一生清廉正直,不知哪里得罪大人!”权晴朗仍不死心大叫到。师爷看宋义眉头一皱便喝道:“架出去!”随即数个捕快将用杀威棒将权晴朗叉了起来丢在衙门外,再轰的一声将大门关上。

    老张扶起权晴朗说:“贤侄,你看到没有。这些捕快都是新面孔。其他的都被辞退了,也就只有他觉得我这条老狗有些用处就留下来了,你现在先别伸冤了,先好好照顾一下权大人,万一熬不过去了也好通知我们。走吧,唉。”

    权晴朗心如死灰,他完全听不进老张说的任何一句话,他只在想我要找个地方去告官,就不信讨不了说法。书上告诉他的是:穷且弥坚,并没有告诉他世道险恶。

    却只见权晴朗回到家中,权和仍旧昏迷不醒,权氏好像丢了魂一般在那里哼着小曲仿佛在舒缓权和得心神。好端端一个大家贵妇变得狼狈不堪,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权晴朗轻声说道:“母亲,父亲他会没事儿的。你要好好保重身体,若是我父亲醒来,看你如此,他会更伤心的。”

    “不啊,孩儿。这次母亲是真的觉得她要离开我了。我从未有过这个感觉。真的。”权氏转过头泪眼婆娑的说到。

    “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大劫大难都经过了。我也曾告诉他,最险恶的不是那些坏人,是他的上司,他的下属,他的同事。他不听啊,他老是告诉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行得正坐得直。一股傻劲儿。”说到最后权氏不由得轻声一笑。

    “昨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我梦见你离我越来越远,我怎么跑都跑不向你啊。你这老头子,也不等等我……”权氏在那里数落着权和。权晴朗在一边耳不忍闻,目不忍视,转过头走到另一间房给自己上了点药,强装没事儿,静静待着。他握紧双拳,是一定要为父亲讨一个说法的,因为父亲告诉他,他是个大人了。权晴朗想到这里对母亲说了一声去拿药,便走出门去找那些与父亲相识的捕快和官员。他敲开一家豪门大院,里面人听闻是权和之子便砰的将门关上说:“老爷不在,改日再来。”他没办法,一家家的找,摸黑了,他慢慢地走回家。

    “你好,请问张大人在吗?我是权晴朗,此番前来是想借卷宗一看。”

    “砰!”

    “请问魏大人在吗?我是权和之子。”

    “砰!”

    ……

    他走了很多户,讨要些许证据,很难。但书上告诉他了:车到山前必有路。他拿着抄印而来的卷宗内心稍稍窃喜,这世道还是有好人的。且等明日老张他们那里的消息了。

    到家之后,冷冷清清,权和又高兴不起来,他点上烛火,将卷宗放在桌上然后对靠在床上的权氏说道:“母

    亲,你且睡去。这儿有我。”

    “快了。你父亲就快走了。”权氏失神的到。

    权晴朗觉得母亲这是伤心过度了,充耳不闻。轻轻的给父亲上了药,看到父亲脸色依然如前几日那样之后,他见劝母亲不去,也就陪着母亲一起守候权和。

    蜡烛越烧越短,翌日,天大明。权晴朗和权氏一宿未睡,一夜无话就守候着权和,此时突然听见。

    “水,清,我要水水。”只见权和声音亢奋呼喊着权氏的名字找水,权晴朗立马跳起来去拿水给父亲喝,只见权和咕咚咕咚喝了几口之后就又昏了过去。片刻,又醒了过来,他微笑的看到权氏的说道:“接下来可能要让你受苦了。”

    权氏掩面不语,小声啜泣,良久才说道:“你且放心。”

    “儿啊,我要去吴山。你且背我前去。”权和轻轻转过头对权晴朗说到。

    “好好好。”权晴朗仅仅咬住嘴唇让自己不哭出来,因为他知道,父亲这是回光返照。

    “娘子,你且好生跟着。为夫舍不得你。”权和想抬手抚摸权氏的脸颊,却使不上劲,权氏一把抓住就放自己脸上。

    权晴朗轻柔的将父亲放到自己背上,绑紧身体之后就像外走去。趴在权晴朗背上得权和话语不断,似要将一生的话在今天说完。

    “儿啊,为父一生清廉,今日遭此大劫不幸。为父却无多余话说,唯对不起你母亲,你之后且要好好照顾她。”

    “好。”

    “儿啊,你此后若是科举有成,需效仿当日于廷益,勿效仿今日宋义。做个好官,你今后就更名为权勿用吧,好生记住!”

    “好。”

    “儿啊,我且问你:敢问夫子恶乎长?”

    “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敢问何为浩然之气?”

    “难言也。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权和考校到这里,突然腾出一只手拉住权氏轻声说道:“清,从今以后,保重自己,我去了。若是他日你在吴山听到江涛怒号,那便是我归来向你问好。”

    然后双手耷拉在侧,再也不闻声息。

    权晴朗此时应叫权勿用两行清泪划过脸庞越发高亢得背诵道:“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我故曰,告子未尝知义,以其外之也。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无若宋人然。”一家三人走过街市,走过人群,穿过城门,走入大山,权勿用朗读声不断,引得路人侧目连连。

    “以为无益而舍之者,不耘苗者也;助之长者,揠苗者也。非徒无益,而又害之。”权勿用将权和背到了吴山之上,寻了一出能看见长江来去的地方为父亲造了个土坟,在坟前低声朗诵着权和考校的文章。

    “母亲,咱们回去吧。父亲地上有只,也不愿你如此伤心悲痛。你还要替他抱孙子呢。”此时的权氏正在一旁挖了坑种了一颗小树苗,她双手合十低声祈福,然后转过头看远方的长江浩浩汤汤怒号不断,她欣喜不已说道,

    “朗儿,你看呐。这是你父亲在向我问好。他一直都在。”

    (本章完)